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知這女人是在誘導，明知道這是夢蠱，張涵舟的大腦還是無法自控地回到了縱火案當晚。

張戴玲拉著他去救火，等他們到李丫家的時候，大火已經被撲滅了。消防員抬出來兩具尸體，都已經成了火炭，帶著水滴和飛灰。

張涵舟只感覺胸口有什么東西被咚地一聲撞響，頭暈目眩，四肢百骸都抽痛著疼，他趴在一個墻角，吐起來。

有一只黃毛的柴狗湊上來，歪著頭看著他。它的身上有一片片光禿禿沒毛的地方。

這是山崗，是小李春喂養的一條流浪狗。

狗肉很貴，紅旗村就有一群臨時工開始瘋狂獵狗殺狗。山崗就被這群人抓了，還被扔進了火堿水里，那群人準備直接煮死它。

這群人將煮狗的大鍋架在保護林里，小李春看到了，悄悄給護林員打了電話。紅旗村有人傳兩名護林員都有持槍證，因此，他們剛在叢林中現身，那群烏合之眾就嚇得一哄而散。

山崗這才幸免于難，只是被火堿燒掉了幾片毛。從那以后，山崗就成了小李春的寵物。

看到山崗，張涵舟又想起小李春，他抱住山崗，山崗發出了嗚咽的聲音，可他哭不出來，仿佛眼淚都褻瀆了小李春的靈魂。

張涵舟之所以認識山崗，血神宮宮主說得很對，因為他和小李春在古戲臺有過一段時間的交集。

自上高中后，孟可久的時間越來越緊，她要去德國進修音樂，不但要學習德語，還要練習樂器。而且她還有了顧竹和羅天一這兩個朋友。

張涵舟不再是獨一無二的了，這讓他原本敏感的心越發自卑，他是有自知之明的，對可久，就越發可望不可求。

至于未來，他沒有太多的想法。按照他的成績，回祝駝嶺考個好大學，過平民百姓的日子，總還有機會。

可張戴玲不許，孟儒琛不愿。他們都希望他跟著可久一起去德國，去那里學習機械工程。孟儒琛還跟他談過，讓他不用擔心學費，只要好好學習就好。

他不喜歡這樣的安排，就像他不喜歡張戴玲給他建立的取魂詭一樣。可他可以向張戴玲造反，卻不敢向孟儒琛說真話。

可久是非常渴望和他一起去德國的，她有一個日記本，里面的內容都是籌劃他們倆人在德國一起做的事情。

張涵舟就更加不敢反駁，可這讓他變得壓抑、孤獨。晚上吃過飯后，就會去古戲臺坐坐。

在張涵舟家的前一條街上，是紅旗村的古戲臺。那是一個古典建筑，單檐歇山頂的建筑樣式，采用四根廊柱挑出，廊柱是石質的，中間兩根廊柱上雕刻有楹聯，看起來不像漢語。

紅旗村的老人們說，這是道士密語。以前紅旗村是一個窮苦人群居村落，也是最容易出美女的村落，惡霸勢力常會到這里來強搶民女。

有一個云游道士走到這里，從一個衙內手里解救了一個少女，為了避免自己走后衙內再找麻煩，云游道士便在這古戲臺的廊柱上寫了密語。

這密語具有隱形作用，那衙內后來果然又來找，但卻沒有找到這個村落。

本地人對這個故事津津樂道，說紅旗村是一個神仙村，這里有仙氣凝聚。

十年前，紅旗村在城市規劃中也被劃到了西山別墅區，但紅旗村的老人們極力反對，極力抗爭想要保存古典建筑，尤其是這個老戲臺，這才將紅旗村單劃了出來。

張涵舟剛來的時候，紅旗村的人閑了還會扮了戲裝在古戲臺上表演。可近些年紅旗村糟事不斷，還有兇橫事發生，加上老人們老的老，死的死，年輕一代都害怕這些糟糕事影響地段價值，更希望趕緊拆遷趕緊完成拆富，積極配合加快城市規劃，誰還管什么建筑有保留意義。

不過拆遷剛剛開始，古戲臺還在，只是已經提前暴露出了破敗的氣息。

西南角的屋檐已經毀損了，檐角上的怪獸已經沒了腦袋，看不清是什么形象了。前面的四根廊柱上也已經坑坑洼洼，楹聯的字跡也難以辨認了。

張涵舟本無意去古戲臺，他只是覺得發悶，晚飯后不想太早入夢蠱，就隨意在村子里轉轉。然后他就在古戲臺那看到了一個小男孩喂流浪貓狗。

他一邊喂還一邊嘟囔：“山崗啊，樹林，小小兵，還有花花，你們記住了，每天只這個時候來這里，我保證每天都給你們帶食物來，其他的時候就要躲好，千萬別被那群壞蛋給逮到。”

聽到腳步聲，小男孩回過頭來，見是他，驚喜地叫著：“是小舟哥哥。你也來這里喂他們嗎？”

“你是誰？”張涵舟坐到男孩旁邊，有一搭無一搭地問道。

“哥哥，我是李春，我媽叫李丫，我們住在自然保護區那塊，我們家很好找的。哥哥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村子里有些壞孩子在背后說你是鬼孩，陰陽臉，不會笑。我看過哥哥你笑，你才不是陰陽臉呢，哥哥你長得多帥氣啊。”

張涵舟想起來了，這個小家伙的確是小李春，被村人嫌棄的小李春，被他的媽媽利亞經常叫罵的小李春。他雖然冷心冰面，但還是彎了嘴角：“你知道啥叫帥氣？”

小李春嘟起嘴：“我當然知道了。那個山青和綠豆那兩個壞蛋，經常來折磨我媽媽，說我媽媽欠他們錢。他們就是混混，哪里來的錢？那天晚上山青把我媽從屋子里拖出來，是你一石子打在了山青的眼睛上，我媽媽才被救了。但綠豆卻看見了你。第二天，山青騎著摩托帶著綠豆去找你算賬。山青假裝糾纏綠豆，綠豆見你過來，就抱住你的胳膊，山青趁機拿刀刺你。我媽媽知道那兩個壞蛋肯定會報復你，就讓我在路上等你。我看到山青剛要喊，誰知道你太帥了，哇，刷刷兩下，就下了山青的刀，還一把將綠豆給扒拉到一邊……你是我見過最帥氣的人了，我長大了也要像你一樣。”

什么山青綠豆，張涵舟完全沒聽明白：“我可沒救過你！也沒打過什么山清水秀的。”

“是救我媽媽。你忘了？你那次見義勇為！片警還發你獎了呢！”

張涵舟恍然：“那綠豆也是壞蛋啊？”

小李春已經喂完了貓狗，就緊挨著張涵舟坐下來。張涵舟往旁邊挪挪，他就又湊過去：“哥哥，我要告訴你個秘密。那天是我報的警。女綠豆還假裝說你是見義勇為。我本來還想戳穿她，可一想反正你會獲獎，就沒去。而且，我要說那綠豆是壞人，也沒人信我，還怕警察又查我媽來。但你有一點不太好，每次我見到你，喊你，你都不搭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