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皇帝我們不當了,好嗎?”
年輕皇帝愣愣抬起頭,目光呆滯地望著自己的老師,一臉的茫然。
在場眾人也都懵了,作為帝師,難道不該全力保皇嗎?
怎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勸皇帝退位讓賢?
齊相看著自己沒長大般的學生,回過身,向場內外百官臣民恨鐵不成鋼般道:
“陛下失職,使得九州陷入災難,亦是老夫這當夫子的未能教好,還望諸位看在老夫的面上,便容陛下做個閑散王爺罷。”
近百歲的齊相說著,朝群臣百姓深深地鞠躬。
三代重臣、德高望重的齊相爺何時這樣為誰過?
可這是他一手教大的孩子,人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他是將他當親孫子般看著的。他又如何忍心親自將他拉下帝位?
可是今時今日,這孩子害了萬千生民遭難,無數百姓家破人亡,此罪不贖,難息眾怒。
況且看如今這勢態,云慎之等人早已掌控了全局,就連只聽命于皇家的禁衛軍都已經聽從于他們,現在別說保住皇位,能保下皇帝一命,就是天賜的福分!
云慎之見狀知道大勢已成,謙和有禮笑道:
“自然,陛下縱使退位讓賢,也仍是皇親貴胄,誰還能不敬他?”
一直低著頭旁聽的年輕皇帝縱使昏庸無能,也是讀過許多書的,看眼下的情勢,也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沉默著不語,似是用這沉默捍衛他身為帝王最后的尊嚴。
齊相邁著一副老舊身軀,緩緩走到年輕皇帝的身前,拉著他的衣袖,將他護在了身后。
接著,齊相渾身正氣地面對群臣百姓,年邁的聲音有力地說道:
“陛下自愿讓賢,但謝氏王朝,斷不會讓與外人。”
云慎之聞言知道齊相是擔心他要奪位,頗有風度地笑道:
“齊相爺放心,謝氏皇族英才輩出,自不必外人越俎代庖。”
他說著轉身對眾人道:
“諸位,謝氏皇族中就有一位在北境英勇護國,他為護佑蒼生身先士卒、多次重傷亦不后退,我等愿臣服于這位護國英雄。”
人群中有人小聲問著“誰啊?”,也有人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于是眾人隨著云慎之的目光看去,皇室席位中,謝昀穿著孝服格外顯眼。此刻看上去,肅穆之下透著威嚴。
謝昀靜默著大方走出人群,朝著下方萬千民眾,慷慨陳詞:
“護國守民,謝昀定當不負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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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舉國歡慶。
京城的百姓們對著昏庸皇帝積怨已久,十余年來怒不敢言,如今不僅九州大勝北荒,這位皇帝也要下臺去了,他們將要迎來一位能夠身先士卒殺敵為民的君王,如何不歡喜?
下了臺的年輕皇帝此刻坐在齊相府中庭院里,獨自無言地望著滿城歡慶的煙火,平生第一次思考——
他是不是,真的很昏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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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煙火下,謝昀與公良末站在宮墻之上。
望著漫天的花火,想到身后千層重樓、萬座宮闕,在這九州最最森嚴肅穆之地,公良末忍不住問他:
“你不想浪跡天涯、肆意浮生了?”
謝昀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今天帶她來這里,是有別的打算。
但對于公良末,他從來都是有問必答、有求必應的。
“想啊。”他望著宮墻下熱鬧的街頭,看著街上百姓歡歌慶舞的樣子,終是笑道:
“但若一人之自由,能換天下人之自由,似乎也不錯。”
公良末靜靜聽著,腦海里浮現的是多年前相遇時,那風流恣意的少年說要成為這江湖中最自在的大俠。
她聽到謝昀繼續說著:
“我希望有一天,九州的百姓能夠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沒有任何人、任何勢力能夠逼迫他們成為不想成為的人、做不想做的事。”
公良末聽著,不知怎么地就想到:
“那惡人豈非也能隨心所欲地行惡?”
