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悠醒來時天色暗沉沉，悄然披上外衣靜坐，飲一盞茶水，緩解過度疲乏帶來的勞渴。

雕刻著牡丹花紋路的燭臺，搖曳著暗淡的光，紅淚緩緩垂落，恍如胭脂紅。

她慢慢飲下，瞥一眼熟睡的男子，便起身望著窗格外的天色，心里止不住的嘆息。

正凝神間，思影悄悄跑來，在耳旁低聲細語了幾句，李晚悠眼底閃過一絲倉皇，態度依舊，“做的干凈些，別讓人發現。”

她輕慢地走到床邊，拂過他的面，硬朗俊美，著實讓后宮女人心悅仰望，握著玄霽的手，一個活生生的人的手，她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不再是房間里一個擺件，更不是送來送往的禮物。

過了晌午，紫黛的尸身被發現時，人吊死在房間里的橫梁上，眼珠爆出，十指發黑，張著血口面目十分猙獰，當場就嚇暈了幾個婢女。

林清月趕到時，凝安躲在一旁嚇壞了，見到來人后直接撲向她的懷里，嗚嗚的喊道：“嚇壞人了，林月我怕。”

身體被凝安緊緊拽著，她的手在衣袖里狠狠抓住凝安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別怕，這是大白天，大家都在這呢。”

林清月細細觀察著紫黛的傷痕，察覺她的衣物貼服完整，可是頭發確實凌亂不堪，像是被人倉皇換過，忽然門口走進來幾名侍衛，將尸體拖到外面。

素秋聳拉著腦袋，對著冉云棋哭訴道：“大人，奴婢一向來勤勉本分，從不曾苛待宮人，這紫黛突然懸梁，奴婢也是不得而知，還請大人明察。”

冉云棋微皺眉頭，擺手道：“召集所有浣衣局婢女，依次錄口供。”

林清月也隨著一眾婢女站到院外，冉云棋看到她的身影，眸中的驚喜不言而喻，只是礙于其他人在場，只是點頭一笑，那抹笑稍瞬急轉，讓人摸不著痕跡。

“我當時在晾曬衣服，未曾聽到動靜”

“我從入夜后就沒有見過紫黛的人影，更不知她去哪了。”

婢女們的大多不清楚紫黛生前去過哪里，見過什么人，冉云棋心里煩悶，看過紫黛死狀，絕不是自盡，呵斥道：“此關命案，膽敢知情不報者，一律仗殺。”

只有一個小婢女探探頭，顫顫巍巍走出來，像是一只受驚的鵪鶉，頭埋的極低，結巴道：“回大人的話，奴婢不是存心隱瞞，奴婢只是害怕，一日前，紫黛姐姐撿到一個風箏，向我炫耀，說肯定是宮里哪位貴人遺失的，她開心極了，之后就拿著風箏離開浣衣局，”品柔立刻跪下，磕著頭，“之后的事奴婢就不清楚，誰知今天一早紫黛姐姐就...”

冉云棋靜靜道：“你可見過那只風箏，什么樣？”

品柔努力回想，“回大人，風箏是靛藍的緞面，上面畫著一只大雁，嗯，有一首詩，可我不識字，就匆匆瞥了一眼其他的就記不起來了。”

冉云棋吩咐人拿來紙筆道：“按照她說的將風箏的樣式畫下來”，環視一圈，目光定格在素秋身上，“若有其他線索，要及時上報，否則浣衣局掌事素秋革職查辦。”

素秋面如土色，低首道：“奴婢明白，奴婢定會好好協助大人查案，絕不敢做出瞞上欺下之事。”

冉云棋點頭道：“我還要辦案，大家各自散去吧。”

眾人如釋重負各自奔到洗衣服的位置，即使是天大的命案也擋不住沒飯吃的后果，照樣敲打著衣服，眼盯著還剩多少件可以洗完。

林清月悄悄躲開人，走到偏僻的一處井邊打水，冉云棋隨后跟上，面上浮起淡疏笑意卻溫暖異常，“你過得好嗎？你入了天牢，又沒有新的旨意，我們都以為你，如今見你安然無恙，我和朱進都放心了。”

林清月溫和道：“多謝大人為我的事費心籌謀，皇上旨意是廢除我昭媛身份貶為庶人，罰我入浣衣局為奴。既然封鎖消息不讓合宮人知曉，還望大人保密。”

冉云棋道：“這個是自然，我希望清月姑娘安穩于宮中，只是你在浣衣局辛苦勞作，日后我會設法讓你調離別處。”

林清月輕輕搖頭，“浣衣局的規定，年滿25歲就能出宮。若是皇上施恩，愿意放我出宮，我定會銘感五內。對了，紫黛的事，我有一些線索，希望對你破案有益”，略頓一頓，注視周圍的情況，擔憂道：“風箏上有一個花箋，上面寫著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若此事牽扯甚深，我倒希望你莫要追查下去”。

冉云棋眉心一跳，“這詩句有何不妥嗎？”

林清月面色如浮云波動，冷然沒有溫度，“思念，怨恨，哪里才是盡頭？除非歸來才會罷休，這是思念心上人的情詩。宮里的奴婢用不起錦緞絲羅，若是賞的，也會好生珍惜，怎么會做成風箏。”

冉云棋連忙道：“若是宮嬪那可是欺君的大罪，這可如何是好？”

林清月心中不定，只得道：“宮里現在什么情景？”

冉云棋輕聲道：“麗妃娘娘寵冠六宮，又得了協理六宮之權。淑妃娘娘、瑾嬪和柳婕妤也有召幸，只是沈昭儀和唐修容一向孤高，不愿與人來往，所以不大得寵。”

林清月微微頷首，眼中含著期盼，“眼下我被困于浣衣局，出不去。冉大人請您幫忙，將我平安的消息告訴沈昭儀唐修容。有關紫黛的案子，我定會竭力相助的。”

“清月姑娘有吩咐我一定盡心去辦，”冉云棋細細打量，看到林清月那雙紅腫的手，沉定道：“我定會吩咐人，讓你在這過得舒心些。”

林清月點頭微笑，目送著冉云棋離開，拿著木盆走到洗衣服的位置，凝安惴惴不安盯著她，“林月，今天我肯定會做噩夢的，怎么辦？”

林清月嘆聲氣，“不只是你，想必今晚有很多人都睡不好覺。”

天邊的日頭探出身子，垂落幾縷稀疏金光，照在宮墻上透出幾道斑駁光影，恍若沉柯舊夢寒涼而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