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離突然眉眼一跳,總覺得心里不踏實,駕著馬車也擋不住神思渙散,就連前行路上的洼陷的地方也不曾瞧見,揮舞著韁繩木訥驅趕,突來的顛簸震動,驚的汀蘭喊出來,“周離,你好好駕車,這路面不好走,慢些”,忙拿出手帕為林夫人拭汗,又關切地望向林衡,心里鎮定片刻,掩面笑了起來,打趣道:“爹娘,我們做這個馬車,倒像是坐在水車上踏動如飛呢”。
林夫人反握住汀蘭的手,對著夫君感懷道:“多虧了這個丫頭,一路上還不至于太苦悶。我就是擔心清兒,不知道她過得怎么樣?”
林衡點頭道:“清兒聰慧,通透,想來遇到什么事也可以平安化解。”
汀蘭撫著林夫人的背部,安慰道:“姐姐那么有謀算,連放行文書都能從宮里拿出來,說不準這會子也出宮來尋我們,咱們只要按照之前的計劃安穩在大理隱居,總能相聚。”
汀蘭掀開簾子問道:“周離,這距離大理還有多遠的路程?”
周離這才回過神來,忙答道:“還有半月的路程”,他不知道這種沒由來的心慌是因為什么,思緒也隨著沉淵的悸動越發不受控,似乎是潮涌的洪流拂過沙漠,收放淡然的欺騙,默念那個人會平安!
林清月正試圖用銀簪撬開束縛著雙腳的鐵鏈,只是使不出半點力氣,嘆口氣,隨意攏了攏傾瀉的長發,也顧惜不上手腕的新傷,突然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便急忙躺回床上。
推門的是一個年齡略長的侍女,卻氣度不凡滿目柔和,微笑輕言道:“姑娘好,我來為你梳妝”,不由分說的輕輕扶起林清月,待看到她手腕的傷,目光不由得暗沉幾分,寬慰道:“王爺一向寬厚溫和,本不是苛責疾厲之人還請姑娘暫且忍耐,莫惹王爺不悅。”
林清月迎上目光,冷笑幾聲,“我是宮里的奴婢,你們家王爺擅自擄我出宮,就不怕皇上追查降罪嗎?”
侍女眼含深意,侃侃道:“如今皇上重病,朝野上下無一不仰仗王爺,莫說是宮女就連”,頓一頓,為林清月挽上一個如意髻,笑道:“皇上重用王爺,姑娘日后安心跟著王爺必會前程無量。”
林清月仰頭望著,只見院內松柏繁茂,滿目翠綠不見一絲粉黛,不經意詢問:“這是哪里,你又是誰?”
“這是王爺私宅,奴婢綺琴,自幼侍奉太妃,得王爺相救便一直住在此處。”
林清月起身拜謝道:“參見姑姑,奴婢林月乃浣衣局侍女,剛剛不知姑姑身份,望姑姑寬宥。”
綺琴忙扶起,落了坐,為林清月敷了藥,笑道:“姑娘仙姿芙蓉,怪不得讓王爺念念不忘,你也不要憂慮,安心在這里長住,近日宮里的許多事還需要王爺處理,你們怕是一時半會也見不到。”
林清月細細斟酌片刻道:“姑姑想必是王爺心腹,不妨直言相告,王爺是打算如何處置奴婢,是要一直關在這里,見不得天日嗎?”
“這原不是我說的算,王爺吩咐要好好照顧姑娘,姑娘要是識趣,自是不費力氣。可若是姑娘生出逃跑的心思,咱們就是多費些氣力也會幫助姑娘留在房中。”
彼時陽光透過窗格覆在地面,輕輕蕩起的灰塵,漂浮在空中,也斂不去晦暗神傷的心思。
“奴婢要見楚群”,林清月起身穿了外衣,小走幾步鐵鏈與地面的碰撞就發出刺耳的聲音,“奴婢在宮里認識一位好姐妹叫凝安,她有一雙弟妹在親戚家,還需要楚群前往探查一二。”
綺琴點頭道:“姑娘先用些早飯,我會回稟王爺。”
楚群出現在門口時,身上裹挾著草木泥土的微涼,瞇著眼掛著不屑,潦草的拘禮:“林姑娘安好,不知遣我來,所謂何事?”
林清月側了側身子并未回頭,望著夜色眸中閃著寒光,聲音柔和陣陣:“不必多禮,你是玄塵近身侍衛,以后就是一家人不必見外”,瞥一眼桌子的錦盒,微笑道:“有一事需要你幫我將這個錦盒送到京郊一戶叫李鐵匠的家中,并且勸告那家人要好好善待凝安的弟妹。”
“卑職還需要回稟王爺”
林清月輕嗤,“你自去回稟,玄塵如今對我是無事不依的,你若是不聽從,我當然也有其他辦法讓你服從。”
楚群雙手用力,指尖用力漸趨于透白,“不敢,卑職一定將錦盒送到。”
林清月細算后,又多次留戀窗外后,惻然回頭,眸中的目光如舒月光芒,緩緩道:“我如君心似月明,且有自知之名,還希望楚群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在楚群離開后的第三天后,林清月未等到任何消息,正在沉思中,門外卻突然響起玄塵的聲音,“清兒,我可以進來嗎?”
林清月不免惴惴不安起來,藏好利器,凝神片刻后,“王爺請進”,有序的施禮道:“參見王爺,王爺萬福。”
玄塵見狀不免眉心跳動幾下,按住惱怒,輕言道:“你以后見著我不必行禮,你又何必如此做派,這般生分,總也是哄不好。”
林清月連爭辯的耐心也沒有,不得不佯裝順從,溫和道:“王爺誤會了,我是明白的。眼下我即已入府,是擔心于理不合,雖說納妾、收幾個通房,于王爺而言是再正常不過,但這般無名分的躲著也不是我的做派。”
玄塵撫著林清月的臉龐,他的手那樣軟,那樣溫柔,那樣真切,動容道:“你不會沒有名分,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我會捧著送你。”
林清月胸腔集結出無數的酸苦,夾雜著歲月的容音,卷著那段無望黑暗的時光,一同凝聚一抹淡然的笑意中,“玄塵,我沒那么貪心,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平淡度日”,深吸一口氣,輕聲道:“以后總歸是要和府中姐妹一同在你身邊,王妃還是要見的。”
玄塵遲疑片刻道:“不著急,待事情定局后你也不必終日躲著。”
林清月默了默,點頭道:“是,我等來日。”
大約過了半月,楚群終于現身了,從窗子探出身,微微頷首,“有一炷香的功夫,但我要你一句承諾。”
窗外,月光如舊,朔瑤陳年,仿佛所有變動、慘烈、暗涌,種種的悲喜都在這一刻歸于天地,這些年的生死一線釋然與平靜,耳邊只有夜風呼嘯的聲音,暗嘆真的得到自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