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主，這小東西完全沒把咱們放在眼里，我們說啥，他根本就沒聽啊，這么漫不經心！咱們黑陰教可是‘黑陰出世，寸草不生’，依我看，就應該給他點厲害嘗嘗。就算張殿無敵，就算張戴玲厲害，他不過是單爵靈，魏明輝能捕來我的靈魂，老主就能操控他的。”

又是那個尖鼻子年輕人的聲音，帶著一股陰狠勁。

張涵舟被這個聲音再次帶回了夢蠱中。他的確有點漫不經心，這個夢蠱，又不驚悚，又沒征戰，也無陰謀，更不明艷，只是兩個人閑扯淡，自然沒有什么味道。

他懶懶地問：“如果你們讓我見見張殿，也許好談？”

“見他，你怎么想得那么美呢？我要是能見到他，我還用在你身上花心思？再說了，你是張殿的傳人，雖然不爭氣了點，咋還來問我？少廢話，回答我的問題！”

老人很不耐煩，他的聲音里有極力壓抑的憤怒，這些憤怒被他自己的理智撕扯成了一條一條的，如彩色的破旗一樣，在風中來回飄蕩著，最后凝聚成一小團一小團黑惡的氣流。

這團氣流快速旋轉起來，逐漸形成一股濃黑的煙霧，黑煙在不斷移動，變形，最后凝聚成了一條怪鯊的樣子，張著巨大的嘴，兩排長長尖利的牙齒，發出咯吱咯吱的碰撞聲，牙齒的縫隙里便掉落下一點點細碎的像是肉末一樣的東西。

“聽著，快說宿魂冢在哪里！我們老主可沒有耐性！不趕緊說，是想吃點苦頭嗎？”是年輕人的聲音。

張涵舟感覺好笑，他在地獄里一遍一遍死過，他在高山之巔一個一個把敵人砍瓜切菜一樣殺掉，他還怕吃“一點”苦頭？就這么一條像是五毛錢特效的惡鯊，能奈我何！

他說：“讓我吃點苦頭，得看看你們有這個本事沒有？不過，你們要是老老實實告訴我張殿的事情，也許我能好好講一講宿魂冢，那可是個好故事。”

兩個人沒想到張涵舟說話如此強橫，不禁都哈哈大笑起來。

年輕人說：“小東西，你搞清楚了，現在你就是攥在我們手心里的一縷魂魄，讓你煙消云散還不就是我們老主動動小手指頭的事？”

張涵舟猛然想起他們剛才說的借魂的事來。姥爺的評書里也有一個借魂的故事：

有個地主的年輕公子得了重病，奄奄一息了，地主到處求醫問藥，一心想要治好兒子的病。

一天，有個裝扮奇異的江湖術士路過這里，說他能治好年輕公子的病，不過得需要借一人的命。地主指著兒子剛過門不久的小媳婦說，就用她的命，因為是她克了他們的兒子。

地主讓仆人捆了這個小媳婦，供這個路人做法。

這個路人花里胡哨得弄了一堆咒語、儀式，不一會兒，公子果然睜開了眼睛，而且可以下地活動了。小媳婦卻慢慢閉上了眼睛。

地主喜出望外，張羅著叫仆人為兒子準備飯菜，又讓人將小媳婦扔進了柴房。

小媳婦死了，公子康復如初。

但讓人奇怪的是，公子卻變了個性情，說話做事輕言細語，一副小媳婦的做派。他對他的父母惡聲惡氣，說他們是殺人惡魔，用各種方法折磨他們。

不久，地主和他的老婆就被公子折磨死了，公子把那位做法的路人請到家里，兩個人拜堂成親，過起了新的日子。

原來，死的依然是公子，不過小媳婦借了他的皮囊。這個路人是小媳婦原來的情人，兩個人商量好要占有地主的家產，先對公子做法，又來了個金蟬脫殼。

“可憐老地主用心不善，最后中了這對奸夫淫婦的道！為人一世心要正，邪魔病災才不敢來。”這是姥爺的評書結尾，這是個勸善的故事。

張涵舟不大喜歡這個故事，他跟姥爺說：“姥爺你這不叫勸善！最惡的，是那個小媳婦和那個治病的！可他們最后卻皆大歡喜！”

