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夜里，周明嘉悄悄回了周府一趟。

正指揮著丫鬟們準備明日送去國子監的吃食和新衣服的大夫人嚇了一跳，迭聲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周大老爺也頓時面色肅然。

明嘉便把白日里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通。

聽到顧言庭詰問明嘉的那一段，大夫人差點暈過去，聽到最后才長舒一口氣，大罵了楊敘人面獸心后，心有余悸地阿彌陀佛了許久。

明嘉無奈地搖頭：“母親，佛祖有功勞，可此次，還要多虧了四妹妹。”

松了口氣的周大老爺贊同道：“的確是個機靈的丫頭。這種事情，落在你那同舍身上不過是被趕出國子監，要是落在你身上，就是落在了周家頭上，一個不小心就會成了捅破天的大事。”

“對對對。”大夫人也點點頭，眼角眉梢里都是滿意，“四丫頭救了我兒的仕途，豈有不謝的道理？我這就備重禮去三房道謝。”

“母親。”周明嘉忙攔住了她，笑道：“既然四妹妹回來沒同你們講，就沒存有邀功的心思。且那什么金銀珠寶的，她一個深閨里的小姑娘拿著又有什么用？”

“那你說，怎么辦？”明嘉自幼讀書好，行事也很穩重，如今遇到些大事，大夫人也很愿意聽兒子的話。

周明嘉想了想，沉吟道：“四妹妹如今還待字閨中，自然有咱們寵著護著。可女子嫁人如再生，母親要是真的感恩她，不若幫她找一門好親事。您和祖母常去宮中走動，不妨在娘娘跟前多說說好話，若是能長伴娘娘左右，將來出嫁時身份也能更體面些。”

好親事？

大房夫婦不由對視了一眼。

四娘與安定侯世子的婚事，如今只有府里的長輩們知道口風，且還沒定下，因而明嘉這小子倒是還不知道。這樁婚事若是能成，天底下就沒有比這更好的親事了。可惜娘娘起先提過，近來卻沒再提起，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大瞧得上四娘……

不過四娘小時候可是宮里的常客，娘娘很是寵愛。許是太久未見，女孩子長大了內秀了，不親近娘娘了，娘娘才會如此……

若是這樣，她倒也真是幫得上幾分忙。

大夫人心里打定了主意，面上卻不動聲色，輕拍了兒子的頭一下：“你這小子還沒成親呢，倒替別人張羅起婚事了。”

提起自己的婚事，明嘉倒是難得的羞澀，耳朵發紅地淡聲道：“兒子的婚事父親和母親不是早有打算了嗎？”

大夫人笑了。

是啊，為了求娶姜相家的嫡孫女，他們夫婦二人可是擺足了誠意。這一回若不是四娘及時阻止了這齷齪的陰謀，恐怕這門親事也得泡湯……

這么算來，還真該好好謝謝這丫頭。

…………

周裴回府后，并未將此事大肆宣揚，但還是告知了自己的父親周三老爺。

楊敘無需嚴刑拷打就已經供出了前兵部尚書陸正家一個管事的名字，而陸正正是父親接下來要查的重點人物，此間定然藏著不少陰謀。

可惜的是，前世她隱于深閨之中，對朝政之事了解得甚少，只記得陸正確實是弄出了一個挺大的貪腐案子，后來被抄了家誅了九族，但當時，很快就有另外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件發生，所以這鬧得沸沸揚揚的貪腐案并未成為京城人的談資太久……

可以確定的是，那件大事和周家的衰敗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那件大事剛一開始，周太后就因病離世了。而周家最大的靠山倒了之后，許多莫名其妙的厄運就開始降臨在周家人的頭上了……

周三老爺聽罷，氣得破口大罵。

他自恃風雅，平日里最瞧不起銅臭，官場上也最看不起貪腐的官員，因而在余杭為官六七載，抓了許多為虎作倀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污吏，回京后被皇帝派到兵部查前兵部尚書的貪腐案，也是很樂意的。如今一聽那陸正竟為了自保出手陷害他周家的小輩，更是氣憤不已，當即表態：“四娘放心，要不了多久，爹就讓那陸正去昭獄里當尚書！”

“好。”周裴笑瞇瞇的應是，心中安穩不少。

她仗著重來一次得以提前得知些許天機，今生的軌跡已與前世很有些不同，如今的她，還有爹爹、大伯父、大堂兄等人可以依靠，周家人一條心，定然能擺脫那些厄運，讓那些小人的陰謀落空。

…………

就這么的等了幾日，前兵部尚書陸正科舉副榜舞弊，被關進了昭獄的事就傳進了周裴的耳朵。

不得不出面當證人的楊敘雖沒有真正舞弊，卻被盛怒的皇帝罰了禁考三年，據出去打探消息的巧兒說，楊敘被國子監趕了出來，青城巷的母女二人又“碰巧”惹上了附近的惡霸富商，母子三人只得躲入了客棧避禍。然而三人負擔不起在京城客棧的開銷，住了三日就不得不拎著包袱連夜出了城，據傳是回老家了。

周裴聽了只是感嘆兩句，心中并無半分憐憫。

大哥因為從前的同舍情分沒有趕盡殺絕，可疼惜大哥的大伯母、大伯父、伯祖母乃至太后娘娘可不一定會手下留情。那楊敘淪落到今日，只能算他咎由自取——連一戶惡霸都能毀掉他們母子三人在京城的根基，他在對大哥出手時，怎么就不覺得害怕呢？

到底是樂于欺負對他拋出一顆真心的人罷了。

可付出真心的人，不能老這么受欺負啊。

陸正貪腐的案子，因這個轉機，開始光明正大地往下查，顧言庭和周三老爺隔日就都去了兵部正式報到。

周裴心中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一時之間卻抓不住陸正同那件事之間的聯系，只能平靜地等待著調查結果。

然而這平靜很快便被一個消息砸得粉碎。

皇帝正式給禮部下旨，將于下月初二舉辦安定侯世子趙澍的過繼禮并封親王禮，封號為“慶”，命內閣首輔兼禮部尚書姜奎為封王禮的授冊寶官。

那些軌跡都有了變化，可趙澍卻依舊將在三月初二成為皇帝唯一的嗣子，皇權唯一有可能的接任者……

周裴閉了閉眼睛，修長的指甲不自覺嵌進了肉里。

“姑娘，方才大房的大夫人來信兒，說太后娘娘明日召你進宮去。”

周裴回過神，身子一點點暖了起來。

娘娘，還有娘娘呢……只要娘娘身子康泰，那些個魑魅魍魎怎能害得到周家？

少女黯然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