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寒冬在一片戰鳴聲中悵然度過,大周帶兵來犯,朝廷派出軍隊鎮壓,但守城的崔威節節敗退,馮芷堂主動請纓到朔州駐守,抵御匈奴,齊將軍鎮守商州以防巴蜀借兵發難,如今朝堂因主帥懸而未決,南唐又突然派遣使臣,欲趁火打劫,文臣武將紛紛陷入一片爭執聲中。
玄霽手指逐漸收緊,沉聲道:“爭執什么?”
沈思謹慎道:“啟奏皇上,南唐派遣使臣,無非有二個目的,一則,窺探我朝虛實,二則,是唇亡齒寒的結盟之心。如果能順利與南唐結盟,大周腹背受敵,屆時與我軍有利,還請皇上速速決斷主帥人選,設宴接待使臣。”
唐明道:“臣認為左相兼管的驍騎營驍勇善戰,可從中挑選勇謀之人擔當大任。”
馮柯良斬釘截鐵道:“回稟皇上,臣的長子馮芷堂率領十萬驍騎營精銳前往朔州駐守。朝中武將大多駐守邊關,唯有兵部程知節留任京城,程將軍曾經在賴川之戰立下戰功,功勛卓著堪當主帥人選。”
唐明抬眼望了望,程知節素來一向與馮柯良兩向其背,素日也被馮氏一黨壓制,如果程知節戰死或是被俘,思索片刻,“啟稟皇上,六王爺休沐已久,如今戰事當前,王爺可抽調一半西南軍,奔赴前線作戰,左相的驍騎營也要做補充軍隊,抽調五萬供六王調用。”
沈思附和道:“臣附議,六王爺驍勇善戰,加之西南和驍騎營兩大兵銳必能大敗周軍”,頓一頓,“正好借此機會調整三軍,只有軍權集中于朝廷,戰事來時才能及時出兵平叛。”
程知節道:“臣愿意隨軍出征,以退敵軍。”
玄霽凝神片刻,道:“程知節任主帥,驍騎營統編入羽林衛,奔赴前線作戰。傳召六王回京述職,西南軍暫歸兵部管轄。左相可有異議?”
馮柯良只覺得牙齒打顫,忽地把怒氣沉了下去,恭敬道:“皇上圣心獨斷,眼下戰事吃緊,君臣一心才能共渡難關。”
玄霽把玩著扳指,笑道:“左相不愧是國之棟梁,乃群臣表率。”
沈思和唐明相視一笑,程知節點頭道:“皇上英明,臣即刻領兵出征,不退敵絕不還朝。”
玄霽欣慰道:“朕要為三軍踐行,勢破敵軍。”
一呼百應的壯志,激起群臣激昂的斗志,上下一心也漸有開明之政。
接待南唐使臣的宮宴與往日的宴飲無差異,舞樂漸聲起,觥籌交錯,柔軟的絲竹靡靡之音,霏麗的舞姿,舞伎飛云刺繡的艷麗長裙,在鼓樂聲中起伏躍動,廣袖展動在一盞盞亮起的琉璃屏畫宮燈的映照下,似開了一朵朵豐艷嫵媚的花。
南唐使臣舉杯慶賀,“感謝大晉皇上款待,我朝國君為表結盟之意,特意進獻一件禮物,愿兩朝永結盟約友好互市。”
柳曦蘭隨意一瞥,輕輕一曬,“禮物,怕是沒那么簡單吧?”
馮芷容不以為然道:“能讓南唐使臣如此重視,背后定有深意。”
葉書瑤低頭思索,附和一番。“淑妃姐姐所言極是,咱們靜等著,見見真顏。”
那名女子緩緩步入眾人眼簾,一襲玫瑰紫金銀比肩褂,蜜合色棉裙,柔美嬌俏,比桃花還要媚的眼睛勾人心弦,折腰微步呈皓婉輕紗。
一道灼目的眼光空貫殿宇,而那名女子,自幻境神迷的記憶中緩緩移步,停在心底。
那名女子盈盈一拜:“我乃李默心之女李晚悠,三年前被人劫持,輾轉流落南唐,今日入宮覲見,以身請罪。”
玄霽只是定定的望著她,癡癡傻傻道:“晚悠,不要跪。”
一宴未盡,玄霽以其他是由,不顧眾人阻攔拉著李晚悠奪步離開。
而后妃們,屏不住臉上妒忌、恨意的復雜神情,馮芷容她們畢生的盡態極妍,在李晚悠面前,成了蒙了微小卑微的灰芥。
“幽闔大雪紅爐暖,冬至琵琶懶去彈。小寒高臥邯鄲夢,捧雪飄空交大寒”,林清月躲在角落里,輕聲吟誦著,窗格見不到光,忽然想,如果自己就此死去,除了家人惦念,這世間沒有旁人會替她傷心吧。
京城的雪落不盡,掩蓋不了心傷,灰心衰敗的無奈再度被勾起,忽然一名士卒跑來,打開了牢門,“你出來”,林清月身形一頓,抖著手指,微閉著雙眼,扯著干裂的嘴唇,冷笑著,終是輪到自己了。
這次沒有拿鐵鏈子鎖起來,跟著士卒后,緩慢的邁步,虛乏無力,仿佛腳下的土地如云朵那般柔軟,突然天牢大門敞開,呼嘯的北風打在人臉,夾帶著冰寒的雪。
林清月下意識攏緊衣物,只覺得頭暈目眩,胸口一陣陣地悶痛上來,抬眼望去小然子疾跑來,眉梢帶著喜色,“皇上赦免您了”,聲音卻又黯淡下來,摸著腦袋,“皇上下旨,因您的父親背棄朝廷,褫奪昭媛封號,把您降為庶人罰沒宮廷為奴。”
林清月穆了神色道:“皇上為何突然赦免?”
小然子說起李晚悠一事,林清月默然,她與皇上的嫌隙就是源于李晚悠,如今李晚悠活著,那么她也能活著,一顆心緩緩沉到底處,她的命原是不重要的。
小然子臉色沉重道:“不過,您放心,我是御前伺候的,奴才雖不能求皇上復您的位,但絕不會讓這合宮的奴才欺負了您。”
林清月看著他真摯的雙眼,不覺有了一份暖意,好人做好事,還是會有善報。
深吸一口氣,微笑道:“比起昭媛,我更愿意罰沒宮廷為奴,保住性命也保住了尊嚴。然公公,敢問我要在哪里當差?”
小然子驚嘆她的毅力,忽地微皺起眉頭,擔憂道:“入浣衣局為奴,每日漿洗衣物,您如何受得住?”
林清月溫然而堅決,問道:“宮女到了年歲可放出宮,然公公,我有這個可能嗎?”
小然子低聲道:“皇上旨意說入浣衣局為奴,其他的,奴才不敢妄斷。”
仿佛這一句話潤澤干涸的心扉,叫她知道,還有希望,或許是這一點的希冀,足以讓她覺得蒼涼悲苦的寒冬,不那么刺骨冰寒。
她輕輕攏一攏發髻,舒明開闊起來,為了那遙遠的光明,眼下要步步籌謀靜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