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學院。

這是上江城的老牌學院了，經歷了兩個朝代的時代更迭，至今仍能屹立不倒，足以看出來凌云學院的實力。

“華公子，王大人。”凌云學院的院長是一個長相和藹的老頭，書卷氣息極濃，他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禮。

“院長，我們今日前來是為了貴院四名學生之死。”華亭開門見山。

院長疑惑：“這個案子不是已經結了么，關大人已經將罪犯抓了起來，就是賣肉的屠夫。”

“這個案子有疑點，屠夫并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有人買通了他，”華亭盯著院長，“我們這次來主要想問一下關于這四個學生在學院里表現如何，可有與別人結仇？”

院長嘆氣：“凌云學院一向招生嚴格，不看家境背景只看個人才華，所以來到凌云學院的學生幾乎都帶著一點傲氣，不服氣對方，在學院里因為才華之爭有摩擦不在少數，我們都覺得年輕人有點傲氣正常，尤其在這里，更能督促大家用功讀書，所以基本就沒管過，他們四個算是學院里數一數二的風云人物，學識好又善于交際，所以很多先生對他們四個都贊不絕口，但是他們家境貧寒，所以有些家境好的學生對他們很是嘲諷，半年以前，他們四個好像在外面做了什么生意，手頭一下子就寬裕起來，再后來就是聽到他們被殺的消息了。”

“你們不知道他們四個做了什么生意？”

“并不清楚，學院里有幾百個學生，我們不可能每個人都去面面俱到的關注。”

“那與他們四個仇恨最大的是誰？”華亭問。

院長看向旁邊的副院長，副院長想了想：“是一個叫做柳行的學子，他父親是一方富商，所以家境很好，平時為人倨傲，但是聰穎好學。”

“可否讓我們見一下這個柳行。”

“可以，”副院長點頭，“我馬上讓人去叫他。”

沒一會兒，只見穿著學子服的一個少年走過來，他行禮：“見過副院長、院長。”

“這位是華公子，這位是王大人。”副院長介紹。

少年向華亭和王永樂行禮：“見過華公子，見過王大人。”

華亭點了點頭：“聽說你跟死去的那四個人關系不好？”

少年表情有些不屑：“是的，我一直看不慣他們，學識不怎么樣溜須拍馬倒是挺溜。”

“你覺得他們四個學識不好？”華亭挑眉。

“辭藻浮夸，學識根本就是浮于表面，而且做學問是需要靜心踏實去做的，哪像他們幾個天天跟花蝴蝶一樣到處瞎晃悠，哪里有做學問的樣子。”柳行哼了一聲。

“你對他們的死怎么看？”

“死的好，”他拍了拍手，“這種人以后到了官場也是害蟲，還不如現在就死了，免得到時候禍害百姓。”

“你倒是想的遠，你不怕有人認為他們的死跟你有關？”

“清者自清，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真的有人懷疑我，最后也會給我公道，王大人和華公子不就是在因為這件事情審問我嗎？”柳行坦然的笑。

王永樂笑：“我倒是欣賞你，若是這件事情真的跟你沒關系，以后去京都趕考可以來找我。”

“學生謝謝王大人。”柳行朝著王長樂行了一禮。

華亭瞪了王長樂一眼，王永樂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看見。

“你對他們四個的死有什么看法？”宋修寧開口。

柳行看了一眼宋修寧才道：“我覺得他們的死兇手不是那個屠夫，可能跟他們做的生意有關。”

“哦？為什么這么說？”

“首先那個屠夫本身相貌不好，從小到大定是受到了不少譏諷，沒必要因為一兩句口角就去殺人，另外那四個人雖然我看不慣，但是我對他們的品性還是相信的，他們不會無緣無故的去嘲笑一個人的相貌，還有就是他們四個家境貧寒，平日里有的吃喝就不錯了，怎么可能還有閑錢去做什么生意而且還做成功了？若是生意這么好做，這個世上就不會有窮人了。”

王永樂贊賞的鼓掌：“分析的不錯。”

“你可知道他們做的什么生意？”