“是啊，對啊，”姥爺仿佛剛剛領悟一般，說，“那最后應該是這樣：公子的身體里殘存著他自己的魂魄，這魂兒呢，就一點點控制了小媳婦的大腦，殺了那個江湖術士，又將小媳婦的魂兒驅逐出去，最后讓她魂飛魄散。嗯，這個結局不錯……”

張涵舟漫不經心地把這個故事講給眼前這兩個人，又問道：“你們借了我的魂兒？我萬年魂的魂兒你們也敢借？你們就不怕最后魂飛魄散的是你們？”

張戴玲說過，他張涵舟是萬年魂，就是凝聚了萬年的精神力量，當然也凝聚了萬只神靈的戾氣和能量。

張戴玲可不喜歡說善良，也不喜歡說正義，她最喜歡說的就是要變強大，她說只有強者才配擁有世界，才配享受生活。所以一進入夢蠱，張涵舟的起步就是取魂詭的小詭主。

“老主，你看，他出現彩光了！”年輕人小聲說，聲音里略含畏懼。

“阿布舍你給我閉嘴！魏明輝說了，他是張殿分支里最沒出息的，單爵靈都做了，怕他作甚！”

“可魏明輝是叛徒！”年輕人尖叫著。

老人怒吼了一聲，沒有理叫阿布舍的年輕人。他身后的那條惡鯊開始動起來，它張開血盆大口，噴出一股毒惡的臭氣，尖利的牙齒閃著奇異的亮光，朝著張涵舟就撲過來。

那惡鯊個頭極大，速度極快。轉瞬間，張涵舟就已經看見了惡鯊口腔里的基舌骨。

張涵舟有太多夢蠱作戰的經驗了，比這恐怖的形象和攻擊他見得多了，他凝眸細看，尋找怪鯊的眼睛，掐訣念咒，迅速在空氣中凝成一粒血紅的彈子，朝著那惡鯊的眼睛就彈射過去。

初入夢蠱，為了收服西山名人墓谷里的惡鬼，張戴玲教給張涵舟很多巫術對戰技巧。姥爺死后，他和張戴玲決裂，夢蠱卻不斷，他依然還要對付很多惡鬼，所以，最近幾年他反而自創了很多戰術。

這就是其中一種，那些血彈，是他打敗的一個吸血鬼的血素，可聚可散，聚成戰斗力十足的子彈，散就是空氣中不帶顏色的煙塵。他為它取名“讓子彈飛”。

“啪”地一聲，血彈子準確無誤地撞進了怪鯊的眼睛。

“啊——”

慘叫聲居然是阿布舍的，張涵舟“看見”年輕人的眼睛流出血來，血是黑色的！

不過老人也不好受，他的鷹眼眥裂般地一撐，迅速恢復原狀，臉上的刀疤卻仿佛深了一點，山羊胡飄落了幾根。

涵舟喜歡這種被打敗惡人比較蕭索的形象描述。山羊胡嘛，就應該一根一根飄落，才有戰敗的質地感。

他慢悠悠地說：“說說張殿吧？或者民間地志？”

老人摸著自己的下巴，眼角突突地跳了好久，又怒又懼，聲音也變得干澀喑啞：“張殿是魂界鼻祖，但魂界只有他的傳說，誰也沒見過。你也算是張殿的傳人了，怎么會不知道張殿呢？”

“放屁，張殿才不懂什么魂界的事呢！說實話！”張涵舟厲聲說。

年輕人顫了顫，說：“老主說的是真的！沒人見過張殿。”

他似乎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張涵舟說：“為什么比我厲害呢？都是張涵舟，為什么我……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說什么呢？”張涵舟問道。

“小家伙，啊，不，張涵舟，你有殺人取魂的記憶嗎？莫非那懸鈴真是你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