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謝無僵的目光,所有人都齊刷刷看向了平銓。
羅橫也反應了過來。聽聞吉靈根之事,他如溺水者抓住了浮木,踉蹌起身,聲音帶著顫抖:
“銓哥,是你嗎?你不是說,你是偽凡品刀槍棍棒靈根,專門秀兵器的嗎?”
“問他沒用,他不能說。”田鎮(zhèn)堯雄厚的聲音自遠處傳來,其人施展身法,瞬息已至近前。
他先向謝無僵、芮塵恭敬行禮,方至眾人身邊解釋:
“五鬼幫就我一人擁有靈氣。當年老趙收銓兒為徒,帶他來我處測靈根,竟測出天靈根,只可惜是沒有傳承的吉靈根,還只是最低等的凡品。
吉靈根的傳聞我等皆知,老趙不愿這孩子日后如棋子般任人擺布,便請我保密,我應了。
我們擔心這小子不懂事,就讓他發(fā)了天道誓言,不許將吉靈根的事情告訴別人,所以你們再問,他也不能說。”說著,田鎮(zhèn)堯走到平銓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銓乖巧地喊了聲:
“田伯伯好。”
田鎮(zhèn)堯笑著點點頭,然后繼續(xù)說道:
“今天下凡災星的消息我也收到了。說實話,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趙賢侄和銓兒,我知道他們現(xiàn)在住在一起,而且是結拜兄弟,很擔心會受到影響。
我轉念聯(lián)想起銓兒吉靈根之事,便去尋了城主大人,將這件事如實稟告。沒想到城主大人說吉靈根可鎮(zhèn)壓災星。”
說罷,田鎮(zhèn)堯從懷中取出一枚仙資石,對平銓道:
“銓兒,你也不必說你的靈根是什么。現(xiàn)在形勢特殊,為了你羅橫弟弟的未來考慮,可愿意田伯伯當著眾人的面,再給你測一次靈根?”
無論是修仙界還是各大小世界,都有一條共識:
靈根在主人未告知的情況下,是每個人的隱私。
就好比修為,若人不愿言明品階,便不可強行探測。除非是他刻意告知,或是已被眾人知曉,那便沒啥好隱藏的了。
此前吳伯陽強測人杰修為,本就是失禮之舉,只是他素來無法無天,在他字典里就沒有“禮貌”二字,是以樹敵眾多。
此時平銓見田鎮(zhèn)堯詢問,想也沒想毫不猶豫地說:
“我愿意。”
田鎮(zhèn)堯?qū)㈧`力注入仙資石,朝平銓一照,但見石上光芒驟閃,一柄通體淡白的玉如意虛影浮現(xiàn)而出。
果真是吉靈根!只可惜是凡品。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凡品吉靈根和神品并沒有太大區(qū)別。
見芮塵面色鐵青,謝無僵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環(huán)視豎耳聆聽的眾人,朗聲言道:
“方才趙賢侄問得好——若不是真心相待,他們怎么結的兄弟?三人結義至今,不也相安無事?
在得知了羅橫的情況后,我城主府得知羅橫之事后,細究了他所有經(jīng)歷,終得三點結論。諸位且聽,羅橫你也仔細聽好了。”
他將目光轉向羅橫,后者已是一臉緊張。
“其一,當你與對方相互認可且朝夕相處時,災星厄運便會生效,無論對方是誰、修為多高——此點倒被芮大人說中了。
我、袁辰,還有你養(yǎng)父皆是如此:老夫當初真心邀你入煉尸派,與袁辰等人與你相談甚歡。
后來雖因‘夢境鏡像’未再提入門,卻也沒少為你操心,你在湘城哪次闖禍不是老夫收尾?
如今想來,我與袁辰確是遇了些麻煩,且都是在與你接觸之后。
再看你養(yǎng)父道林禪師,他乃金丹修士,佛法高深,最終亦未能幸免。由此可見,你的厄運對所有修為皆有影響。
其二,厄運生效的威力,與修為差距相關。
先看老夫與袁辰,我等修為較高,與你碰面不多,雖受影響,卻傷害不大。
再看你養(yǎng)父,與你朝夕相處十二年。這十二年里,他未傳你佛法仙術,甚至未讓你修習江湖武學,我等猜測,他早已知你災星之事,才刻意為之。
即便如此,他仍悉心養(yǎng)育你十二年,最終破功慘死——這份如山父愛,老夫聽聞亦心生敬佩。
接下來是你啟蒙恩師周夫子,他雖無靈根,卻有后天九品修為,起初只是霉運不斷,待你修出內(nèi)力,他的境況便急轉直下,終是未能撐過三月。
最后是收養(yǎng)你的王婆、教你營生的徐紅翠,還有送你饅頭的玉嬋姑娘,此三人皆是凡俗之身,毫無內(nèi)力,遇你不過一個時辰,便橫遭禍事,當場殞命。
像這種情況的,還有趙兄。
他當時修為盡失,又言要送你百斤豬肉,縱使有趙賢侄護持,仍難逃厄運。”
言及此,謝無僵憐憫地看向羅橫,后者已泣不成聲,口中悲呼:
“父親!父親!父親!夫子,王婆,徐嬸,小妹妹,趙伯伯…都是我害了你們…”
周遭群眾巴不得離羅橫遠遠的,但此刻聽到他的遭遇,都覺得這孩子本身倒也無辜,而且身世遭遇確實太慘了。
謝無僵未停頓太久,繼續(xù)言道:
“其三,吉靈根確有鎮(zhèn)壓之效。
目今觀之,既在你身側、又與你相認、更未受厄運影響的,便只有趙府這四位了。
趙賢侄最早與你相交,又將你帶入趙府,起初或是為履行對羅侯的承諾。你這次倒真該感謝家中那位長輩——
若不是他,你豈有機會與趙賢侄深交,又豈能結識吳小友?吉靈根之事怕是要被田幫主爛在肚里,你這災星厄運,便再無轉機。
自你得趙府眾人認可,他們中間既有修為高深者,亦有凡俗之輩,卻都皆安然無恙,足見吉靈根的確是有效的。
如此一來,你這‘下凡災星’的名頭,也便不那么可怖了。
往后你只需做到兩點,便不致再禍及他人。”
他說這話時,目光凝重地盯著羅橫。羅橫用衣袖狠抹了把臉,朝謝無僵朗聲道:
“城主大人但講!縱是千難萬難,我必踐行!”
