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一并沒有和羅重山一起住，他家只有一對六十歲左右的常住管家夫妻，見張涵舟進屋來，已經(jīng)端了茶和水果出來。

羅天一只是擺擺手，拉著張涵舟去了自己二層的房間。

羅天一家的格局和可久家的差不多，羅天一住的房間，正是張涵舟在可久家的房間。

不過在孟家，張涵舟總覺得自己是生人，房間布局顯得冷漠孤僻，呆板單一，沒有什么特別的設(shè)計。

羅天一的房間卻花哨多了，進門就是實驗室里那個園林幻境的鐵架拱門，上面滿是盛開的鮮花。以至于張涵舟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又要進入幻境了。

羅天一也想起這茬來，笑著說：“學校實驗室那個就是用的這個架子做的幻影。不過，你放心吧，這個是真的，我會的巫術(shù)不多，而且時靈時不靈，也傷害不了你，不然我早把你擼來做壓寨夫人了，還用等你自己上門嗎？哈哈哈……”

明明是一句玩笑話，羅天一自己先紅了臉，連忙轉(zhuǎn)身進去了。

拱門后，左邊是一個黃底粉彩大書畫缸，里面有很多卷畫軸；右邊是一個真人大小的中世紀風戰(zhàn)士盔甲像，盔甲是銀色的，盔甲的胸口、腰帶、兩臂上都有一枚銅色圓形鏡，鏡上雕有畫像。

再往里看，張涵舟目瞪口呆，只見三面墻墻壁都是水族箱，缸底還有彩色珊瑚，人工造景，各種形狀、各種大小的魚類，奇幻的燈光打進水里，仿佛置身在海洋館里。

羅天一說：“我最近在畫魚類，所以就布置了這個。這些東西弄起來挺費勁的，實在耗費心神，我養(yǎng)死了不少魚，很傷心，也想著該撤了。”

貧窮限制了想象力，這話再次沖上張涵舟的腦海。

房間里剩下的布置，倒顯得平凡了不少，水族箱的下方，沿著墻壁，是一溜箱籠，深紅色的實木上有的是原始木紋，有的則是雕花。

有一個箱籠上的雕花只有一半，隱約似乎還有木屑。

難道這是羅天一自己雕的？花博可是說過，羅天一家的機關(guān)很多。

水族箱的上方，是多寶閣，上面擺放著一些裝飾物件。

靠近東北側(cè)，是一個大大的床，床上被子還沒有疊，海天藍色被面翻卷著，偶爾露出被里淡淡的玉米黃。

床下，是一塊圓形的羊毛毯。毯子上，有一個古樸的古代小桌。小桌上，是一套精致的茶具，一個鑲滿了各種顏色寶石的茶罐半扣著蓋子。

緊挨著這個小桌的，是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小學生常用的書桌，在這樣的房間里，這桌子簡陋得有點不像話。

張涵舟自覺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可久與自己的差距，可進入這樣的房間，還是忍不住感嘆，沒想到財富無上限，見識無上限。

羅天一已經(jīng)坐到了床邊，拿起茶壺斟了一杯茶給張涵舟：“我聽可久說你經(jīng)常和她爸爸一起喝茶，所以就準備了茶水。我自己泡的，可惜我不太會，也不知道喝起來怎樣。”

張涵舟也坐了下來：“在樓下客廳里聊天不方便嗎？”

羅天一斟茶的手一頓，問道：“我以為我們很親近了！”

“我看過一個漫畫，漫畫家對自己塑造的人物特別喜歡，有一天，他筆下的人物有了自主意識，和漫畫家坐在一起喝茶，漫畫家說：‘我們是天下最親近的人了，沒有誰能比我更了解你了。’他筆下的人物說：‘你只創(chuàng)造了我一面。’”

“你還對我制造幻境耿耿于懷？”

“我對你是誰充滿疑問。你今天是直接開門見山告訴我，還是另有情境，讓我再深入一點看你的技能？”