“不知道，他們四個人神秘的很，但是自從他們說做生意之后，花錢確實大手大腳起來，竟然還穿上了尚衣閣的衣服。”

“尚衣閣是上江城有名的裁縫店，店內的衣服款式新穎，用料講究，花樣繁復，但是價格十分昂貴，不是鐘鳴鼎食之家根本買不起。”副院長解釋。

華亭冷笑：“什么生意收益這么高，我都想去試試。”

“院長、副院長，我們先告辭了。”王永樂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柳行跟著他們走出了凌云學院的院門。

“跟著我們干什么，還不回去讀書。”華亭看了他一眼。

柳行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不怕辛苦，王大人、華公子可否帶著學生一起？”

“現在還不是時候，”王永樂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名列三甲，本大人收你做徒弟，到時候再讓你好好見識見識。”

“大人所言當真？”柳行驚喜。

“自然。”

“學生見過老師！”柳行行了大禮，多少人都想巴結他都巴結不到，沒想到這位大人竟然愿意收自己做徒弟真是三生有幸。

“拜師禮太早了，回去吧。”王永樂拉住他。

昌平看著王長樂，撇了撇嘴，王永樂對待一個普通學子都這么和顏悅色，但是對待自己這個公主倒是怠慢的很。

等柳行走后，華亭才不滿道：“事情還沒有查清楚，你竟然要收柳行做徒弟？”

“還沒收呢。”王永樂道，“不過話說回來，柳行有一件事情說對了，那四個人的死估計真的和他們做的生意有關。”

“真是一團亂麻。”昌平皺眉，“林猛的事情不是還沒搞清楚嗎？怎么現在又出來學子被殺的事情了？小小的一個上江城究竟要出多少事情才肯罷休。”

“不然你以為呢？”宋修寧看向她，“看似平靜的水面底下藏著洶涌的暗流，看似平和的市井生活表象之下藏著不為人知的陰謀。”

“那就查，查出來他們到底做了什么生意！”

“林飛呢？”宋修寧突然反應過來，“林飛不是也要跟我們一起的么，到現在都沒看見他。”

“小五！”

“公子，林飛家出事了。”

“出什么事情了？”宋修寧神色慌張。

“林猛的尸體被人燒了，林夫人傷心欲絕之下。。。。上吊自盡了！”

“什么？”幾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不可思議。

光天化日之下就有人這么大膽？

“可知道是誰做的？”宋修寧問。

“據說燒尸體的是林夫人的心腹丫鬟翡翠。”

“我要去將軍府看看。”宋修寧神色嚴峻。

昌平也識相的不說話，臉色也不好看。

“一起去。”華亭拉住了她的手。

小四看著魂不守舍的林飛嘆氣，林飛抱著林夫人的尸體，神色哀涼眼神空洞。

“事情已經這樣了，你節哀。”小四抓了抓頭發，她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別人。

“林夫人本來就因為林將軍的死感到生活無望，也許現在是最好的選擇。”

“兇手也死了，也算是為林將軍報仇了。”

不管小四說什么，林飛就是一言不發。

小四有些心疼的看著林飛，走出靈堂，坐在屋頂上從腰間拿出一個酒葫蘆，一口氣灌了一壺。

“世道不公。”

“何為公何為不公？”小乙的聲音響起，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小四身后，“這是他的痛苦，他該承擔。”

“但是沒有任何人的爹娘是活該死的！”小四幾乎怒吼出聲。

小乙不咸不淡道：“你需要糾結的不是這個，而是，你對林飛的態度你需要好好想想。”

“我想什么，我對他什么態度了？”

“你心動了。”

“心動個屁！”小四爆粗口，整個人異常暴躁，“姑奶奶見過的男人數不勝數，我會對這個白斬雞心動！”

“你對我發火沒用，跟我解釋也沒用，動沒動心你自己知道，你要知道你一旦動心了，公子身邊就容不得你了。”