“第一,與你認可之人相交時,務必讓吳小友在側。以你二人情分,此事不難,難的是你們之間的壽命之別——
以你天賦,日后步入先天踏上修行路,很有可能突破元嬰。
但吳小友不同。
當今天下尚無吉靈根的修行法訣。說句不中聽的,他只是凡品靈根,又尋不到對應功法,縱是傾盡資源,怕也難入金丹。
除非得佛緣,悟了禪宗秘法。
若無法突破金丹,他壽數(shù)不過三百載,縱入金丹,此生亦無望元嬰。待他身后,世間或再無吉靈根可鎮(zhèn)住你身上的厄運。”
“這好辦!”
沒想到,謝無僵以為最棘手之處,羅橫卻渾不在意。他豎掌立誓,聲震四野:
“我與銓哥本是異姓兄弟,早已立誓‘同年同月同日死’,此心可昭日月!如今不過添上一句,又有何難!
太清天在上,我羅橫立此天道誓言:今生必與結拜兄長吳平銓共生死,他生我生,他死我死!若違此誓,天魂歸天!”
“好,我也來!”人杰忽的激動起身,舉手欲誓:
“既是兄弟,我也...唔!”
“不可!”
“使不得!”
“萬萬不可!”
他話音未落,羅橫與平銓已撲上前,一個攥住他手,一個捂住他嘴。羅橫嘶吼道:
“別!杰哥!千萬別!知道你有這個心意就足夠了,這誓絕不能立!你我不同,真的不同!你若再說這種話,我現(xiàn)在就一頭撞死!”
看見人杰被成功勸阻,謝無僵暗松一口氣——方才那聲“萬萬不可”便是他脫口而出。要是真被人杰立了此誓言,他非得悔青了腸子。
他看情況不對,忙岔開話頭:
“好,既然第一點解決了,那我們就談談第二點吧。
羅橫,以后無論見到什么人,都要和他保持距離。若吳小友不在,你心中又認可了對方,須即刻遠離,能做到嗎?
若能,便當眾立一天道誓言。此誓既立,你按約行事,眾人便無需再避你了。”
面對看起來容易得多的第二點,羅橫居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他垂首咬牙,良久才抬頭——
也不知腦中想了些什么,他竟是哭著立下了此誓。
“既然下凡災星已有解法,本官就此告辭。”芮塵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一刻也不愿多留。沒人看見他廣袖下緊握的拳。荊州吉靈根之事若傳入中樞,必成仕途上抹不去的污點,但真正讓他背脊生寒的,更因他的另一重身份——天心宗首席弟子。
天心宗選遴選宗主,最重對《天心我心決》的領悟。
他身為千年以來唯一修成“性功“的弟子,本已將宗主之位視若囊中之物,是以從未將被捧上天的趙人杰放在眼里,反欲給這“未來師弟”一個下馬威。
在他看來,人杰縱有通天武力,也不過是個莽夫。
誰知今日竟在這湘城街頭,見到對方眼中燃起的性光!還是更為霸道的異變性光,芮塵頓生強烈危機感。
若這少年拜入天心宗,必成他最大勁敵!
芮塵將手中的長劍遞給那紅衣女子,剛轉過身,瞳孔驟然一縮——
人杰不知何時已立在三步之外,渾身覆著層白霜般的妖氣,此刻攔住了去路。
“怎么,趙公子有何見教?”芮塵心知人杰是謝無僵極力招攬之人,此刻看在謝無僵面上,雖心有不忿,語氣卻客氣了三分,甚至巴不得人杰早日拜入煉尸派。
“道歉。”人杰聲音冷冽。
“嗯?”芮塵皺起了眉頭。
“道歉,向小黑道歉,跪下道歉。”人杰上前半步,一字一頓,那股明亮的白色妖氣已凝成實質(zhì),在他周身蒸騰而起:
“他若不原諒,你今日也不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