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七七尖叫:“它在你那里,林霏,它在你那里!”
墨綠色的瞳孔在暗流底下閃著冰冷的寒意,那只怪物又撞了一下冰層。林霏抬頭,見洛辰正朝這邊游,忙喊道:“不要過來,你、你快到岸上去!”
洛辰像一尾白色的魚,逆流潛入林霏所在的冰底,推動浮冰,朝岸邊游去。那只怪物不停地撞擊冰層,它餓了上百年,每日只靠捉些水底魚蝦充饑,現在是想留下兩個獵物,供它饕餮一場。
冰層終于被怪物撞碎,林霏掉入水里。陰寒的水流讓林霏打了個哆嗦,洛辰游過來,攬住她的腰。
“注意危險!它游過來了!”謝舞在岸上叫喊,提醒他們注意身邊的危險。她與馮七七根本幫不上忙,只能站在岸邊,看著同伴被怪物襲擊,內心焦急如焚。
林霏感覺耳朵里似乎灌了水,她什么都聽不到了,黑夜中只能看見洛辰亮亮的眼睛,如同天上的星辰。
洛辰心里只有一個信念,護她上岸!
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會補償你。林霏想。
怪物朝他們張開血盆大口,洛辰扭身,在水中竟然也分外靈活,右手給了它一個勾拳。拳頭打在怪物的脖子上,像是撞上了一塊鎧甲。怪物的利齒在他手臂上劃出一道深且長的口子,鮮血迅速流出,染紅了水流。
血液的味道刺激了饑腸轆轆的怪獸,它墨綠色的眼睛射出兇殘的光芒。
“快往岸上游!”洛辰在林霏耳邊囑咐,推了她一把,自己卻朝怪物游了過去。
“不要!”林霏大驚。
他會死的!光是手臂上那條傷口,泡在水中,就足以迅速讓他流血殆盡而亡。
“洛辰,不要!你回來!”林霏哭了出來,淚水瞬間泛濫,流滿了臉頰。
她撲棱了幾下,朝洛辰游過去,卻被人拖住手臂。謝舞從后面拉住她,把林霏往岸上拖。她也下了水,被暗流凍得臉色青白。
“不可以!”林霏大叫,“我們不可以丟下他!”她試圖擺脫謝舞,奮力朝洛辰那邊游。
謝舞松了手:“那好,一起過去吧。”
洛辰在水中輾轉騰挪,準備消耗怪物的體力。那怪物似乎知道他的意圖,不給他這個機會,想要速戰速決。一陣尖利的怪叫從它口中發出,聲音極其刺耳,在巖洞中久久回蕩。怪物揚起巨大而有力的蹼掌,朝洛辰拍了過去。洛辰躲閃不及,水流急速地帶走他的溫度和體力,他已經漸漸不支。那只蹼掌朝胸口壓了過來,四只利爪在他胸前劃出血紅的印記。洛辰皺了皺眉,感到深深得力不從心。他現在只希望林霏可以趁著他被吃掉的時間回到岸上,跟謝舞她們趕緊離開。
怪物張開血盆大口,朝洛辰的腦袋咬下來。
林霏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似乎是什么被打破的聲音。幽潭中的水流靜了靜,突然如開閘的洪水一般,攜帶著萬鈞之勢向一個方向流去。
變故發生在頃刻間,林霏和謝舞拼了命游到洛辰身邊,將他從怪物的嘴里奪了回來。馮七七也哭著下了水,災難似乎是激發了她的某種潛力,她咆哮著朝怪物沖過去。卻在耳邊轟然一聲怒響后,被洶涌澎湃的水浪擊中胸口,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水花奔騰,如野馬脫韁,浩浩蕩蕩奔涌。他們在黑沉沉的浪花里吶喊,幾經浮沉,便再也聽不到看不到什么了。
馮七七再次醒來,是在D市第一人民醫院的病床上。她的旁邊躺著謝舞,謝舞的旁邊是一張空床,床上被褥凌亂。
謝舞看到她醒了,放下手中的書,對她微微一笑:“早。”
馮七七有些想哭:“像是做了一場噩夢,終于醒了。”
“以后不會再讓你們陪我做這么危險的事了。”謝舞說,眼睛看向窗外,冬日的暖陽灑落在馮七七床頭,有種毛茸茸的質感。
“我媽媽剛走,她說不該把朋友置于這樣危險的境地,胡鬧也是有限度的。”謝舞垂下頭,“我想了想,覺得她說得對也不對。”
馮七七拿起床頭的香蕉,邊吃邊看著她。
“我確實不該讓你們經歷這種險境,這是不負責任的表現。我還是太不成熟了。但我不認為這是胡鬧,這段記憶,會成為我們最美好的回憶,因為它見證了我們的堅強、勇敢和友愛。在此后的余生中都是意義重大的,因為以后我們遇到的所有困難,都不會像這次一樣,危險到危及生命,因此困難也就不再是困難,我們將有更大的勇氣和信心去面對最棘手的問題,不會再害怕。”
馮七七腦袋有些懵,經她這么胡亂解釋一通,居然……很有道理的樣子。
看了眼那張空床,馮七七咬著香蕉問:“林霏呢?還有,我們是怎么被救的?”
