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世界杯
- 雪落擁花
- 浮世華
- 2278字
- 2021-05-24 22:15:28
晨囈報社里,實習期結束后的陳鎂君,崗位定在了新聞部里的生活編輯科,科室主任叫李飛。
李飛年齡三十出頭,戴著黑框眼鏡,每天都是白襯衫、黑西褲,打著領帶,說話時慢斯條理,一副儒雅的樣子。
李飛是李廣生社長的親侄子,這一點報社上下早就知道。大家都在背后議論,因為這個關系所以李飛能年紀輕輕就成為了科室主任,而且李飛的科室還是新聞部里最重要的科室。
晨囈報社現在的宗旨是“短新聞,長生活”,這是李廣生社長在前年時提出來的。
李社長說,我們是一家地方報社,無法獲得國內外第一手新聞,這是客觀事實。
所以報社要關注的點要更加深入東莞本地,更加突出東莞的時事。并且要突出我們報社的風格,更加貼近東莞人民的生活。
之后,報社內部改革。生活編輯科的地位越來越重,科室人數和領導關注度已經超過了新聞編輯科。
雖然,這一定程度上惹了新聞記者和編輯的不滿,尤其是劉穎,常常跟陳鎂君抱怨。可是報社的這次改革還算比較成功,報紙訂閱的人數止住下跌頹勢,開始慢慢增長起來。
工作一年后,陳鎂君有了自己獨立負責的板塊,叫做“定格流光”。
內容倒是很簡單,每天選取一張照片,簡單講講照片的故事。大部分來自于郵箱收到的線上投稿,有時候陳鎂君也會自己出去拍些照片。
雖然只是32K的篇幅,但她每期都做得很認真。
時光來到2018年。
到了六月,世界杯成為了各大媒體主要報道的新聞來源。
晨囈報社也不例外,“短新聞,長生活”的宗旨早被一腳踢出場外。早報中生活類報道的篇幅大副削減,殘留的幾個角落,像是僅供人們在“中場休息”的時間去瀏覽。
生活科的人員突然空閑了起來,看著忙碌的新聞科,他們內心卻沒有此刻在電視機前的中國男足那樣安靜平和。
他們用愧疚地眼神看著新聞科的人,盡可能的幫他們做一些文字校對、版式編排的工作。
陳鎂君的“定格流光”也停了,大把的時間空了出來,不過她不愿像科里其他同事那樣假裝做事。她呆呆地盯著電腦,看著世界杯的錄像回放。
“定格流光”欄目停了,那流光再也定格不住。它源源不斷地在陳鎂君身旁溜走,狠狠地把她拋在已經畢業三年的現實中。
人們意識到時光流逝,往往是在某一個重大的重復發生的活動中。他們想到的是這件事在上一次發生的時候,自己是什么樣子的,和什么人在一起,做著什么事情。
一直到了7月16日,法國隊奪冠后。
狂熱的中國球迷,終于像是從炎熱的室外回到了空調房,瞬間冷靜了下了。他們中大多數蟄伏了起來,等待下一個四年。
晨囈報社又做了三天的世界杯回顧,之后生活類資訊才逐步收復失地。
工作恢復了之前的忙碌,可陳鎂君心里卻出現一種莫名的失落。她不愿再故意去寫雞湯,不會再為一片落葉而傷感,不會再因一個黃昏而感慨。
很多時候,看著一張張照片,她都不知道該寫什么。
陳鎂君發呆的時候,上司李飛常過來,問她怎么了。語氣到沒有苛責,反而是關心她身體是不是不舒服。
于是陳鎂君只得讓自己看起來如常。
有一天,她的郵箱突然收到了一封e-mail。
打開來看,郵件上是一張下雪的照片,她一眼就看出來正是K大校園。
正文只有一首小詩歌《冷夢》:
那年夏天的廣州
我把空調開很冷
每晚裹在被子里祈禱
夢到飄著雪花的長春
你凍得紅撲撲的臉
你眼里融化一切的溫柔
照片里定格住的雪花,此刻在陳鎂君眼睛里飄灑紛飛。
作者一定是她的校友,說不定她還見過。郵件落款寫著梁辰,一個陌生的名字。
陳鎂君立馬回復說,選定的素材需提供一張作者本人的照片。
很快,對方回了過來。
照片上是一個慈祥的老大爺,抱著一個小孩子。
原來是一位都當爺爺的老師兄了,應該是K大元老級的畢業生了。
陳鎂君啞然失笑,你在期望著什么呢?
那期的“定格流光”,陳鎂君采用了梁辰的素材,也發表了他的詩。
她借鑒艾米莉·狄金森的詩,簡短點評了幾句:“我本可以忍受南方的夏日,如果我不曾見過北方的雪花;我本可以忍受孤獨,如果我不曾擁有你的陪伴。”
不料這一期的定格流光,反響很不錯。成為本期報社網站上觀眾留言互動最多的一個欄目。
李飛也向陳鎂君打聽這個梁辰是誰,陳鎂君表示自己也不認識。
8月16日,陳鎂君又收到了梁辰的郵件。
那是兩張照片,陳鎂君覺得里面的風景很眼熟,仔細一看,居然是市中心廣場。
兩張照片拍攝的是同一處,不同時刻。
一張是日落時刻,天空中掛著被染成紅色的霞云;另一張是日落后,天空中的云彩變成灰黑色。
同樣也是有一首配詩,《暮過市政廣場》——
畢竟南城八月中,
霞光不與四時同。
朱砂輕染丹唇上,
便引水墨畫眉頭。
陳鎂君暗暗贊嘆梁辰詩歌的清新寫意,上了年紀卻仍保持著發現美的眼、描繪美的心。針對黃昏云彩光與影的變化,他用朱砂染丹唇形容紅色霞云,用水墨畫眉頭形容灰色云彩。真是獨具匠心的描繪視角。
看起來這位叫梁辰的老先生已經從廣州來東莞了,有機會真想認識下,陳鎂君想。
這次的“定格流光”同樣收到了很大的關注,陳鎂君的郵箱里突然間多了很多投稿的素材,很多都像梁辰一樣寫著一首詩歌,或者三兩句感悟。
詩歌良莠不齊,陳鎂君卻每一封都很認真的看。
很多人的心里深處都住著一位詩人,只不過生活中太多的茍且,讓人不再去打擾他。就像曾經的“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引起的全社會續寫詩歌的轟動。陳鎂君私下里這么跟人討論。
陳鎂君在發來的素材中精挑細選,一開始覺得自己像皇帝選妃一般,都是大家閨秀,都是“有女初長成”。可后來發現好的作品太少,是在沙里淘金,偶爾看到一首中意的,像極了吝嗇主看到黃金時的樣子,眼睛里閃著貪婪的光芒。
周五的下午,陳鎂君下班后,突然想去散散步。
她來的了市政廣場,此時正是黃昏時分。
她看到了如梁辰描繪的景象:那天邊紅色的霞云,如火如荼;可隨著日落,須臾之間,紅色便消失了,只剩下淡淡幾筆勾勒出來的水墨。
“朱砂輕染丹唇上,變引水墨畫眉頭。”陳鎂君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