“你覺得,他會來嗎?”
蕭珩看著眼前這個在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下,卻悠閑自在的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園的女人,嘴角帶著一絲嘲弄的笑意,眼中卻只有凌厲的殺機。
“你覺得呢?”
曼珠聳了聳肩,淡然反問。輕嗅了嗅手邊開得極是嬌艷的牡丹,仿若閑庭散步一般,全然無視氣勢洶洶的一幫黑甲軍。
“是我在問你!”
“洛相何必多此一問?若他不來,豈不正合了洛相的心意?若他來了,洛相也大可如從前那般,想法子將他徹底留在你身邊。對于洛相來說,總是不吃虧的。又不是第一次,想來,洛相也是駕輕就熟的很。”
“你胡說什么?”
被戳中了從前的痛處,蕭珩面色愈發的難看。狹長的眉眼微瞇,死死咬緊的壓根,隱隱有股血腥氣自口腔緩緩的蔓延開來。
“胡說?呵呵!是不是胡說,洛相心里自然最是清楚!”
無視蕭珩幾乎要吃人的‘熾熱’眼神,曼珠慢條斯理的摘下一朵牡丹,轉于指尖賞玩。歪著頭繼續道:
“如今,各國都在瘋傳洛相與洛君之間的關系,可是精彩紛呈的緊呢!光我離國,就出了不下十種的版本!洛相難道不曾耳聞?嘖嘖嘖,大多很是不堪入耳呢!”
“我和他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更輪不到這天下人指摘些什么。”
聽出了蕭珩低沉聲調中隱藏不住的激動慍怒,曼珠挑眉冷笑:
“嘴長在人家的身上,洛相,雖貴為梁國的前任君主,今日的洛國國相,卻也很難堵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吧?”
“誰敢罵他一句,我便要誰的命,誰敢辱他一言,我便屠他滿門!我倒要看看,這天下有多少像你一樣不怕死的瘋子!哦~~”
蕭珩說著,聲調一轉,帶著三分譏笑、七分嘲弄:
“我忘了!你如今,于這世上早已是孤身一人!你的‘滿門’,是他親手帶人殺盡了的!”
手中的牡丹在掌心一點點被碾碎,曼珠斜晲著笑得一臉得意的蕭珩,眼中閃過一絲厲紅,隨及嘴角同樣牽起一抹譏笑:
“洛相,其實我一直很好奇,手上沾滿至親族人的鮮血是種什么感覺?踩著親族的鮮血一步步走上那王座,然后親手將王座卑微的送到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手里,又是什么樣的感覺?”
看著蕭珩同樣開始泛紅的雙眸,曼珠心底緩緩溢出一種報復后的暢快感。
兩個同樣渾身綁滿了繃帶的人,兩個彼此都知道對方的死穴在哪里的人,想要在言語上刺痛對方,實在是件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事情。
曼珠是如此,蕭珩亦是如此。有多想要對方的命,就有多了解對方的經歷。就像蕭珩知道曼珠的死穴,曼珠,同樣也清楚蕭珩的死穴在哪里。
當年梁國王室的離奇集體‘暴斃’,蕭珩詭異的‘臨危授命’,到處都存在著太多的不合理。原本曼珠只是根據坊間傳言以及自己搜集到的證據兀自做的一些猜測,如今看到蕭珩此時的表現,竟是越發讓曼珠篤定了自己的猜測。
篤定的同時,卻也忍不住心驚不已。能下得去手滅了自己的親族滿門,一個活口都沒留。這個男人,得要心狠到何種地步?
偏就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到連自己親族都不肯放過的男人,卻死心塌地、無怨無尤的選擇深愛著那個人。卑微的,甚至不在乎自己的聲譽,卻容不得世人說那個人一句的不是。
為什么?僅僅因為,那短暫的相遇、相知?
曼珠的‘卑微’和‘不愛’,終究徹底戳破了蕭珩心里最后的那一點點癡念。
想到沙華在救了自己之后,徑直將自己送回梁國舊都(魏京),隨及離去。想到沙華臨去前留下的那句:‘二弟,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說,在我心里,你永遠都是我的二弟,是梁國的王上’,想到自己的一片真心始終換不到沙華哪怕半點的垂憐和回應。
想到,那雙冰冷冷的、全無半分留戀的雙眸。蕭珩心底那束搖曳不已的燭火不覺又暗淡了幾分。什么感覺?還能是什么感覺?
‘呵!最懂你的,竟卻是最想你死的那個人!’
望著曼珠眼底毫不掩飾的譏誚嘲諷,蕭珩赤紅著雙眸,雙拳死死攥緊,心內只剩苦笑,一時,竟半個字也說不出。
雙手沾滿鮮血如何?踏著親族鮮血爬上高位又如何?
手染鮮血?只要不是自己或是沙華的血,那么流誰的血,又有什么干系?
那些所謂的‘親人’,從不曾給過他半分的溫暖,這世上于他蕭珩而言,唯一的溫暖便是沙華,只有他,唯有他一人而已。
卑微!縱使是卑微,卻又能如何?那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絲光亮的黑暗里,他是,唯一的一束光啊!這個冰冷的仿佛冰窖的世間,他,是唯一的那一抹溫暖啊!
“如今是在梁國,你不要一口一個洛相!”
見蕭珩仿似在這場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中落了下風,護住心切的蕭怨立時補充了上來,鋒利的劍刃直指曼珠,厲聲冷喝道。
“咦?如今各國都知道梁國國君舉國投誠洛國,還做了洛國國相一事。怎的,能做得,卻不能讓旁人說得?洛相,莫不成,您對這洛相一職,竟是滿心怨懟、極不情愿的?如此,只怕那洛君會甚是失意呢!”
瞥了眼面色難堪的蕭珩,曼珠笑得越發揶揄嘲弄。
“你……”
啪~~
“你給我閉嘴!”
響亮的巴掌伴著蕭珩厲聲呵斥,終于讓憤懣不滿的蕭怨閉了嘴。怯怯的看了眼盛怒下的蕭珩,蕭怨雖對眼前的女人萬分不喜,終究還是乖乖的閉嘴站到了一邊。
“你知道,飛蛾為何喜歡撲火嗎?”
轉頭,蕭珩直直望進曼珠的眼底,曼珠見慣了狠厲的嬌艷面容上,快速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苦澀脆弱,快得,曼珠一時竟連反應過來的時間都沒有。
并沒有等待曼珠的回答,蕭珩緊接著繼續道:
“因為在飛蛾的眼里,只有那一團火是溫暖的。整個世界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那一團火可以給它一點光亮、一絲溫暖。它沒有別的選擇,只能不顧一切的撲過去。哪怕被燒成灰燼,哪怕,死在那團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