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行業，能力是其次，只有人品好才能走得更遠，你們銷售是，我們醫務工作者也是。

林霏一直覺得劉院長的這句話很有道理。真正印證這個道理的時候，林霏正混在中秋回家的人群里，拿著身份證等待工作人員檢票進站。

火車站的LED大屏里播放著法制節目，長海醫院的器械部主任翹著兩條腿搭在桌子上，面前一堆人民幣，手里還握著一疊，正在嘩嘩地數。雖然臉上打了馬賽克，主任那無毛的腦袋和肥碩的體型很眼熟。

顯示屏里的人笑得是真囂張。林霏想象他如今蹲在局子里的樣子，心里暗嘆老天饒過誰。

自己下定決心邁出事業第一步的時候，他那種冷漠又帶著絲嘲諷的態度并不是因為自己耽誤了他的時間，而是因為自己沒有帶紅包吧。

在火車上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凌晨四點到達沈陽站，林霏腦袋迷迷糊糊地拎著行李箱朝出站口走。

天邊已經泛白，雖然時間尚早，出站口已經站滿了人。林霏的目光與人群里熟悉的身影對上，眼睛有些發熱。

父親已經老了，生林霏那會鎮子上提倡晚婚晚育，林霏爸媽身為黨支部的干部，以身作則，把這一政策貫徹得十分透徹。林霏媽35歲那會才有的林霏，已經是大齡產婦的林霏媽毫不費力地誕下了個健康的嬰兒，又在四年之后，以39歲高齡生下了林寒。

林霏看著父親兩鬢斑白的頭發，想爸爸今年應該有60歲了，到了退休的年紀。

林霏爸一路沒有說話，默默地幫她拎著箱子，朝停車場走。

林霏跟在后面，東北已經帶了涼意的風吹在臉上，心頭莫名有些發酸。

自從林霏辭去了家人引以為傲的公務員崗位，林爸爸就跟她劃清了界限，當天晚上把林霏的皮箱扔到門外，說我不認你這個女兒，你想去哪里就去吧，以后再也別回來。

那天晚上林霏在凄厲的寒風中拎著箱子走了很久，漫無目的，心里空落落的，要使勁忍住，淚水才不會順腮邊流下。

有輛出租車停在她旁邊，問她：“姑娘，大過年的這是去哪兒啊？”

林霏就坐上了那輛出租車，任由身后媽媽和林寒的聲音不停地叫自己的名字。

司機師傅從后視鏡看到林霏紅通通的眼睛，問了句：“跟家里吵架了吧？”

林霏點頭，在這種時候非常不想跟陌生人分享心情，就說：“大年三十，您這還跑車呢。”

“生活不容易啊。”司機師傅嘆息，順著她的話把話題轉移了。

林霏到達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售票處的大姐垂頭打著瞌睡，看到林霏勉勵睜開眼睛，幫她出了張去BJ的臥鋪。

林霏就那樣在年三十的夜晚，萬家團圓燈火璀璨的時候，坐上了去BJ的火車，內心凄惶，不知前路何方。

自然是恨父親的。林霏躺在臥鋪上的時候收到林寒發來的微信，是父親在客廳抽煙的照片。林寒說，他哭了。

心里的怨氣莫名就消解，那天晚上林爸爸一宿沒睡，抽完的煙頭堆滿了煙灰缸。林霏也在下鋪如雷的呼嚕聲中一晚上沒有合眼。

車子啟動了，林霏坐在副駕駛，偷偷去瞥父親的臉色。那張已經滿是溝壑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林霏有些失落。一路上想找些話說，開口問：“聽林寒說，您的關節炎又犯了，我給您帶了同仁堂的藥貼，據說很管用。”

林霏爸點了點頭：“難為你還想著我。”

林霏瞬間不知道說什么了。氣氛就一直沉默著，直到車子開進家里。

林霏以為媽媽應該還在睡，走出車門，發現林寒坐在客廳看電視，廚房里已經飄出了夾雜著飯菜香氣的油煙。

“姐。”林寒過來幫忙拿行李，一臉開心。

“你怎么來了？”林霏問。

林寒結婚后就跟孫耀琦一起搬出去了，雖然仍然在一個鎮子，但兩家距離卻不近。

“不是給你接風嘛，爸說一家人都要在。”林寒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一米八五的身高，年輕的臉上沒有任何世俗風霜的印記。

林霏忙看向父親，林爸爸已經進屋去了，留給她一個蒼老的背影。

林寒湊到她耳邊說：“耀琦嫌你那趟車到得太早，起不來，就沒過來。爸有些生氣。”

“年輕人睡不飽，可以理解。”林霏說，心里有些感動。

林寒拉著她的手：“快進去吧，老媽做了你最喜歡吃的鍋包肉和大拉皮。”

“大早上的就吃鍋包肉？”林霏笑。

“現在日子好了，想啥時候吃就啥時候吃。”

看著弟弟歡脫的笑容，林霏想回家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

不管你在外面遭受了什么委屈，家永遠是你休憩的港灣，這里沒有職場里的勾心斗角，笑里藏刀，有的是愿意聆聽你遭遇并真心為你心疼的親人。他們或許不會表達，或許以為你做了錯誤的決定用偏激的行為傷害了你，但他們對你的心是好的。他們是你堅強的后盾，是你拼搏的方向，是漂泊異鄉的無數個夜晚，想起來就會微笑的存在。

林霏吃了人生中最豐富的一頓早餐，媽媽的笑容很慈祥，爸爸仍舊沉默，但會時不時地把她喜歡的菜夾到她碗里。弟弟活潑搞笑，其樂融融。

在家休息了一上午，下午開始拜訪親朋。鎮子里的熟人很多，鄰里街坊都認識，他們看到林霏都要拉住她打聲招呼，詢問最近的情況。林霏不好拒絕，拜訪了幾家，天就黑下來了，剩下那些離得較遠的親戚只好統一發微信問候。

家里早早得亮起了燈，屋子里已經聚了滿滿一群客人。林霏看著那些個三姑四婆，有些頭疼。

林家是大家族，過年過節總喜歡聚到一起，熱熱鬧鬧開開心心地有氣氛。于是大家輪流做東，今年正好輪到林霏家。

一頓飯鬧哄哄地吃完，大老爺們擠在屋里打牌。東北女人們就湊到一起嘮嗑。知道一年一度的某個項目又要上演，林霏開始覺得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