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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輪椅被推翻在地,十歲的少年滾入泥濘。他的身下,是滿地的廚后殘余,散發出腥臭的氣息。

周圍充斥著笑聲,他痛苦地蜷縮在地上,無法逃離那些嘲笑的魔咒。

他被弄臟的手漸漸攥緊,咬著牙,落下生命中最后一滴眼淚。

這樣活著,不如死去。

他的手摸|到地上一塊破碎尖銳的瓷片,將它緊緊抓|住,瓷片刺入掌心,傳來陣陣痛意。

但這點痛楚,遠比不上日日備受欺凌卻無力還手的痛。

只要朝胸口刺下去,就再也聽不到這些笑聲了吧?

他閉上雙眼,深深吸入生命中最后一口氣,將手中瓷片猛地向胸口刺去。

“讓開!”

他聽到一聲高喝,接著,他距離心臟毫秒之差的手被人牢牢抓|住。

那是一只極有力的手,十歲的裴墨深絕望地抬頭,看到一張陽剛有力的臉。

他記得他,似乎是他游歷多年歸來的堂兄,十七歲的裴墨清。

裴墨清在身后許多孩子不滿又驚懼的目光下將裴墨深扶起,另一手扶起他翻倒在地的輪椅,攙扶著他在輪椅上坐下尚還不甚放心,于是將他手中的瓷片輕巧地取了出來。

做完這些,裴墨清才回神面向那些欺負他的孩子們,仿佛君臨天下般威嚴凜凜道:

“再讓我看見你們欺負他,打斷你們的腿,同后山的野狼笑去吧!”

孩子們很是懼怕他,聽他的恐嚇,紛紛驚叫著跑散了。

巷子里沒了旁人,裴墨清俯身看向他。

裴墨深有些忐忑,他聽人說,他的這位堂兄多年前在圍獵時失蹤,被人找到后,竟然睡在老虎洞里,身邊是一頭已經被他吃了一半的老虎殘骸。

然而裴墨清據說從前是從未習武的,一向以科考為目標,然而在那一次,他被人發現是天生神力,赤手空拳也能將老虎打得半死。

裴墨深看到堂兄從懷里摸出塊潔白的手帕來,遞到他面前,分明那樣神武一個人,卻是十分溫柔地笑道:

“來,擦擦。”

裴墨深顫抖著伸出手,遲疑著接過了手帕。

他父母早亡,又是東海裴氏極其旁支的殘廢庶子,從沒有人對他溫言相向。

他用裴墨深的手帕擦著自己臟兮兮的臉,感覺到裴墨清的手輕柔地摸了摸|他不太干凈的頭發,他聽到裴墨清溫柔又認真地對他說:

“我記得你很愛讀書?”

裴墨深垂著眼眸點點頭,渾身膽怯。

“你不要聽他們說的這些,你愛讀書,又聰明,將來便是不能科考,也可成為一名極有智慧之人。”

裴墨深乖乖聽他繼續說著,感到自己的心緒也漸漸平和起來。

“我們裴氏乃東海首富,卻一直靠著武力征服沿海,但裴氏若想更上一層樓,族中怎能盡是些武夫?”

裴墨深隨著他溫柔卻有力的聲音,陷入了思考。

裴墨清繼續道:

“你且好好讀書,將來用你所學,組建我們裴氏自己的商隊,助為兄,成就裴氏的商業霸主,可好?”

從此,在裴墨清的震懾下,沒有人再敢欺侮裴墨深,而裴墨深自己則開始埋頭苦讀,一心以學成報答曾拯救他與絕望的裴墨清為人生目標。

第二年,為了能更好地懂得經商事宜,將來更好地輔佐堂兄,裴墨深自己推著輪椅坐上了遠洋商貿的航船。

然而等他一年后歸來,看到的卻是一地廢墟。

他四處去打聽,人們說,東海裴氏凡是在府中的族人,都在大火中燒死了。尸體被鄰里們埋在武夷山,東海裴氏的祖墳。

裴墨深失魂落魄地回到裴府,行尸走肉般游蕩到兩年前他涅槃重生的小巷。

小巷已燒得焦黑,看不到半點昔日的影子。

而這個世上唯一曾善待過他的人,再也找不到了。

裴墨深幽魂般坐在輪椅上,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好像聽到堂兄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是墨深回來了嗎?”

他下意識回身,便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巷口,溫柔地凝視著他。

他看著裴墨清的身影,忘記了思考,只這樣定定看著他朝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來。

后來裴墨清告訴他,東方氏的少主建立了圣奚宮,旨在為四大家族復仇。

他說:

“為兄有事要去趟北荒,裴氏的復仇大業便拜托你了。”

