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杰將心神自“我心”中緩緩退出，那“性光”便如倦鳥歸林般重回神眼，只是數量已悄然減損幾分，環繞的光圈亦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黯淡。他緩緩掀開眼簾，眸光流轉間與彩蝶的視線悄然交匯，唇角竟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弧度。

彩蝶的眸光中盛滿了細密的關切，她好奇地啟唇，聲線輕柔似羽：

“主子，瞧您這模樣，可是成了？”

“目前還不好說，我需得試試那第二步。”人杰如實相告，聲音沉穩如玉。

彩蝶再次提醒道：“主子，這可是最后一次機會了?！?

“我知道。”

待進入“靜息”狀態，人杰將新的執念“搬”到眉中“天心”，接著讓心神遁入虛空，而后傾盡心力激發執念：

“生當作人杰！”

剎那之間，玉清天的投影如驚鴻般豁然顯現，光影流轉間有仙云繚繞。人杰心中猛地一震，這景象似曾相識，卻偏偏記不起是在何時何地。緊接著，一陣道音傳入耳畔，那聲音似語非語、似影非影，如空谷幽蘭般縹緲，卻又清晰地回蕩在靈魂深處：

“死亦為鬼雄！”

待道音消散，玉清天的投影亦如晨霧般散去，而一股嶄新的力量卻在他的“天心”之中悄然孕育，如破土的新芽，帶著蓬勃生機。

這股力量宛如裹挾著絲絲縷縷“性光”特質的白光，并非實體，而是一種蘊含著千鈞意念的力量，是一份堅不可摧的執念。人杰稍一凝神感應，竟似聽到無數人族的聲浪在靈魂深處咆哮：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他敏銳地察覺到，這股意念力能夠被自己掌控，雖說暫時還不明了其具體用途，但循著功法的指引，他心中已然勾勒出后續的計劃。當下毫不猶豫，將那意念力全部注入神眼之中。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神眼開始產生新的變化。

以往，人杰無法看到自己的眼睛，可就在意念力融合的瞬間，他“看”到了。只見那神眼竟在剎那間幻化作太極雙魚之形，陰陽魚眼處各顯乾坤——左眼內虛外實如皓月臨淵，右眼外虛內實似晨星落海，二者很快融為一體，共同構筑成一方懸浮于識海的奇異國度。

國度之內，是一片神秘的虛空。

兩萬只虛化小眼如恒河沙數，在國度深處排列成北斗覆斗之陣，每只小眼都流轉著琉璃般的光澤。遠遠望去，那陣形竟似萬佛朝宗圖，兩萬尊光影大佛結跏趺坐，萬千眸光齊齊凝視著眉心“天心”與胸腔“我心”的連線，恍若在守護一道貫通天人的秘徑。

此時，他再去感知外界，不再是依靠每個小眼各自分工，而是形成了一種整體性的感應，效果比之前強大許多。如果說之前視物是“萬眼同算”，那么現在更像是“悟”，是一種洞穿表象直抵本質的洞察，只需一眼，便能領悟事物的少許奧秘。

在小眼與性光相互交融的過程中，每只小眼瞳孔深處突然滲出一縷帶著冤魂氣息的血光。那些血光在空中聚成萬千虛影：有披甲戰死的將領、有慘遭刀碎的平民、有焚身祭天的巫祝...他們咆哮欲撲卻化作青煙，在性光拂過的瞬間碎成齏粉。

國度之外，是一層肉眼可見的眼睛狀光芒。最里層是代表他意志力的亮白圓點；中間層是散發著耀眼光芒的陽神光圈；最外層則是覆蓋面積最大的靈性金光，也就是他的性光。

新神眼帶來的蛻變如春雨潤物，他能清晰感知到自己在不斷升華，仿佛獲得了新生，身體里許多從前不受控制的部分，如今都能隨心掌控。

過去，他能控制的身體部位有限，如今，借助神眼中的意志力，他不僅能讓頭發絲晃動、鼻孔翕張、耳朵搖動，甚至能操控五臟六腑的蠕動和變形。

更重要的是，他終于能夠自如掌控自己的眼睛了。

以前，他對眼睛的控制極為有限，而現在，神眼在意志力的加持下，就像他身體的一部分，操控起來靈活無比。

人杰嘗試著控制神眼，只見其間光芒瞬間黯淡下來，所有實體之光隱入了虛空國度，隨后一層一層關上了“大門”。人杰第一次在清醒狀態下，體驗到目不可視的漆黑，這種感覺新奇無比。

“主子，您沒事吧！”彩蝶的驚呼如驚鴻破霧，人杰循著繡鞋踏地的聲響伸出手，握住了一雙春蔥。

“主子，您的眼睛...”彩蝶抬頭仰望，眼中滿是擔憂。在她看來，主子的神眼先是出現變化，光圈中多了一團白光，而后光芒漸漸消退，最后眼眶里只剩下兩口墨玉深井，看上去又怪異，又可憐。

“沒事?！比私苄χ忉專骸拔医K于能自主閉上眼睛了?！?

人杰能感應到，在此刻的狀態下，虛空國度的小眼睛步入了休眠。性光輕輕拂過，安撫著它們的疲倦，使他整個人的精氣神得到迅速恢復。

只需要在這種狀態下保持一炷香時間，他就能恢復到最佳狀態。

如此一來，他再也不會被迫陷入沉睡了。

不僅如此。

他嘗試著將神眼微啟一線：意念催動下，他將其中一只小眼睜開，帶著一絲性光，從國度里透了出來...