沒有軟肋的殺手才算的上好殺手。

“公子從未把我們當做殺手。”半晌之后，小四才輕聲的緩緩開口。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小乙看了她一眼，跳下房梁，緊接著底下傳來乒乒乓乓打斗的聲音，沒一會兒便傳來林飛痛苦的哀嚎。

親人相繼離世，轉瞬間，這個世上便只剩他一人了。

所有溫柔的叮嚀、溫暖的目光、溫馨的家庭、嚴厲的訓斥、堅定的守望都再也與他無關。

小四看向天空，太陽很大，卻依舊讓人覺得心底寒冷，她閉上眼睛，眼角有淚劃過。

“爹、娘！”林飛泣血的聲音一聲聲回蕩在空曠無人的將軍府里。

小乙面無表情的看著跪地哭喊的林飛，等他累了之后小乙才道：“若是哭夠了，便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

林飛紅著眼睛，咬牙站起來，他眼里的瘋狂急速褪去，最后只剩下無盡的哀傷，他低聲道：“翡翠不會是兇手，就算我爹的尸體真的是翡翠燒的，肯定也會有幕后主使者。”

“那你覺得會是誰？”

“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找到這個人就能找到真正殺我爹的人。”

“那就一起吧。”小乙朝著林飛伸出了手。

林飛看了看小乙，猶豫了一會兒，才將手遞過去，兩個人緊緊的握了握手，林飛才道：“你為何幫我？”

“看你順眼，僅此而已。”

“我是不是讓四姑娘很失望？”林飛看向靈堂，靈堂已經一塌糊涂，本來今日要下葬的尸體如今凌亂的放在靈堂中，他這個樣子，真是不孝。

“小四不會對任何人失望。”小乙上前幫他將尸體歸位，“要等公子他們來驗尸還是直接下葬。”

“下葬吧，爹娘的尸體我都檢查過，娘是自盡，正如四姑娘說的，自從我爹去世，娘根本就沒打算活下去，她追隨我爹而去是遲早的事情。”

林飛披麻戴孝，找了一輛木板車，載著尸體朝著城外拉去，小四和小乙也穿了一身白衫，跟在他的身后幫忙灑紙錢，車上有四具尸體，十分沉重，林飛每一步都走的異常艱難。

肩膀被繩子磨出了血，他恍若未覺，嘴里一直念著：“歸去來兮。”

百姓駐足看著林飛，看著車上的四具棺木，曾經威風赫赫的虎威將軍，不管怎么被人捧上神壇或是拽落神壇，如今人死燈滅，一切都顯得不再重要。

暮春的陽光照在林飛略顯蒼白的臉上，照著他年輕卻堅毅的面容，照著他凌厲且哀傷的眸子，卻照不進他森涼荒蕪的心中。

宋修寧他們從凌云學院快馬加鞭的趕過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林將軍一路走好！”王永樂揚聲喊道。

街上眾人才似回過神來，跟著王長樂一起喊。

“林將軍一路走好！”

人們似乎這才想起來，如今的安定生活都是因為邊關有人駐守，有人用自己的親人分離成就了大多數人的家庭圓滿，有人用自己的血肉青春筑成一道抵御外敵的堅固城墻，城墻的每一塊磚頭石縫中都灑滿了戰士的熱血。

林飛微微勾唇眼中含淚，爹，你看見了嗎？

即便他們曾經誤會過你，但是你的功勞沒有被抹殺，你守護的百姓他們還記得你！

“林猛，嘉辰二年參軍，嘉辰二十年離世，從軍十八年間，共擊退敵人來犯四十六次，殺敵三千八百二十一人，斬敵方將領五十二人，受傷垂危四次，從軍十八年共回家十次，身上傷痕數不勝數。”華亭將林猛的生平簡要的說了一遍，他用了內力，聲音在上江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將軍一路好走！”眾人揮灑著熱淚，嘶吼著為林猛送行。

林飛不敢抬頭，生怕一抬頭便會被人看見自己淚眼朦朧的雙眼，肩膀的血滴落在地上和淚水混合，他想起在戰場廝殺的歲月，這些百姓值得他拿命守護。

他會回到戰場，那才是林家兒郎最終應該去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