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提親
- 良人公子恪
- 不待夭桃
- 3047字
- 2025-02-21 01:28:59
谷符趕到的時候,我和公子的身上都覆了一層風雪。
他緊緊圈著我,青紫的手如鐵鉗般,一只護在我腦袋上,另一只繞著我的腰。
而我的頭枕在他胸口,整個人蜷成球縮在他懷里,一只手掛在他肩上。
這些我當時并不知情,是后來谷符閑談時與我說起的。
“當時我快嚇死了,還以為你倆真的去了,跟殉情似的。”他將湘衣姐姐送來的烤肉餅塞了滿滿一腮幫子。
我伸手作勢要打他,他倒是先在屋里抱頭鼠竄起來:“我的意思是那畫面!那意境!你都不知道,當時我廢了老鼻子勁才把你倆分開,掰他手跟掰鐵塊似的。”
我摸了摸鼻子,低頭將身上的被褥裹緊了自己。
“……那是因為他凍僵了吧。”
他又在一旁坐下,嘴里喃喃:“那倒也是。”
我重新抬起頭,看著熟悉的屋暖如春日,不遠處溫熱的炭火調皮地冒出三兩火星子。
不過月余,恍若隔世。重新回到家的感覺,真好。前幾日公子終于醒了,萬幸還好也只是得了風寒,我才得以安心睡一覺。剛醒來,這個鬧騰的家伙就來看望,一點閑暇都不留給我。
“那……”我伸手取過一個肉餅,頓了頓,“公子當時,有脫外袍嗎?”
“外袍?”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幽幽說道:“你不會是被凍傻了吧……”
我攥住他的袖子:“你快說呀。”
“天那么冷,怎么可能。”他奪過我手里的肉餅,一并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肯定穿在身上的啊。”
“可明明——”
窗沿雨水滴答,混著輕輕地扣門聲。
“小八,是我,我——”
門外那人話還沒說完,我就一掀被子翻身下床,沖去開門。
一開門,那張清俊蒼白的臉微微一僵,顯然是沒預料我速度能這么快。一時間面面相覷。
他提著盒子在我面前微晃了晃。
“我,我剛喝完藥,正好,去廚房端了一碗來。”
谷符從我身后冒出來,靠在門框上撇了撇嘴。“我還以為是什么好吃的呢。”
公子神色微變,輕皺了皺眉,盯著他。“谷符,你再吃輕功都廢了。”
谷符吃癟地捂著肚子,悶聲道:“我這就回去練習。”
我偷笑了兩聲,坐回桌前。公子推著椅子跟著進來,咳了幾聲。
溫熱的湯藥冒著白煙,顯得湯色顏色更深。我不由得皺了皺鼻子,按照以往的經驗,這碗藥肯定苦。煙中藏匿著姜的辛氣,恐怕還很辣。
公子沒說話,只是盯著藥,時不時看我一眼,仿佛沒覺得有什么不對。雖然,確實沒什么不對,可是我一向討厭喝藥,尤其苦藥。
半晌,他終于開口了。
“怎么不喝?藥涼了不好。”
我顫顫巍巍地捧起藥,是個人都能看出我百般不情愿。早知道不嘲笑谷符了,至少他沒被看著喝這種烏漆嘛黑的東西。
“公子,你過來……就是給我送藥的?”
他點了點頭,狐疑地望著我。
“你想說什么?”
我放下藥碗,鄭重其事地說道:“當然是關心你的病體了。你現下好些沒有?還有沒有覺得——”
“喝,藥。”他端起湯藥,直直遞到我眼前。
我皺巴起臉,端來捏起鼻子一口口灌下。
待到放下碗的時候,只見一個方帕子盛著幾顆蜜餞,正乖巧地躺在他手心。
我立刻塞了兩顆在嘴里,縮起的肩膀才緩緩放下。
耳邊傳來幾聲輕笑。我側過頭,看到公子微垂著臉,嘴角淺淺地勾著。
我頓時有點窘,跟他一比,我也太不能吃苦了,可還是嘴硬道:“不許笑!”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養好就不用喝藥了。”
我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于是搬起凳子坐得離他近些。
“公子你看,”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到他手臂上,“你這次不僅受傷了,還遭了風寒,但是依然沒有毒發,是不是說明……”我抬起頭朝他一笑,“你真的好起來了?”