裴墨清希望他加入圣奚宮,借助圣奚宮的力量查到裴氏滅族的真兇。

多年后,已然取得圣奚宮核心位置的裴墨深,收到了一封來自北荒的飛鴿傳書,還有一包秘法特制的軟筋散。只需吸入一絲粉末,便能讓人功力全失,束手就擒。

信末尾的署名自始至終都是“裴墨清”,可那時執掌了整個圣奚宮情報線的裴墨深卻知道,真正的裴墨清,早在十歲那年便已死在虎口之下。

那個救他于絕望深淵的人,是十歲便作為潛入九州的北荒臥底,北荒大漢的小王子,十五年后弒父殺兄、稱霸北荒的雄主賀蘭朔。

·

戰事膠著之下,九州宣城幾乎彈盡糧絕,朝廷的援軍卻始終沒有到來。

他們現在對朝廷援軍已經不抱什么希望,但糧食問題卻迫在眉睫。

傅懺已經為此多次奔波在北境與腹地之間,所籌到的糧食卻始終不夠理想。

夏無虞就是在這時來的。

東方故聽說九州第一富商夏無虞帶著足夠宣城將士兩三年的糧食,進了宣城。

雖說夏無虞自詡正義之商,一直只與代表武林白道的云慎之聯絡,但畢竟此時情況特殊,初小滿為保證糧食運送進程的過程安全無誤,自告奮勇也帶了一批人前去城門接應護送。

城門大開,夏無虞走在隊伍最前面,在人們感恩戴德的歡呼中進了城。

初小滿卻在看到夏無虞正臉的那一刻,腦海轟然炸開。

丟失的最后一部分記憶,才此刻如泉般一涌而上,沖得她枯木般動彈不得。

那年,她五歲,天漆黑的時候,還在書房里讀書。

貼身大丫鬟巧兒為她端來一碗甜湯圓,勸她歇歇,整日里讀書,別把身子讀壞了。

她猶豫了片刻,小孩子終于還是抵不住美食的誘|惑,她放下手中的書,捧起了碗勺。

便是這時,外面傳來嘩然的尖叫聲,許多人尖叫著四處亂竄,血腥氣竟很快濃密到傳進屋里。

巧兒連忙跑到門外看個究竟,卻只一眼,便慌忙跑回來,抱起五歲的小姐就往后院跑。

黑衣人從前院進來,她們往后院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混亂間,她見到巧兒抱著自己被逼到了池邊,面前是一個帶刀蒙面的黑衣人。

黑衣人長刀舉起,就要向她砍來,下一秒,她感到周身一涼、口鼻灌進許多水。

巧兒替她擋了那一刀,抱著她跳入水中。

落水之前,她看到黑衣人的面巾似乎被巧兒掙扎掉落,火光中,黑衣人的臉從此印在她眼底。

巧兒捂著她的口鼻,將她托在剛剛好能探出|水面呼吸的位置。岸上,她看到母親的頭顱被黑衣人砍下,落入水中,從她的身邊沉落。

巧兒禁錮著她,讓她掙扎不了,她只能眼見著母親的頭顱再也看不見。

許久后,她感覺到托著自己的那具身體僵硬了起來,不知道為什么,她心中冒出一個念頭:

巧兒去了。

后來,她吃不住水,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然在武夷山角的一座墳中。

她分明沒有力氣,可求生的渴望讓她拼命地扒|開土,從墳中爬了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該去哪里,渾身無力的她只好再一次暈倒,在武夷山腳的一條路邊。

·

看著夏無虞那張與記憶中的黑衣人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初小滿想起了一切。

她是東海裴氏最小的嫡女,而夏無虞,是殺她父母乃至全族的首領之一。

她注視著夏無虞從眼前一步步經過,直到進入太守府,消失在視線中。

人群都隨著夏無虞走遠,唯有她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身后有人遲疑著問:

“姑娘,我們不去迎糧嗎?”

初小滿失魂道:

“你們去吧,我還有點事。”

別了眾人,她執劍幾個躍步,縱身到太守府的屋頂之上。

夏無虞就在下面,只要一劍,就能結束了他的性命。

從前她無能為力,只能以失憶逃避這一切,如今,她有能力親手為那段仇恨做一個了結。

夏無虞從廳中走出來了,他的身邊是云慎之。

她看到云慎之朝夏無虞深深鞠了一躬,他說:

“夏伯此番為九州存亡散盡半數家財換得糧食,慎之替宣城一萬兵民、九州千萬生民,謝夏伯大義!”

“九州大事,身為九州人,誰怎能袖手旁觀?這些話就莫再說了,快來同我說說如今的戰局,還有什么是老夫能幫上忙的?”

說完,兩人沒做任何耽擱,速速朝議事廳去了。

初小滿看著二人走遠,始終沒有動手。

·

糧食充足后,九州的戰局有了一段時間的進展,然而很快卻再次陷入僵局。

宣城此刻已然匯聚了全九州所有能來的江湖人士,還有一些州縣自愿援戰的一些府兵,可比起北荒還剩下的八|九萬兵馬,簡直螻蟻般渺小。

加之九州起初的優勢在于江湖人士們千奇百怪的江湖招式,北荒人從前沒見過這些花樣,不免措手不及。

然而事到如今,九州江湖的所有法門都在北荒面前演了一遍,北荒習慣之后,竟也想出了辦法一一破解。

再者,宣城的戰力早已在之前的消耗戰中死的死傷的傷,現在所余的真正能動能打的戰力,滿打滿算也不足五千人。

于是此刻,北荒將近九萬兵馬兵臨宣城之下。

裴墨深作為北荒使者,再一次進入宣城,聲稱做最后的談判。與其說是最后的談判,不如說是最后通牒:

若三日之內宣城眾人不棄城投降,北荒九萬精兵就會強行攻城。

裴墨深走后,宣城之內一籌莫展,絕望遍布了整座城市。

投降是不可能的,可如果不投降,他們還有什么辦法能夠挽救這座城池、這個國家?

千年九州就要這樣荒謬地消滅在北荒鐵騎下了嗎?

他們身后萬千生民,又該怎么辦?

便在所有人都絕望地沉默時,慕容背著藥箱出現在門口:

“辦法,或許還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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