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喜站在沈府的正堂宣旨,沈府上下叩首聆聽。
“沈侍郎之女沈云音出自公輔之門,清白流慶,溫婉淑德著冊封為二品昭儀,欽此。”
“臣沈思叩謝陛下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大人恭喜啊,雖說太后已下懿旨冊封過了,可是陛下體恤下臣這才格外施恩于云音小姐。”劉喜心里明鏡似的,忙不迭的討好。
“有勞劉公公宣讀圣旨,請上座。”沈侍郎為人謙卑,想到自己的出身以及官位都不及丞相,可是自家小女卻比丞相之女高了半級位分。
恭謹謙和道:“敢問公公,陛下圣恩微臣銘感五內。只是小女尚未進宮卻越級晉封,這與制不合”
劉喜自是能揣摩出皇帝的心思,眼前的沈思卻還不知自己即將頂替林衡接任尚書的位置,“實不相瞞啊沈大人,此舉陛下定有深意,沈大人莫要辜負圣恩。”
皇上為了前朝穩固,同時安撫朝臣,一并冊封中州刺史柳云常之女柳曦蘭為婕妤,大理寺卿葉簡春之女葉書瑤為芳儀,西北齊將軍之女齊荷伊為貴人,戶部侍郎蕭正銘之女蕭婉為美人,淳郡王之女淳兒代真為淳嬪和李主司之女李雨柔為瑾美人。
沈思想到林衡已辭官,朝局涇渭分明便不在追問,“小女不日便進宮,望公公能在宮中多多照拂小女”。說完向劉喜施禮鞠躬。
“這可萬萬使不得,沈大人請起”。劉喜忙不迭扶起沈思明,眉眼含笑。
臨安城內的風向轉變了,赫赫威嚴的林府伴隨著林清月的死訊般頃刻消散了,沈府這塊匾額也被皇帝扶進了眾人的視線。
馮柯良在內堂大發脾氣,“皇上這是欺人太甚,剛走了個林衡這沈思是什么東西,他的女兒尚未入宮竟然破例晉封,他日那些文官還不得踩到我的頭上。”
馮芷容更生氣的喊著,“皇上眼里還有沒有太后有沒有馮家啊,我竟然比不上一個侍郎之女,皇上在羞辱我們馮家。”
馮芷堂緊皺眉頭,不安的望著父親和妹妹,“父親,妹妹你們不可這般動氣,皇上這樣的宣封明面上就是為了打壓馮家,讓咱們自亂陣腳。”
馮柯良迅速整理思緒,腦中幾分清明,嘆口氣,道:“眼看著芷容即將入宮,可偏偏殺出個沈思,他的女兒又被冊封為昭儀,你為后之路多出個障礙。”
馮芷容滿腹委屈,“這后位本來就是我的,可是我現在的位分竟然比一個沈云音還低了半個位分,女兒見到她還要向她施禮問安。”
馮芷堂心中不忍,安慰道:“后位空懸,你必須要忍,為了馮家滿門榮耀。何況后宮有太后,必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馮芷容蹙眉道:“我看表姑母這個太后也是有名無實,他日怎可指望她助我登上后宮的寶座?”
馮柯良的眼眸冷冷地掃了一眼,道:“放肆,當今皇上并非太后所出,自然生分。你入宮后只有憑借自己,一旦生下皇嗣為父就聯合群臣奏請立你為后,到時皇上不會不準。”
馮芷堂雖然內心愛護自己的妹妹,但在家族利益面前唯有取舍,吩咐道:“皇上不會是也不能是你的良人,你進宮唯一的目的是成為皇后,未來如姑母般成為太后,妹妹你可明白?”