他眼神一怔,沉默地看著自己的手臂,半晌,淡淡一笑,看向我的眼神竟與往日有些不同。模樣仿如一幅白描沾了桃紅柳綠的溫暖春意,從冰封的寒冷中漸漸蘇醒活泛,純澈清明。
見他微微抽回自己的手,我立馬勾住他的手指,翻開他的掌心,指尖細細地順著他掌心的紋路走向摩挲探索。
“你看,你的命線順到掌心下端呢,”我捧著他的手輕笑,“看來我猜對了。”
再抬頭,一雙清眸眼波流轉,似在眼眶里一遍遍描繪我的五官。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下移,他的唇瓣微啟,淡淡的粉,勾畫得甚是好看。
或許是藥效起來了,我竟覺得自己的臉頰微微發燙。
再低頭,他修長的手指早已輕輕收攏,包裹住我停留在他掌心的指尖。
“你……”
我的聲音不穩,一時間吐不出一個字。
風雨聲漸鬧,滴滴答答地落在屋檐上。院前的枝葉簌簌,樹影搖晃地更加厲害,桃枝與柳條恍若交纏。
一陣急促猛烈的敲門聲響起。
“公子,鈴兒,”谷符氣喘吁吁地喊道:“不好了!門口來了幾個人,說是來提親!”
立時,他的手一顫,瞬間松開了手,鼻息不可覺察地微顫。
“誰要來跟公子提親啊?!”
我“騰”一下彈起來,火急火燎地穿過長廊,奔至院門外。
大門外齊齊排了兩排箱子,將門前那條本就狹窄的路占了個滿滿當當。幾個伙計剛放下扁擔,卷起袖子擦著額上的水,不知是雨水還是熱汗。
站在箱前的女子背影小巧利落,通身寶藍色,精致的草金鈴刺繡順著背一直蔓到袖口。一把淡黃的紙傘半遮發髻,只能略微瞄見脖頸處的發絲繞成圈盤在耳后,油光滑亮很是緊實。
我不知為何心里突然有股子酸惱,悶聲朝她問:“是這位小姐來跟公……我家公子提親嗎?”
女子轉過身抬起傘,嘴邊翹起一絲狡黠的笑意,倨傲地微微抬起下巴。
“此來是為我家公子提親。”
“啊?你家公子向……”我捂住嘴,顫顫道:“我家景公子提親?”
谷符的下巴也耷拉下來,嘴里嚼碎的點心豁啦啦掉在地上。
她蹙起眉,不滿地抬高聲音:“是我們蒲州陸家陸云珩公子,求娶桑姑娘!”
“桑姑娘?啥桑姑娘?我們府上有桑姑娘嗎?”谷符睜大眼睛,和我面面相覷。
“那個……”我面部扭曲起來,艱難地咽了口口水。
“我。”
女子聞言望向我,仔仔細細地用眼神從上到下描了我一遍。眼里明明滿是輕蔑,嘴角卻像貓兒一樣翹得越發高。
“桑姑娘。”她細聲細氣的聲音似銳利的剪子朝我戳來。
“桑姑娘果然如傳聞般花容月貌,與我們陸公子天造地設,八字定合。您瞧著我們陸家的誠意,”她揮了揮袖子,“總共八箱聘禮,都是京城最時興的綢緞首飾。日子也算好了,正月初七是頂頂好的嫁娶之日,保證夫妻一世舉案齊眉,恩愛圓滿。”
她說話真像魚兒,一嘟嚕吐出泡泡。
“這都什么跟什么啊……”谷符拉住我的衣擺,悄聲咬耳朵:“陸云珩他不是住墳地種藥草,后來又莫名其妙消失的主兒嗎?他,他要娶你?”
椅子輕微的吱嘎聲由遠到近,我回過頭,瞧見公子不疾不徐地來了。
“求親嫁娶,無遞帖合字,無三媒六聘,這蒲州的商賈人家,莫非人人目不識丁?”
公子的聲音含著慍怒又十分克制,聽不出一分躁意。
那女子見公子來了,也毫不客氣地從上到下盯了遍,噙著笑徐徐道:“這位便是景公子了?久聞大名。”
她的嘴如說書先生的快板,又開始快速地上下開合:“景公子既然知道陸家是蒲州鹽業巨賈,桑姑娘若是高門淑女,千金閨秀,我們陸家自然知曉輕重。”
公子的手指捏著椅子把手,指節漸漸發白。
“好一個拜高踩低。”他的眼神越發冰冷,臉色本就不好,這下更是渾身上下都冒著寒氣。
“既然瞧不上我們景家人,何必折辱自家門楣。”他一字一句咬牙緩緩道:“再者,我是景家家主。我從未同意。我的人,也不容外人置喙。”
女子不以為然地微微歪頭,挑了挑眉。
“景公子不必惱,我陸家誠心誠意求娶,不是來找茬兒的。聘禮我們便留下了,等您看過之后,再請您拿主意。”說罷傘隨人身一轉,帶著一隊伙計揚長而去。
看熱鬧的人群烏烏泱泱地退散了,只留八個大箱子橫在路間,任雨水打濕。
“沒想到那陸云珩看著人模狗樣的,居然這么狂傲。”谷符盯著門口的兩排箱子,擰著眉啐了一口。
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們這一來一回的互嗆,到底在說什么呢……我失神地望著遠處那隊背影,下意識呢喃:“云珩不像是這樣的人啊……”
直到公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握住我的手腕。
我回過神來,只見他微瞇起眼,定定地盯著我的臉。手里的勁兒卻越來越大,死死地捏住了我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