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肚白的亮色,俱是茫茫,林清月窩在十人一個小房間里,聽著打更的宮監,遠處飄來顫巍巍的聲音。到了卯時一刻,她便起身在院子里燒起熱水,在水霧繚繞中龐雜的一切似乎是不真實的,仿佛整個人淡薄微小。
將燒好的熱水倒入兩個木桶里,提到院落外,看著地上的大木盆上浮起厚厚的冰,拿起木棒使勁敲碎,混合著熱水,將右手邊里的衣服慢慢浸濕,先用草木灰仔細涂抹衣服各個角落,使用木棒捶打,用清水浣洗,再用皂角擦在衣服各處,輕輕揉搓,再次浣洗干凈,如此一件衣服才算洗好。使勁擰干將衣服展開,這才能直起腰,晾曬在竹竿上。
漿洗衣服時,既要清洗干凈又得處處仔細小心,免得將繡花洗的脫絲。當衣物破損,手上過于用力,真的折損一兩個花片,就要被罰跪,也不許用飯,受完罰還得繼續在冷水里洗完今日的衣服。
她的手那幾道猙獰傷口,因天寒而止不住打著寒顫,又紅又腫,手背也鼓起大包,生了凍瘡的地方更是痛癢難耐。忍住不去抓撓,咬著嘴唇,繼續揉搓衣服。寒冬臘月,熱水逐漸冷卻,手浸入水的瞬間,全身跟著打了個寒顫。
哈口氣,洗完一盆衣服時,身子也漸漸回暖,手上也漸漸感不到寒涼,但是十指常常會顫抖,也漸漸會使不出力氣。
每到這個時候,林清月會在院內比劃著,想起周離教給她的招式,待打完這些招式,開始屏氣凝神收攏力氣,打起五禽戲,她不能懶怠,要計劃出宮必須有一個好的身子。
“林月,咱們見天要洗這么多衣服,你每日還要練武,我瞧著都累”,身后傳來的聲音,浣衣局的凝安,年歲僅有十五歲。
林月是她的新身份,小然子暗中使個法子讓她頂了一位犯事的繡娘,那名繡娘因蒙冤被撥來浣衣局當差,誰知在當晚便氣郁而亡。
她在心底默默祈禱,等到皇上不記得她了,朝中的人也漸漸淡忘,過個三五載順利出宮,她就可以拿著文書再一次金蟬脫殼離開大晉。
林清月使出最后一招虎勢,收了掌,只覺得身子輕松不少,不覺肌膚浮起一層汗,稍稍低下頭,木訥道:“衣,衣服,要,要洗,我抽空,嗯,舒展筋骨,洗的快些。”
凝安哀怨的瞅著木盆中,落得高高的衣服,嘆口氣倒上水搓洗起來,“你為何每日起的那么早,我開始干活時,你都把衣服洗好一半了。難怪姑姑們都夸你,人勤快,衣服洗的干凈,我就不行了。”
不怪凝安發愁,整座浣衣局婢子們也是愁云慘淡,各個盆中皆是落的高高的衣物,必須在午時前洗完,才能有飯吃。
林清月撓著頭,假裝驚訝,“我,我睡不著,洗完,才能有飯吃,我害怕受罰。”
凝安手上的動作沒停,唉聲氣,嘆道:“可憐你,明明是個繡娘,看看你那手潰爛的不成樣子,我枕頭下藏著一瓶藥,那是我們家祖傳的,對凍瘡有奇效,等著晌午放飯的時候我拿給你。”
林清月微微一笑,復又低下頭,感激道:“謝,謝謝你,你的這些我幫你,幫你洗。”
凝安閃著亮亮的雙眸,傻笑幾聲,“那敢情好,我能吃到午飯了。”
放飯時,那落高高的衣服終于洗好,晾曬干凈,林清月故意放慢腳步,避開人多擁擠,呵著雙手,輕輕搓著紅腫的雙手,捶一捶酸痛的腰和胳膊,一同領了飯回到小屋。
“這個,你趕緊抹上。”凝安拿出黑色的瓷瓶,塞到林清月手中,轉身蹲在床邊,拿著饅頭大口塞進嘴里。
林清月悄悄注視,趁著其他人不備摸出發髻里的銀針,刺進粉白的脂膏里,反復幾次,銀針沒有變色,才挑出一點涂抹在一處傷口,過了片刻,傷口沒有異樣紅腫,才敢放心的涂擦在手背上所有的傷口,包上白布。
之后的日子里,辛勞重復,漿洗衣服,只有活做完了,才能吃飯,因為凝安的凍瘡藥,林清月的手漸漸好轉,手背的腫包消退了,為此她幫著凝安多洗幾件衣物。
每到入夜時,只覺得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涼疼痛,胳膊根本使不出勁兒,她咬牙忍著,靜待周圍人熟睡,還是爬起床,撿起木枝勤練那一套劍法,待到亥時三刻才回房。
就這樣,靜默挨著,千端萬緒,漸漸眼中凝聚了斂藏,等著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