馮芷容暗暗下定決心,堅決道:“父親、大哥放心,女兒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
馮家院內水晶琉璃燈掛滿院子如絢麗流金的彩霞,那寸金的蜀錦鋪開了遠處一瞧像是碾碎的芍藥鋪滿了一地。
來往恭賀之人多不勝數,“馮大人恭喜啊,令愛貴為昭容入主鐘粹宮。”
“丞相大人真是可喜可賀啊”
“同喜同喜啊,大家里面請。”馮柯良一臉春風得意,睥睨眾官。
鐘粹宮
“娘娘,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您可不能不高興啊。”侍女流云端來一杯八寶乳酪,寬慰著。
馮芷容想到沈云音比自己高半個位分,就氣不打一處來,手指撥動著衣袖,百無聊賴道:“有什么可高興的,永華宮那邊什么情況。”
“永華宮那邊暫時沒有消息,不過流環已經去打聽了。”
馮芷容眼睛都沒抬一下,對著鏡面修飾自己的妝容,“好,你來幫我重新梳妝。”
流云安慰道:“娘娘是臨安第一美人,后宮里論容貌絕無人越過您,況且太后撐腰,這獲寵封后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馮芷容舒緩了眉頭,道:“大哥叮囑我不要對皇上產生情愛,可是在本宮心里,唯有世間最好的兒郎才能與我相稱,皇上不就是那個人嗎?。”
“大公子是希望娘娘多為母家盡心,繼續馮氏一族的榮寵。”
流環急色匆匆跑進來,跪倒在地,憂懼道:“啟稟娘娘,皇上,他,他去了永華宮。”
馮芷容眼神呆滯了好一會,隨后將手中的畫筆摔擲出去,“這還是進宮的第一個晚上,皇上就去永華宮,當真是不把馮家放在眼里。”
流云見勢不對,示意流環起身,伶俐道:“娘娘且寬心,因為沈昭儀的位分比娘娘高半級。皇上是為了不惹后宮非議,況且朝堂有老爺,后宮有太后皇上絕不會冷落了娘娘。”
馮芷容怒氣漸漸消平,心里陡然升起擔憂,“我雖然在父親面前那樣信誓旦旦,可是瞧現在的情形,別說是誕下皇嗣,就是相見也難,如此難堪實在不能忍受。”
流云搖頭道:“娘娘多想了,憑您的美貌皇上見后必定會念念不忘,定會加倍寵愛您的。”
馮芷容雙眼望去庭院的桂樹,滿院香甜醉人,彼時天氣爽朗微風中多了些等待中的期許。
永華宮
沈云音在接到劉喜宣來的口諭時,心里莫名的緊張欣喜,反復端詳鏡面中的自己。
“皇上駕到”劉喜立在永華宮門前,隨后玄霽跨步邁進了正殿。
沈云音俯首參拜,卻看到一雙繡著金龍凌云的靴子,一步步朝自己走來款款而至,心中卻有鐘鼓擊打的壓迫,她的頭低到不能再低了。
玄霽想起上次相見,仿若女將軍般的囂張,今日這般拘謹,失笑道:“怎么這么怕朕,平身吧。”
沈云音慢慢趨身,道:“回皇上的話,皇上天威,臣妾不敢造次。”
玄霽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準備逗一逗她,耳邊似乎還回蕩著那句“景公子”,可是當沈云音抬起頭時,不是腦海中重合的相貌,呵斥道:“你是何人,沈云音呢?”
或玄霽的疾言厲色令沈云音措手不及,一個慌張跌倒在地,話語間吞吐道:“臣、臣妾就是沈思之女沈云音。”
玄霽眼中升起白霧,“我是沈云音,小字沐月”那樣明媚的笑容好像隔了一層輕柔的紗,頓時他的目光變得陰鷙狠毒摻雜著痛苦。
他知道禮聘的官家女子具數入宮,除了死去的林清月,不會的,不是她,一定不是,那是他最不愿意觸碰的禁地。
沈云音跪在冰涼入骨的玉石地面,淚眼模糊中看到那抹明黃身影拂袖而去。
玄霽邁出殿外,吩咐道:“傳蔣忠”,轉身回了太極宮。
“蔣忠你立刻畫出林清月的相貌”,玄霽緊握雙拳,金黃的琉璃燈映出他的身影,心內期翼著不是她。
半盞茶的功夫蔣忠將畫像呈上來,恭敬道:“陛下,請御覽。”
“退下吧,此事不得與任何人提起。”玄霽冷漠的注視著桌上的畫像,聲音如寒潭深谷般冰涼。
畫中人如新月皎潔,清澈高貴,宛如仙子,原來是她,還真是她。
玄霽拿起畫像走了出去,全然不顧自己的身份坐在臺階上望著天邊的月亮,浮云遮住了大半個滿月,竟有明亮的光灑下,為何是她?自己的心又為何這般沉痛,或許是冰凍多年的心第一次感受到溫暖,抑或是他準備放下芥蒂,想要再次打開心扉,眼角的濕潤來不及擦拭只是從懷中拿出一支蒂蓮九福釵,他準備送給她的。
玄霽握著珠釵,她原本是他最痛恨的仇人,如今在心底的最深處,是不盡的凄冷。
一樹濃姿獨看來,秋庭暮雨類輕埃。
不先搖落應為有,已欲別離休更開。
桃綬含情依露井,柳綿相憶隔章臺。
天涯地角同榮謝,豈要移根上苑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