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漆黑的夜，頭頂，卻是一個蒼白的太陽，有氣無力地在天空挖出一個小小的洞，卻透不到大地一點亮，張涵舟，眼睜睜看著黑暗捆縛著一切，無能為力。

周圍有各種奇怪的響動，有人聲，有水聲，有風聲，還有騾馬的踢踏聲，金屬器撞擊的叮當聲，以及沙土被翻上來的聲音，這土聲聽起來有點松軟，味道有點苦苦的，沙土中有星星點點的小砂礫，頑皮地在沙土中和金屬器具上跳動著，發出清脆的響聲。

“商土、玄土，殷莽土，這里都已經占全了，此處山型險惡，卻有龍吟虎嘯之氣，流水婉轉，伴隨著山風，卻是音穿大地，聲震雷霆。有如懷中抱日月，氣吞萬里。此去西領，必有擂鼓口，向東峰必有點將臺。如此地勢，必有宿魂冢。只要我們找到宿魂冢，那就可以一雪前恥，直接干掉涂尸觀。涂尸觀一倒，那這魂帝魂都就還是我們黑陰教的。”

靠，這有點像筱綃那個“鬼陰陽”的拽詞？他在“太子”羅天一的幫助下，開了個鬼點火的不知是網站還是直播抑或是其他什么玩意的新媒體，專講鬼故事，據說火得一塌糊涂。

什么少女還魂，悍夫斗蛇仙，無辜摔死的工匠游魂作惡，老道借陰兵被凍成了混沌……把一干死的說成活的，活的說成神的，神的說成神經的，神經的說成治愈精神的。雖烏煙瘴氣，可居然受人歡迎。

筱綃還特意為張涵舟策劃了一檔直播，《鬼神青春夜談》，說是看重了張涵舟涼薄和神經的氣質。涵舟倒也喜歡，因為陰魂不散的夢蠱，他的確很涼薄很神經。

他很會做夢。最近幾年，各種奇異的夢更是層出不窮、怪招不斷，夢中的他，不是死就是半殘廢，要么就是喜歡殺人放火，當然，也可能走的是精神分裂流，一個人能活出多種人格來。

有人推了他一下：“該你說話了。”

這一推，似乎沒有實質性的觸碰，涵舟越發覺得這是夢，哦，不，是夢蠱。

夢，是心頭想，正值青春年少的他，想的應該是這樣的：他躺在一個風吹草動的地方，大大的草帽遮住了一張帥氣的臉，一只犄角龐大的白綿羊好奇心起，拱掉了他的草帽，他坐起來，迎風看到了一張讓他怦然心動的臉。

他已經十七歲了，對“怦然心動”這個詞，偶爾會有點怦然心動，特別是在面對孟可久時。

可這是夢，他的世界沒有夢，只有夢蠱，他的瘋媽教給他的巫術夢蠱。

“張殿可是踏遍五洲，游覽三界，《民間地志》里到處都是他留下的關于冥蒼山、落宿崖的記載，你身上有明顯的張殿的氣息，你該知道宿魂冢吧？”

耳邊的聲音很響，不是讓他怦然心動的少女，是一個有點猥瑣的年輕人的聲音，語調輕浮。

涵舟依然看不見人，但他就是能感覺得出這個人的樣子，其貌不揚，有一個尖得有點不像話的鼻子，鼻子底部，有一個不大合情理的拐彎。眼睛是細長的，眼光迷離，如大夢初醒。

不管是在言情劇、刑偵局、穿越劇，還是古裝劇，都是妥妥的反派形象，要么頑固不化，推動劇情發展，要么就活不過兩集。

得益于瘋媽的巫術教育，涵舟是個資深夢者，有故事的夢，有味道的夢，有溫度的夢，探險的夢，破案的夢，穿越的夢，除了殺人放火，還有獵奇探險……

今天這個是一個瞎著眼的夢，眼睛完全不能用，大腦卻瞎操心地代替了眼睛，描繪出一幅幅圖像來，不過都是幽深的，黑洞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巫術壞了他的大腦。

這個尖鼻子青年說的幾個詞挺有吸引力，張涵舟問道：“什么是宿魂冢、冥蒼山、落宿崖？”

這些玄幻的詞匯真有意思，估計《鬼神青春夜談》用得上。

“張殿可教給過你宿魂冢、鎖鬼陣、金光局、烏云降……嗯，這么說吧，你知道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吧？四象、五行、七關、八門，九宮，還有一個十三鎖，這些你知道嗎？”

這是一個老人的聲音，他有一雙鷹的眼睛，眼角的眥裂看起來極為苛刻，一張紫黑色的臉，從左側太陽穴到右嘴角，斜著有一道深色的刀疤，下巴，還有一撮山羊胡。

這容貌給涵舟一種不好的沖擊感，讓他的“控夢思維”瞬間爆發出來。

是的，控夢思維！

夢蠱，是一種巫術，是通過在夢境中控制、催化惡靈來提高靈力。控夢是夢蠱的核心，當能夠改變夢境，進入深層的修為空間，人就可以進入魂界，可以修改自己或者別人的命運。

當然，這，是他七歲來云通城后，他的瘋媽張戴玲教給他的。他到現在都不信還有一個魂界，因為他從來沒到過那個境界。

涵舟試著用金水菩提召喚狐蝠，這是張戴玲教給他的第一個巫術技巧。他脖子上有姥爺為他求來的金水菩提，張戴玲教會了他用那金水菩提在夢蠱中召喚狐蝠。

有四大狐蝠，小青，小黃，二黃和小綠。其實狐蝠長得都差不多，他也不確定每一次叫的小青都是同一只狐蝠。

狐蝠的作用是發現惡靈，形成輻射帶，進入狐蝠輻射帶的惡靈，涵舟更容易操控和催攝。但他要的不是控制惡靈，而是控夢。他想看看魂界到底是個什么樣。

他希望這里是墓地，最好是千年墓地，下葬時有過血腥事件發生的千年墓地。這樣的墓地很容易造就鬼怪。

姥爺有個評書這樣說過，在自己的墓田，鬼怪修煉出神通能力后第一次遇到的是良人，那就會成為好鬼怪，如果第一次遇到的是惡人，就會成為惡靈。

涵舟需要惡靈，他也具備做惡人的素質和能力。

狐蝠很快就來了，卻顯得躁動不安，斜飛亂撞，輻射帶一直無法形成，而空氣中卻有一種濃重的血腥氣，隱隱的有微風，似乎還有喑啞的笛音。

然而不是墓田，這里更像是黑洞，有一褶一褶的漩渦，他在漩渦里下沉，似乎還有被撕裂的感覺，但，只是感覺，他沒有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