她邊想著,便就說出了聲。
興許是在謝昀面前心中沒半點防備,想說什么竟也能隨心所欲。
謝昀在旁邊卻是默了片刻,許是在思索這個問題,不過片刻,公良末就聽他堅定答道:
“如果沒有令人絕望的逼迫,我想誰也不愿成為惡人的。”
公良末聞言怔了怔。
或許是吧,若沒有那件事,她、他們,都不會走上那條路。
所幸,一切都過去了。
他們曾經迷失在愛恨中丟棄了信仰,所幸他們終歸回到這條路上。
忘記了的初衷,撿起來便是。
她笑了,或許便是這一刻,她意識到自己是真的釋然了。
“前路雖艱難,也但愿有那天吧。”
許久后,她突兀地呢喃了句。
謝昀愣了愣,很快會意,他終于等到他想要的時機:
“那,你可愿與我一同,做這件艱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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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謝昀敲響了東方故的門。
東方故一見到他忍不住調侃:
“你們倒是藏得深,讓我們看了場好戲。”
謝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腦勺,憨笑道:
“此事兇險,事成之前不敢連累你們。”
東方故哪里會不懂?他們所謀之事稍有暴露,那就是謀逆,誅九族的大罪,所有知情人都不能幸免。
這時謝昀猶豫著開口道:
“深夜來訪,是有事想與你談談。”
東方故聞言笑道:
“莫不是也想給我封個官做做?”
傍晚聽公良末的話頭,似乎謝昀想給每個人都封個大官,一來褒獎護國之功,二來也是新朝初建,需要有些能人異士好好幫他治治國。
謝昀見他已經猜到,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按說封官拜爵應是每個人都向往的事,但與圣奚宮眾人相處久后,他知道比起王侯將相,他們更愿意吃飽喝足逍遙江湖。
果然,謝昀便遭到東方故毫不猶豫的拒絕:
“這十多年來見慣了紛擾,實在有些倦了,現在反倒更向往浪跡天涯,做個無名游俠。但你放心,若九州有難,縱使天涯萬里,也定來相赴”
謝昀聽著卻是笑了,眼底仿佛有剎那轉瞬即逝的遺憾與向往,末了,喃喃道一句:
“那曾是我的夢。”
東方故拍拍他的肩,道:
“此間,將有無數人替你成夢。”
謝昀許久后也淡淡笑了:
“值了。”
東方故見他解了心結,又想起一事,道:
“雖不求封官拜爵,但的確有一事,煩請相助。”
說著,他附在謝昀耳邊,小聲說了什么。
謝昀聽完哈哈大笑,爽朗應道:
“定當風風光光、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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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新帝的登基大典上。
身著龍袍的謝昀牽著鳳冠霞帔的公良末,一同步上九十九層臺階上威嚴的祭壇。
寶座之前,他牽著她的手俯視群臣,微微側首,在她耳邊低語:
“我與天下,一同托付于你。”
公良末聽到他的話忍不住羞紅了臉,還好臉上化著艷麗紅妝,將她這份青澀掩去。
她柔柔地會望向他,臉上已不復從前冷漠,她笑了,頗有些母儀天下的韻味:
“愿這天下,成為我們期待的天下。”
據后世記載,這位令謝氏皇朝中興的新帝王,自大婚之后拒絕了一切政治聯姻,自登基到入皇陵的一生中,整座后宮便只有皇后公良氏一人。
可他也是謝氏皇朝中,唯一一個不靠任何政治聯姻,僅僅憑借強勢帝王手段,卻將國家治理得國泰民安、空前繁盛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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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后,前禁衛軍統領之子傅懺在國戰中英勇退敵,封護國大將軍;
傅夫人花韻巾幗不讓須眉,享一品誥命,實現從紅塵漂泊到一品命婦的人生逆襲;
武林盟主云慎之護國有功,御賜武林盟主之位,平定江湖以助朝廷安定九州;
圣奚宮在與北荒一戰中功勛赫赫,賜良田屋舍百畝,黃金萬兩;
國戰中傷殘身亡英烈,撫恤家眷,國家贍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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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登基第三日清晨,圣奚宮一眾接到新帝圣旨,請他們即刻入宮,有要事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