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死吧。”

奈普只是眨了幾下眼睛。

星潤之就已經被切碎幾千回了。

可他就跟打不死的小強似的，很快就會被白霧重新塑身，然后站在原地持續笑著。

“你不會覺得光靠這樣就能把我的耐心消磨殆盡吧。”奈普看著他逐漸貧瘠的身體，“你這種狀態還能維持多久。”

不到幾秒鐘便被切割了數萬次，這是星潤之憑自己的意識盡量感知出來的，事實上如對方所說，白霧中的自己已經很難在記住身體的感覺了。

層級中的白霧確實源源不斷，可完成高度同化的數據卻只有那么一部分，在繼續消耗磨損下去，本我很快就會遺忘。

等到那時候就連困住奈普的目的，也無法達成。

每一次塑身都伴隨著上一次死亡的劇烈痛苦，偏偏死亡還是新記憶，因此會不斷疊加，但他還是咬著牙。

一定要堅持下去。

“或許我的身體會崩壞，或許我的記憶會消逝，變成完全不是我的樣子。”星潤之的聲音透過白霧傳來，帶著一絲沙啞，“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不會放棄。”

奈普看到了遍布在周圍的笑顏。

一并全部解決了。

“真是一個麻煩的家伙。”祂冷哼一聲，“一點樂子都沒有，他媽的這太有樂子了。”

“只可惜我現在沒力氣陪你樂了。”星潤之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但他的意志也開始模糊不定，“我只需要拖延時間，等待轉機。”

奈普擺出苦瓜臉。

“你以為你能拖延多久？”祂嘲笑道，“還轉機？”

星潤之沒有回答，漸薄的白霧修復起身體，終是不堪重負，身體開始出現殘缺，開始出現各式各樣畸形的狀態。

意識在混沌的邊緣掙扎，形態開始扭曲，他變得不再像人類，而是融合了各種生物特征的怪物。

他的頭部時而像牛，時而像貓，甚至有時候他的臉部會出現電視屏幕的輪廓，閃爍著無意義的雪花點。

這些變化反復無常，雜亂不堪，卻都是來自于人類世界中社會的每一處構成，或許下一秒在那個犄角旮旯的記憶就被翻出來試用了。

可能變成了一個啤酒瓶，瓶頸細長，瓶口大張，仿佛噴出酗酒者的嘔吐物。或者他的頭變成了一個警笛，眼睛和嘴巴變成了閃爍的燈光，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看看你。”奈普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嘲諷，但同時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敬佩，“你已經變成了什么？一個四不像的怪物。”

他能感到意識在這些異變中逐漸模糊，但即使身體變得支離破碎，即使記憶變得支離破碎。

“也許我不再是我，”星潤之已經忘記怎么說話了，但全身心外都帶著一種超脫的平靜，“但我在等那一刻你在等什么？”

奈普恥笑道：“我看你已經瘋了。”

“你知道嗎，往往一個人瘋的時候我最不舍得殺他的。”他說歸說，但處刑的手段已經越來越變化多樣了。

這些嘲笑和諷刺好似空包彈，沒有起到任何大作用。

瘋狂并非無的放矢，而是一種對生存的極致渴望和對自由的不懈追求。星潤之的存在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他的意志卻清晰可見：“也許吧。但瘋子可比正常人輕松多了，我有資格騙到你嗎？”

就在這時，層級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微妙的波動。這波動雖然微弱，但卻清晰地傳入感知之中。

他不成形的身體，閃過一絲光芒。

奈普見狀也笑不出聲了。

星潤之內心深處的某根弦，讓他那已經混亂不堪的意識中涌現出一絲清明。他那不成形的身體，雖然古怪、扭曲，卻在這波動中找到了某種共鳴。

“你感覺到了嗎，奈普？”他發出了古怪的聲音，已經不是人聲了，“這波動，這變化，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奈普的表情變得嚴肅，這波動中蘊含的潛力。

“你確實騙不了我。”祂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郁悶，“但我能騙我自己。”

計謀已經浮出水面。

要知道層級還在病棟之內，O型試劑所帶來的力量在這之中依然有效，奈普的力量就是所知所預。

如果祂覺得自己失敗了。

那換句話說祂就注定會失敗。

“而決定你失敗的真正因素。”星潤之指了指自己空間位置上的胸口，與其說是胸口，不如說是一條黝黑的線段，“我也注射過O型試劑，而激發試劑的最重要手段就是死亡帶來的沖擊。”

先前因為因果循環的緣故遲遲沒有被解開，現在靠著白霧的循環來不斷成長，再只要等對方意識到這一點。

所有種種環環相扣，現在就將吹響戰斗的號角。

奈普將驚訝轉為深刻的沉思：“你真是個出人意料的對手，星潤之。”

祂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轉變：“可也僅僅是出乎一點。”

星潤之突然扭曲地笑了起來。

“怎么夸你兩句，就得意忘形了？”奈普說的得意忘形，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字。

“是的，是的我得意忘形了。”星潤之的聲音在層級中回響，“都到這時候了，你還不想承認嗎？”

“承認，承認什么？”奈普依舊不依不饒地殺害著。

星潤之死亡的間隔明顯延長了，每次死亡前，他都夠含糊不清地說一個字，組合起來就是：“你現在用的力量根本就不屬于你，所以你之前才會抓緊著殺我，因為只要我一死，世界就會重置你才能躲開什么。”

“沒！錯！吧！”一整坨星潤之，完好無損地站在地上。

發生在他身上的死亡已經停止了。

奈普的臉上表情開始失控抽搐起來，眼睛鼻子嘴巴在不斷的打轉，原本的冷漠、嘲諷逐漸瓦解。

雙眼被拉伸成了狹長的縫隙，仿佛深海魚類的眼睛，閃爍著幽暗的光芒。鼻梁骨，開始融化，軟骨和皮膚失去了原有的結構隨意地攤開。嘴角裂開到了耳朵根，而本來屬于耳朵的位置，只留下兩側的空洞。

祂仿佛是被內部的力量撕裂，從裂痕中滲出了一種黑色的粘稠液體。層級中的兩個家伙現在都湊不出一個人樣。

在驚訝地一聲中，奈普消失了。

好似祂從未出現過一樣，沒留下一點痕跡。

星潤之深吸了一口氣，至少在為數不多的體感當中，他認為自己吸了一口氣就像是幻肢一樣。

他感受著層級中的波動逐漸平息，死亡雖然已經停止，但自己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原本平靜的白霧，就像是一面被打碎的鏡子。無數的碎片中映照出無數個他的身影，樣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挺嚇人的。

閉上眼睛。

他拖動著軀殼回到了樞紐當中。

緊接著樞紐里出現了一條新的路線。

本失去意義的他再次拖動身體，扭動進層級當中，遍布晶體管的世界，要說星潤之還記得什么，這里絕對是他忘不了的一個地方。

閃爍著少女粉的屏幕再次來到面前。

某個意志在上面打字問著同樣的問題。

“事實上我其實用過O型試劑的能力了。”星潤之看著屏幕上的字，“感謝這次機會吧，否極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