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春是個自來熟，小小年紀，心思還挺鬼。想想他在那樣的家庭長大，想想村人當面對他的指指點點，想想李丫平時對待他的態度，只有兩個字，真可憐！

張涵舟看著小李春，仿佛看到另一個自己，他輕輕摸摸小李春的腦袋：“我這人一點都不好玩，我不搭理你，你不搭理我不就好了？”

“我不會，哥不搭理我，因為哥哥快成大人了，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做，要思考。但我是小孩，我整天就只會吃喝玩樂。所以，哥哥可以不搭理我，但我不能不搭理哥哥。”

“歪理都能被你說得這么動聽！馬屁都能被你拍得山響！”

“我才沒說歪理，是媽媽說的，我現在只會吃喝玩樂，我要多替大人想想。大人很不容易的。”

這個小小的孩子，承受著很多他不該承受的東西，可他的小心眼里，想的卻是別人的不易。

張涵舟忽然感覺有點揪心，問道：“你不會傷心嗎？”

“傷心？為什么要傷心啊？我有吃的有住的有媽媽還有喜歡的，我一點都不會傷心。我媽媽還說，等我有了妹妹，她還會帶我去海邊旅游。我還沒去過海邊呢！我媽媽說，那片海上有一座島，島上有一個樂園，像我這樣的孩子，在樂園里會過得特別開心。”

“你這樣的孩子？”

“嗯，哥你不知道吧？我和你是不一樣的。我是沒有靈魂的。”

“你媽媽說你沒有靈魂？”張涵舟有點氣，被張戴玲各種語言暴力刺激，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母親對孩子的諷刺，何況他對李丫實在沒什么好感。

“哥你是在為我難過嗎？我都不難過的。我媽媽說那個島上有很多我這樣的孩子，沒有靈魂的孩子，活得最快樂了！有靈魂太壓抑了。”

張涵舟真想說，你對靈魂是不是有什么誤解？可他怕傷到小李春，就沒繼續說下去，只是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天這么黑了，趕緊回家吧。”

那之后，張涵舟又去過古戲臺幾次，每次都會遇到小李春，每次小李春都會自來熟的和他聊上半天。

張涵舟不愿意和人往來，但小李春卻是個例外。或許太喜歡這小家伙了，那以后，他難過的時候，就會到古戲臺上等小李春，小李春總是會準時出現，不停地說話，張涵舟只是聽著那些有的沒的，那糟糕的心情就會好很多。

或許對小李春上了心，張涵舟居然聽到了很多閑話，比如，李丫虐待小李春，她家脾氣不好的客人，還會用煙頭燙小李春。

再見到小李春的時候，張涵舟果然看到了他身上的傷痕，他就更心疼他，常常要抱一抱他。這一抱，卻抱出了小李春黏人的天性。

每次，坐到張涵舟身邊，小李春一定要緊緊抱住他的胳膊，把頭貼到他的胸前。開始，張涵舟有些受不了，總是會把他拽開，可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

冬天，他還會特意把小家伙的小手拽過來，裝進自己的袖口里暖著。

大概小李春回家經常說起張涵舟，有一次李丫在村子里看見張涵舟，就攆著他要給他送禮物，說是表示感謝。

村人本來就八卦，李丫偏不把話說明白，讓張涵舟很是尷尬，匆匆忙忙逃走了。

那天晚上再去古戲臺，小李春撅著嘴在那里生氣。張涵舟一開始沒懂，又拽過他的小手放進自己的衣兜里。

小李春斜著眼睛看他：“你不覺得我的手很臟嗎？”

“是嗎？你又去哪里抓什么了？記得勤洗手哦，臟不臟的沒事，別生病就好。”張涵舟說著，隔著衣兜拍了拍小李春的手。

“哼，聽你說話，倒是挺懂事的，可你咋就做出那樣寒心的事呢？”

“嗯，我做了什么？”

“我媽媽不過是要把島上的鑰匙簽給你，你為什么要逃？村人都說我媽很臟，才不是。我媽媽是個好人，可你們誰懂，你們誰都不知道我媽媽在做的事情。”

張涵舟這才明白小李春是在生自己的氣，他那時候才發現自己其實很卑鄙，虛偽，他扎張涵舟有什么好名聲么，他和李丫還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嗯，那個……我又沒做什么，感謝什么！”他歉意地說。

“哥那你不是嫌棄，你是低調？嗨，我跟你說哥，”小李春吊住了張涵舟的胳膊，“你不用這樣，你是個大好人，我最清楚了。我媽媽說那個島非常好玩，所以我才讓我媽媽把鑰匙簽給你的。別人想要我還不給呢。”

“什么鑰匙簽？”

“極樂島上極樂園，我媽媽在那里已經預定了一個小院子。我還看過照片呢，我家特別好看，是紅磚高房，房頂上有兩個氣窗，特別帥氣。院子里有很多果樹、菜畦，院子正對著大海。我這么說你不知道那有多好，下次我把照片帶過來。”

“極樂島在哪？”張涵舟不太相信李丫的話，但他怕小李春難過，只好緊跟著話題問道。

“在一個很神秘的地方，一般人我不會告訴他。我媽媽也只去過一次，我還沒去過。不過我在夢中去過，一個看起來像是奶奶卻穿著大紅衣裙的人帶我上的船。那個船兩頭很尖，尖角上還畫著獵狗，那獵狗很像山崗。”

張涵舟笑笑沒說話，他以為，這就是一個媽媽給孩子講的童話。對小李春來說，有個美好的期待，很好。

讓他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小李春還真帶來了照片。

照片很像是從電腦上打印的風景圖，絕對是海邊美景，天是深藍，海是幽藍，天上有白云萬卷，海里是波光粼粼。照片的正中間是從海里矗立起的一座峭壁小山。

山頂上，是西歐式古典城堡，有點像德國的新天鵝城堡，在叢林掩映中，顯得格外夢幻。

張涵舟說：“真好看。你家院子也在這城堡里嗎？”

“我家怎么可能在那里！我家在海邊。這個城堡里住的都是更高級的人。如果我有了妹妹，她可能會住在這個城堡里。”

“看不出來，你還是個妹控。”

小李春一臉的喜氣，他從兜里掏出一個黑色的鐵條遞給張涵舟：“哥，這是我們家的鑰匙簽，我只給了你。你要拿好。”

張涵舟看了看，還真有點古代鑰匙的樣子，一端尖一端呈凹字樣，凹字中心沒有閉合，四邊的框架還有一些小毛邊，勾勾拐拐的。

他很不解，問道：“為什么要給我這個鑰匙簽？”

“因為你是我們一家三口最想招待的人。我妹妹一定會特別喜歡你，你這么帥，我可以預定你當我的妹夫嗎？”

噗……

饒是習慣了冰冷，張涵舟還是被逗笑了：“你還不知道妹妹在哪兒呢，就開始預定妹夫了。讓我做你妹夫，年紀是不是太大了點？”

“大點沒關系，穩重。”

聽著小李春用稚嫩的聲音說出這樣成人化的話，張涵舟不由地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