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上午，8時出頭。

國慶臨近了。

容石飯店六樓是縣飲食服務公司辦公層，會議室里，煙霧繚繞，公司經(jīng)理兼容石飯店經(jīng)理周解放、副經(jīng)理劉光一和廚師長丁春生等公司中層，正在研究著幾份文件。

周經(jīng)理：“召集大家開個短會，就來議議這份文件。縣里的的國有企業(yè)改革風聲已經(jīng)吹了好幾個月，但一直沒動靜，主要是在看市里的動靜。”

“大半年前，市里首先啟動了杭興飯店的承包制，目前看起來，進展情況不是令人很滿意，聽說他們搞承包制后，承包者內部出了矛盾，吵得挺兇，再鬧騰的話，承包也沒法承包下去了。”

周經(jīng)理望望大家：“這是一個很壞的兆頭，以前懷疑承包制的人現(xiàn)在竭力抵制改革，聽說市里以前的堅定派，現(xiàn)在也有些動搖了。”

“但改革是省里下的命令，也是大勢所趨，咱縣觀望了大半年，現(xiàn)在看到各個縣都在啟動改革，所以也不得不改。”

廚師長咳了聲：“就拿咱飯店開刀？”

周經(jīng)理：“咳，老丁，啥叫開刀？說得跟宰豬似地，這叫改革試點。”

“還不是瞎折騰。”

廚師長臨近退休年齡，對改革有強烈的抵制心理，他只盼著別出亂子，安安穩(wěn)穩(wěn)退休就好。

副經(jīng)理劉光一開了口：“縣里前幾天研究了，打算按市里的方案走，市里先改餐飲業(yè)的龍頭老大杭興飯店，那咱縣就先改容石飯店，現(xiàn)在這份文件，是份征求意見稿。老丁你別怪話連篇地，有意見就提上去，改，肯定是要改的，這是任務。”

“哼！”廚師長冷眉冷臉地，看得出，他看劉光一不順眼。

周經(jīng)理：“反正各縣都是參照市里方案，先拿餐飲龍頭企業(yè)改，咱們也一樣，縣里要求搞個承包制，老丁你看看，哪塊先承包起來比較好？”

“三樓。”廚師長想都不想。

劉光一：“三樓？一年15萬元利潤都做不足，誰會來承包？”

“那你說哪兒？”廚師長斜了他一眼。

劉光一：“一樓我覺得可以。”

廚師長：“你來承包？”

劉光一：“老丁，你說話別那么刺，我到時競不競標是我的事。”

廚師長：“市里都承包塌了，咱縣能不塌？一樓占咱飯店三分之一的利潤，它塌了，影響的是整個飯店生意，你兜得起？三樓塌了，影響不大，還有得救！”

業(yè)務這塊，畢竟比廚師長更熟的，公司也數(shù)不出幾個。

周經(jīng)理想了想：“老丁說得是，改革這東西，咱都沒經(jīng)歷過，風險太大，何況有杭興飯店活生生的例子在。推出三樓，即使弄塌了，對整個飯店的營業(yè)額都沒有太大沖擊。大家看看呢？”

沒人吭聲。

周經(jīng)理轉頭朝向辦公室一個文員：“那就向上匯報，推出三樓餐廳和廚房搞承包制。老丁，三樓廚房還能用吧？”

“能用，得整理一下，設備都是完好的。”

“那好，現(xiàn)在要確定一下承包資格。杭興飯店……唷，秦天啊。”

周經(jīng)理的話剛說到承包資格，門被秦天推開了。

按照約定，今天他要到公司來簽用工合同，當初廚師長告訴他，可以破格，但有一個月的試用期。

周經(jīng)理朝他招手：“進來進來，這邊先坐會兒，我們議些事就完，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回避。”

說完，周經(jīng)理又將頭轉了過去：“杭興飯店廚房承包的資格主要有兩條，一是不對外招標，只對本店員工，但資歷要老一些，主要是防止風險。”

廚師長哼了聲：“資格老有什么用？還不是弄得一團糟？”

周經(jīng)理：“老丁你別老盯著失敗的安全。第二條承包資格條件呢，是必須要有押金，以防生意虧本沒人承擔責任。”

廚師長：“還要押金？那更沒人承包了，押金多少？”

周經(jīng)理：“他們飯店大，是一萬元。我們飯店規(guī)模小一點，縣里的意思，六千元也可以。”

“六千元？”會議室里的人全發(fā)出了驚嘆。

這筆錢，可真不是小數(shù)目，對平均職工工資一百二三十元的容石縣來說，是筆巨款了。

周經(jīng)理：“如果虧本了，根據(jù)虧損幅度，從押金里扣除，當然不會虧一萬扣一萬，總得有個比例對吧？”

廚師長：“老周，不用議了，廚房那幾個人的心思我還不清楚？你讓他們押一百兩百，說不定有人想賭一把，押六千？我保證，咱飯店沒一個人會去競標。”

秦天這時插了句話：“說不定會有人呢。”

當他聽明白這是在議承包的事后，他巴不得沒人競標呢，競爭對手越少越好，最好沒有。

至于六千元他到時拿得出拿不出，現(xiàn)在他也沒個譜。

周經(jīng)理：“六千元，肯定不會再低了，老丁回去先跟大家透透風，讓他們有個心理準備，考慮成熟后，像小秦說的，說不定有人會跳出來呢。”

“好了，現(xiàn)在散會，老劉、老丁和公司工會、辦公室的留一下。”

廚師長笑著從隨身的包里掏出張暗紅色的證書，是張五級廚師資格證書：“小秦，喏，上午才蓋的章，你也算有證的人了，可以上崗。”

秦天樂了：“謝謝廚師長，誒，周經(jīng)理，那可以簽合同了吧？”

周經(jīng)理扔給秦天一支煙：“特招的事，廚師長那天跟你講得不是特別合規(guī)矩，我們把廚師長的建議，向上級主管部門商業(yè)局匯報，最終的結論是，這事沒有先例，需要慎重。”

他補充了一句：“主要是指你一個無證的，一下子被聘為合同工，沒有先例。”

秦天：“局里說需要慎重，那就是不是沒可能？”

周經(jīng)理笑了：“你小子挺機靈的。不錯，局里研究后認為，如果有重大突出事例，可以破格。”

秦天：“蘇會長的事，還不重大突出嗎？”

周經(jīng)理搖頭：“畢竟是一餐飯，重大，但欠突出，要體現(xiàn)在工作中，比如對企業(yè)有重大貢獻、在社會上造成了正面的重大影響等等。局里研究后認為，蘇會長表揚，還不夠破格的條件。”

“涼了？”秦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