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想的那樣。”沈平語氣平靜的陳述道，“我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沈平，要不是那只烏鴉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如果說在其他熟人面前的偽裝是為了避免自己被這個世界的某種龐然大物盯上，那么在這個剛剛從漫長的沉睡中蘇醒的小女孩面前掩飾，沈平覺得這樣既沒有必要，也掩飾不了。

方清鑰卻并沒有被激怒，甚至沒有在意沈平口中所要表達的意思，她只是憑著直覺，皺著眉頭說道：“沈平，你現在有點不對勁。”

“不，我現在很好。”沈平不耐煩的說道，語氣開始有些粗魯起來，“我是沈平，但我不是你認識的沈平。你可以把我理解為他的繼承者，繼承的東西包括你，就是這么簡單。”

方清鑰稚嫩的眉目之間皺起了一道山川。

“你……”

她欲言又止，想要說些什么，卻不知道該怎么將自己內心的想法表達出來。

最終，只能委屈地看著沈平，目光中既是擔憂，又是愧疚，還夾雜著其他一些沈平看不懂的神情。

沈平看不懂這個眼神，愈發煩躁的心情也讓他不想去看懂。

他向來是個儒雅隨和且有耐心的人。在穿越前，不管是甲方莫名其妙的需求也好，還是MC、貓里奧、只狼這些硬核游戲也好。有必要或者感興趣，滿足了任一條件的事物，即便會讓人熬到頭禿，他都能儒雅隨和且有耐心的堅持下去。

可是，在被這個眼神注視的時候，他感覺自己要抑制不住了。

沈平抿起嘴巴，各種各樣的情緒在他心中像火焰一樣熊熊燃燒，他沒有由來的想到自己在創世紀的最后，深淵底部的那片插滿了十字架的暗紅大地。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聲音在他耳中愈發響亮，車輛駛過的聲音，情侶交談的聲音，行人走路的聲音，葉子在空中飛舞的聲音，心臟跳動的聲音，骨骼摩擦的聲音，血液流動的聲音……

隱隱約約之間，沈平從中聽見了一聲就像門打開了的嘎吱聲。

沈平心生警兆，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預設的機制被觸發，黑色的濁流開始流出，然后被某種無形的存在吞噬。

不夠。

就像有人在他耳邊這樣低語道。

越來越多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回蕩交織，想要做些什么的沖動越來越難以抑制。

沈平深吸一口氣，強行使自己平靜下來。

視線里悄然出現的半透明面板中，階位一欄下方的侵蝕度已經變成了30，后面還有一個向上的箭頭正在閃爍著危險的紅光。

負面情緒值正在以一種夸張的速度飛快下降，很快就跌破了四千的閥值。

首先離開這里。

沈平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想盡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和善一點。

睜開眼睛，他微笑著開口說道：“我……”

然而在張口的瞬間，一只冰涼纖細的白皙手指塞進了他嘴中。

沈平一下子愣住了，口舌之間細膩冰涼夾雜著一絲絲甜美，讓他下意識地嘬了一口。

這是這么一嘬，仿佛打開了什么禁忌地開關一樣。猩甜夾雜著鐵銹的氣味在他舌尖蔓延，像是致命的毒藥，又像是至上的甘露。

驟然間，世界安靜下來，只剩下這股致命的腥甜在沿著口腔占據了沈平的全部心神。

不知過了多久，又像是一瞬間。

沈平瞳孔一縮，下意識地退后一步，看向了不知何時站到了他面前的方清鑰。

但也就是這么一瞬間，沈平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好像發生了某種未知的變化。

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煩躁徹底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寧和平靜。

他心神一動，才有些愕然地發現侵蝕度已經下降至了10/120，后面的向上箭頭也從危險的紅色變成了健康的綠色。

當前侵蝕度降低到了10點，可以承受的侵蝕度上限竟然也提升了？

而同樣變成10點的，還有侵蝕度下方的意識強度一欄。

沈平瞇起了眼睛，將目光鎖定在方清鑰白皙的小手上。

在左手食指的指腹中心，一個小小的不規則的傷口正在緩緩的滲出鮮紅至極的血液。

“好了嗎？”

略顯稚嫩的眉頭輕輕地皺起，方清鑰隨口說道，然后低下頭看著自己變得濕漉漉的食指，表情有些嫌棄地嘆了口氣，“你還要嗎？”

方清鑰抬起頭望向沈平，重新將手指伸了過來示意道。

鵝黃色的鴨舌帽的帽檐下，那雙籠罩在陰影之中的眼眸格外清澈，就像一座湖泊一般倒映著沈平的身影。

沈平嘴角一抽，按捺住體內蠢蠢欲動的危險想法，表情復雜地搖了搖頭，又不動神色的觀察了一下四周。

果然，已經有幾個路人向這邊投來了好奇的眼神。

“去買創可貼吧。”沈平表情復雜的說道。

……

……

在將方清鑰送回家之后，已經是下午一點了。

沈平看著方清鑰先是將帽子摘了下來，隨手扔到了沙發上的同時晃了晃腦袋，在頭頂蜷縮已久的白色長發如同瀑布般落了下來，然后向沈平手上提的袋子昂了昂頭。

“拖鞋。”

沈平表情平靜地將拖鞋取出遞過去。

方清鑰發出一聲就像小貓哼唧一樣的鼻音對他表示贊賞。然后一只手搭著鞋柜，彎腰蹺腿將腳上同樣新買的黑白運動鞋取下，頗為珍重的放進了鞋柜之后，才換上了新買的涼拖，再次對沈平伸出了手。

沈平靜靜地看她弄完，才把手上的袋子全部遞了過去。

“你不進來嗎？”

方清鑰接過袋子，有些奇怪地看著依然站在門口的沈平。

“下午要上學。”沈平解釋道，然后他想了想，還是走進了臥室。

再次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換上了圣羅蘭高中的白色校服，手上還拿著一本厚重的羊皮古卷。

看見這一幕，方清鑰微微張大了嘴巴，想起了昨天在樓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沈平穿的也是這身衣服。

“這是校服？”

“不然呢？”沈平反問道。

方清鑰有些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都忘了你已經17歲，哎呀真的是睡了太久了，一眨眼的時間沈平都是上高中的年紀了。”

說話間，方清鑰的目光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就像是由衷地為沈平的成長感到高興。

沈平呵呵一笑，很想提醒這個擺出長輩語氣的小家伙，她現在的海拔連他胸口都沒到。

但是他轉念一想，也懶得和方清鑰扯這些沒用的玩意兒。

倒是方清鑰反而來勁了，語氣笑嘻嘻地說道：“小沈平現在讀高幾了？學習成績怎么樣？有沒有談女朋友？”

沈平拿起手機看了看時間，扔下一句“我晚上七點回來”之后，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