張涵舟暗暗掐自己的掌心，他一直刻意讓自己睿智一點，而不是這么冷漠剛硬，一副誰都欠他二兩豆腐渣的樣子。可他一張口，說出來的話，就是這么不中聽。

羅天一忽然感覺很委屈：“我們連朋友也不是嗎？我喜歡一句話，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卻可以在別處找到真正的親人。我以為我們倆會是這種親人。”

“你這是自己給自己造了個親情幻境吧？你？和我？從哪桿子認會成為親人啊？”張涵舟嘲笑道。

羅天一又咬起嘴唇來，遞給張涵舟的茶杯，頓在了空中。

張涵舟接過茶杯，慢慢品了一口，若無其事地說：“洞庭無處不飛翠，碧螺春香萬里醉。這個是洞庭碧螺春，干茶翠碧，沖泡后有清香，飲后鮮爽生津，唇齒間慢慢現(xiàn)出甜的味道。你這該是上品，可惜你不會泡，水溫太高，失了色和味，有點苦味，不過問題不大；然后是茶水比例不對，茶太多，水太少，茶葉沒有盡情舒展的空間。”

“你果然很懂行。”羅天一又笑起來，一雙眼睛仿佛在釋放蜜的味道，酒窩也深得晃眼。

張涵舟趕緊收攏心神，索性冷酷到底：“你都說了從可久那里知道我的信息，你也能從其他的地方知道我的其他信息，我在你面前，就是透明的，想偽裝也偽裝不起來。我只是還沒想清楚，我要跟著你的節(jié)奏走，還是要翻臉不認人。”

羅天一又低了眼睛，沮喪掛滿了臉，極力想要澄清：“我并沒有害你的意思，我都告訴你了，我是會巫術(shù)的，但我的巫術(shù)會得莫名其妙，我會釣夢，但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釣來的，大約從九歲開始，我就對你上課睡覺感到好奇，我常坐在你的身邊，然后腦海里就會出現(xiàn)一些影像。但只有坐在你身邊，你入睡后才會有這些影像。一開始就是殘缺的，有人，有景物，后來上了高中，這些影像就越來越清晰，我能畫成完整的故事了。你還記得筱綃說過的話吧，他說他策劃了我們兩個的故事，你在做夢，我在畫畫，我的畫和你的夢是一模一樣的。我也是從那個時候才忽然覺悟到，我畫的，是你的夢。后來我就跟筱綃講了釣夢的故事。”

張涵舟想起花博說的，筱綃那里有一本記錄著羅天一全部生活的檔案。

羅天一見張涵舟沉思不語，繼續(xù)說：“實驗室那個幻境，誰都會做，和全息投影差不多，只不過更高級一點，而且需要進行簡單的洗腦。那個洗腦不是話術(shù)，就是我門口這個拱門花架，那是真花，真的花香，而且我還放了蜜蜂的嗡嗡聲，都是慢慢將你帶入情境的。但說實話，我們做了好多次實驗，只有你進入了那個全息情境。我也不明白為什么。”

“為什么要做那個實驗？那設(shè)備是御龍集團研究出來的嗎？”

“是御龍集團一個初創(chuàng)企業(yè)研發(fā)的，高媛授權(quán)讓我們做那個實驗，目的，目的，是看看設(shè)備給人造成的身臨其境的感覺如何。那種設(shè)備用處挺多的，電影院，娛樂場，求婚設(shè)計，生前回顧，還有運動員比賽心理素質(zhì)訓練……總之很多。我以為你更感興趣的，是我?guī)氵M入七歲的那段時空。”

“那個也是你的巫術(shù)？”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能帶你進入那里，我只是那樣幻想著。”

“你不知道？”

“嗯。我真不知道，我沒有騙你。”

“那你告訴過筱綃嗎？”

“沒有。”

“你，……嗯，這些年夢見過我們七歲一起玩的場景嗎？”

“差不多經(jīng)常夢見，每次玩著玩著，我就把你給丟了。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在七歲那年，給你寫了‘別找我’的紙條。我現(xiàn)在回想起來，總是覺得，哪怕羅重山嚴控，我也有機會和你出去玩。而且，他其實未必是真的嚴控我。”

“你對我，是什么樣的感情？”

“……”羅天一猝不及防，一下子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