謝舞微微一笑:“她在洛辰的病房里。剛醒就迫不及待地過去了。”
“洛辰他沒事吧?”馮七七問,想起在巖洞里洛辰的身體幾乎被怪物利爪貫穿的情景,心頭發寒。
“他……情況不是太好。”謝舞頓了頓。
馮七七的心跟著揪了起來。
“洛辰的整個人生,從來都沒有像這樣落魄過。他失了太多的血,被從水里抬出來的時候,情況很危及,好在立刻被送到了重癥監護室。經過一番搶救,有驚無險。”
馮七七吐出一口氣:“林霏她,現在應該很難過吧。”
兩人沉默半晌。
“我們究竟是怎么被救起的?”
“花縝在洞外等了一整晚,到凌晨四點多仍舊不見我們出來,就有些擔心。他打了我朋友的電話,我朋友趕過來,找到校方領導,校方領導就帶著他們到了養殖海附近的一處山脈,開啟了防洪閘。”
馮七七聽得云里霧里。
謝舞解釋道:“那個巖洞通著大海,因為地勢高,防洪閘一旦開啟,巖洞里的暗流就流向了海里。他們也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如果不見人,就派救援隊進山洞尋找。或許真虧了你的幸運體質,我們被暗流沖到海岸上,九死一生。”
馮七七想起山體中的那座詭異的四合院,心中還有些惴惴。
“通過這次探險,我想1959年那對情侶殉情的事也能解釋了。”謝舞道。
馮七七望向她。
“他們應該也是到了那座四合院,正好碰到從井中爬出來覓食的兩棲怪物。男生逃進了穿衣柜,藏在里面。女生卻被怪物扯斷了頭,死狀恐怖。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中間又發生了什么,那只怪物沒有將已死去的女生吃掉,而是沿著水井回到了底下巖層。那個男生早已在女生遇害時,被女生的慘狀嚇死了,尸體一直留在衣柜里。”
西廂房的慘狀馮七七沒有目睹,所以不知道。謝舞卻是看到了所有的情景,最后還見到了那只從衣柜里伸出來的手。
“許多年過去,沒有人再進入古宅。怪物饑餓難忍,只好沿著巖洞中的暗流逆流而上,卻遇到寒冷的氣流,不得已之下開始冬眠。我們的闖入驚動了它,也為它送上門一頓豐盛的晚餐。”謝舞微微一笑,結束了故事。
馮七七吃完了香蕉,又伸手去拿蘋果:“那個古屋據說是清朝一家富賈的宅院,他們為什么要為那怪物建一口井?沒有人愿意養這樣兇猛的寵物吧。”
謝舞搖頭:“不是寵物,應該是為了守護寶藏而養的野獸。傳言或許沒有錯,那個巖洞里有那個家族世代傳承下來的財富。他們飼養猛獸,定期會帶血食到井邊投食。不知道什么原因,家族突然衰敗,不再有人到井邊喂食,野獸便不時爬出來尋找獵物。后來張作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搶了人家的祖宅,還把嬌嬌弱弱的姨太太養在那里,正好為怪物送去一頓大餐。大體應該是這樣。至于那些財寶到底是什么東西,這個家族又因為什么緣故沒落,就不得而知了。”
“暗流一瀉千里,那只怪物不知道會不會也爬上了岸,繼續作亂。”馮七七憂國憂民,“我們真是命大。”
其實事情的疑點還有很多,例如當時那個姨太太也只是被扯斷了頭顱,身體并沒有被吃。為何張作霖找到古宅的時候,那里突然變成了一座墳墓?而他們昨晚進到山體里的時候,看到的仍舊是座古宅,甚至除了陳舊外完好無缺?還有那對“殉情”的情侶,他們沒有遇到那些惡心的肉蟲,證明蟲子是后來被人放進去的,有人人為制造了險境,為什么?也是為了防止別人進入,守護那傾國的財富嗎?
“我還是想知道那些寶貝在哪里。”馮七七嘟囔。
“我們去的目的又不是尋寶。”謝舞說。
“我去就是為了尋寶,富可敵國,家財萬貫,我想了很久了。”馮七七說。
謝舞搖頭。
那次的探險雖然過程驚險,好在四人都沒有生命危險。謝舞和林霏都沒有大礙。馮七七感染了些風寒,在醫院掛了幾瓶點滴便好了。洛辰在重癥監護室呆了兩天,然后轉移到了普通病房,由林霏負責看護。
林霏變著法兒的在宿舍做好吃的,把馮七七的饞蟲勾起來了,然后在馮七七眼巴巴的凝視中拿著保溫杯送去市醫院。
共患難或許不能說得上讓他們大徹大悟,他們還太年輕,但經歷了生死,感情還是會不一樣。
林霏拎著盛滿當歸排骨湯的保溫飯盒站在六樓病房門口的時候,坐在床上的洛辰正巧扭過頭來。冬日碎金色的晨光中,少年的眸子溢出光彩。
他的面孔仍舊蒼白,唇上也沒有血色。健壯的胸膛綁著紗布,手臂上也是,那些堅硬的利爪撕裂的血肉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愈合。醫生說,他能撿回這條命真的是福大命大。
林霏走到他身邊坐下,打開保溫飯盒,排骨湯的香味彌漫了整間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