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二樓廚房門口，果然不出所料，都很忙。

幾個雜工正挑著大筐的煤，往二樓廚房運。

九十年代初的廚房，有大瓶煤氣了，但主要還是煤灶，省成本。

廚房有半個籃球場大小，劃分為多個區域。

最主要的區域，有十二臺灶，六個最高級別的廚師每人管兩臺，稱為小灶區，那兒只燒飯店的品牌菜，也就是高檔菜。

大灶區有二十多臺灶，一半燒大鍋菜，供一樓和二樓大廳，一半大鍋小鍋連燒，也供應包廂里的中檔菜。

其余還有切配區，是刀工的；冷菜區，是專門配制冷菜的。

二十幾個廚師基本各就各位，各個叼著煙，手里活不停，廚房里叮當作響，香氣四溢。

“請問哪位是廚師長？”秦天問一位正在切配的刀工師傅。

“剛才還在，你等會兒好了。”師傅眼皮也不抬地回答說。

不遠處，有個不懷好意的聲音突然響起：“要找人么早點來，趁忙你添什么亂？走開，別擋老子的道！”

小灶區3號灶有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三角眼，端著大鍋“呼”地擦著秦天身子而去，“咚”放到案板上，吩咐幫廚：“7只燜燒肉，裝盆！”

秦天納悶地望望他，這貨，脾氣挺大哈。

自己站的位置，正好在3號灶的一個過道旁，但并不影響3號灶的操作，礙著他什么了？

他沒吭聲，打量著廚房。

小灶區的1至6號灶6位師傅，是容石飯店菜燒得最好的精英了，另五位，年紀都在五十開外，唯有3號灶的這位最年輕。

脾氣大，想必水平也挺高，是年輕一代廚師的領軍人物。

但秦天很快發現了他操作中的一個錯誤，那就是，炒蝦仁居然不劃油。

劃油要先裹芡粉，俗稱上漿，就是將芡汁淋于生蝦肉上，攪拌均勻，然后入三四成熱的油鍋內快速劃油，待蝦仁六七成熟時撈出，再與配料一起旺火快炒。

上漿的目的，是保持蝦肉水份不至于流失，盡可能保證它的鮮和嫩。

這位倒好，將幫廚已經上好芡的蝦仁，直接倒入七成熱的底油中，和配料一起爆炒。

秦天歪著頭想了想，這位能在小灶區上灶，水平肯定是不低的，這種基本原理不會不知道，最大的原因，肯定是懶。

但是，這種操作，肯定影響菜肴口味了，俗稱砸牌子。

作為前世國家最高等級的高級廚藝大師，秦天在烹飪上是個細節控，根本無法忍受這種操作。

他悄然上前，盡可能湊近那青年廚師的耳朵：“師傅，我提醒一下，蝦仁要先劃下油。否則熱油易使蝦肉驟然收縮，失去風味。”

那青年看怪物似地歪過頭，盯著秦天。

這位是個三角眼，看人很兇。

“咚！”

他突然把鍋子扔到灶臺上，發出驚天大響，整個廚房的人都不由得回過頭了。

三角眼廚師兇巴巴地沖著秦天：“我炒菜要你教？哪兒來的野小子，居然敢教訓起老子來了？”

秦天攤攤手：“別這樣好不好，我不過是提醒你一下。”

“你有資格提醒我？”三角眼乜著秦天，“你哪兒的？水平很高嗎？是到咱飯店來指導工作的嗎？”

秦天無奈地搖了搖頭，這貨，很不講理啊。

“丁廚師長來了。”剛才那位刀工師傅沖秦天說道，邊朝通往餐廳的走廊努了努嘴。

一個年近六旬的老廚師匆匆走了進來。

秦天上前：“廚師長你好，我叫秦天，找你有些事。”

老頭挺和藹的：“哦好好，什么事？”

“我想到容石飯店來當廚師，合同工。”

“什么？”老頭吃了一驚，上下打量著秦天，隨即搖了搖頭，“細皮嫩肉地，還是個高中生吧？你有廚藝？”

“嗯嗯。”秦天點頭，“沒有金剛鉆，我怎敢走進容石飯店的大門，廚藝肯定是有的，要不你考考我？”

廚師長搖搖頭：“就算你真有廚藝，合同工現在肯定不行，飯店統一招聘，一般都在下半年。”

秦天：“就不能破格？”

廚師長笑了：“破格？那起碼要對飯店有重大貢獻，然后由飲食公司來認定，這個我可做不了主。話說你幾級廚師？”

秦天犯難了，這輩子，他還沒考過證呢，只好訕訕地：“我……現在還沒考證。”

“沒資格證書你怎么上崗？”廚師長拉長了臉。

剛才那個刀工師傅開了腔：“老丁，小家伙估計家里挺困難，否則這么小，誰會這么著來找工作啊。咱廚房不是需要幾個臨時工么，要么先讓他試試？”

秦天回頭，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這位刀工師傅面容慈祥，有愛心。等以后秦氏美食王國起步，可以考慮招聘他。

廚師長很忙，也沒多加思考：“可以，烹制組倒是少幾個臨時工，等下有空，我先來試試你手藝。”

秦天答應了，事情不能做太急，得一步步來，只要能進入廚房，就不怕沒機會。

“廚師長，蘇會長他們來了，說先請你過去一下。”走廊口，一個美女嬌聲叫著。

“就來。”廚師長答應了一聲，回頭吩咐，“市美食協會一行來了，你們準備上菜。小灶幾位師傅，這菜你們燒得上心點，我上午聽公司經理說，咱縣能不能承辦第二屆美食節，這一餐非常重要。只要給蘇會長他們留下好印象，縣里做工作就簡單了。”

走了兩步，回頭又朝秦天說：“先呆著，等我回來。”

廚房里又忙碌起來。

秦天從廚師們的說話聲中聽出，市美食協會正組團對容石市的餐飲情況進行考察，以確定第二屆杭興市美食節放到哪個縣舉辦。

1990年的旅游業剛剛起步，杭興市是個旅游資源大市，從南方發達省份學來了舉辦美食節以拉動旅游經濟的招數，去年舉辦了首屆美食節，效果一般，今年打算好好選個地方。

秦天正在東張西望地觀察廚房情況時，小灶區3號灶臺的那個三角眼廚師叼著煙過來了。

“你想當正式廚師？”這貨乜著秦天，不屑一顧的眼神。

秦天感覺有些不爽，但剛來，也不好得罪未來的同事，于是點點頭：“廚師長剛才說，要對飯店有重大貢獻，才能破格。我可能要先從臨時工起步。”

三角眼指指自己胸膛，傲然開口：“只要你燒出比我好的菜，就是重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