而后，渙散的視界如碎鏡重圓。

他看見，彩蝶將小手放在自己大手內，春蔥般的指甲上染了些新剝鳳仙花的緋紅。

他看見，房間里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桌椅板凳，床幔下垂著的流蘇穗子上，些許昨夜未掃的爐灰正搖搖欲墜，而熄滅的炭火盆里，燃盡的香餅正化作青白煙氣。

他無法看見被門阻擋的窗外風景，也無法看見被衣服遮住的彩蝶身體，還有更深處的血肉骷髏。

他迫不及待地轉身，走到窗前，輕輕推開了窗欞。

一束陽光射了進來。

那束被窗棱切割的陽光，落在了側臉上，讓他情不自禁地仰頭相望，而后，蘇醒的這只小眼竟出現了一絲澀痛感——

他第一次發現，太陽星竟是如此耀眼。

于是，他用手本能地護住了前額。

再看那庭院，和以前的視界相比，就像被鋪上了一層薄霧，變得模糊不清。

他能看到庭中的樹枝，卻看不清昨日尚能數出的絲絲細紋。他能看到院中的巨石，苔蘚織成的綠網，卻看不清石縫深處爬行的玄色螞蟻。

原來，這就是凡人的目光。

人杰感慨萬千。若是這種狀態，他可以通過對疲憊的小眼睛進行“輪崗”，使其永遠保持清醒，直至死亡。

他繼續嘗試著控制更多小眼和性光蘇醒，然后就發現自己的視野逐漸穿透，距離逐漸遙遠，細微處也變得清晰可見起來。

待虛空國度全部敞開時，整個湘城的一絲一毫，又重新納入了他的掌控。南街上雜耍藝人拋接的九環刀，環上映著九名圍觀者的目光；西巷繡樓里，姑娘指尖的繡針來回穿插，將一份婚書紋樣提前繡在紅緞上...

人杰毫不遲疑，當即根據“聚念”篇章的指導，走出了最后一步。

他將神眼中的一部分“性光”投入經脈，按照“觀光”路線運轉周天。

只是一個彈指，人杰發現自己不僅在眉間日夜長明，而且所有妖氣皆從黑色轉變為亮白色，體內經脈皆是一路電光。

人杰開心極了，只覺滿腔快意難抑。他將虛空國度緩緩閉合，只留一縷性光于外游走，國度之內亦僅存一只小眼悠悠運轉，隨后大步回到彩蝶身側。

他難掩激動，長臂一伸將彩蝶緊緊擁入懷中：

“成功了！‘入門篇’練成了，我可以自主控制這雙眼睛了，以后不會再沉睡了?！?

彩蝶此時的俏臉上滿是盈盈笑意，將小臉輕輕貼在人杰胸膛，聆聽那有力的心跳：

“奴婢就知主子定然能成！您看，您的神眼如今更顯不凡，不僅能施展性光，還和經書上描述的大不一樣，里頭定藏著玄妙?！毖粤T，她忽的抬起頭，眸光灼灼如星子：“主子，先前奴婢見到的那個光圈，能否再施展出來？奴婢總覺那光圈絕非尋常，或許能從中窺得更多神眼奧秘。”

“應該沒問題。”人杰點頭，隨即徹底解放神眼，控制所有性光引離神眼，盡數注入體內經脈之中。

剎那間，那陽神光圈再次浮現，如一輪金色明月般懸于人杰腦后，散發出溫潤而威嚴的氣息。

“果然如此！”彩蝶眼中閃過一抹亮色，語氣難掩興奮，“每次見著這光圈，奴婢便覺靈臺格外清明，以往許多遺忘之事都能清晰憶起來了?！?

恰在此時，彩蝶身形一矮，竟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裙裾鋪展如綻放的墨蓮。

“彩蝶你這是做什么？”人杰有些詫異，連忙伸手去扶。

“主子...奴婢控制不住，身體自己就跪下了...”彩蝶面上帶著幾分無奈，眸光卻望向那腦后光圈，“但我感覺有一種讓人敬畏的力量，讓人甘愿就這么跪著?！?

人杰見狀，只得先將性光與光圈收回。他與彩蝶相視而坐，細細商議一番，皆覺此般蛻變后的神眼獨一無二，遂共同為其取名——“性光神眼”。

主仆二人細細梳理，將“性光神眼“劃分為三種形態。

第一形態：沉睡。

操作：僅喚醒一只小眼與一絲性光，其余虛空國度盡皆閉合，待這只小眼疲憊時便更替另一只。

外觀：若睜開眼瞼，可見人杰眼眶漆黑如墨，唯中央一點金光熠熠生輝。后聽彩蝶建議，此形態下仍如往昔般閉上雙眼，以免驚世駭俗。

功能：與凡人眼眸無異，看不穿天機，亦窺不破玄妙。

第二形態：始解。

操作：將虛空國度盡數敞開，喚醒所有小眼與性光，并將性光留存于神眼之內。

外觀：此形態下即便閉合眼瞼，性光亦會自縫隙溢出，故人杰索性睜眼。但見其雙眸外層金光流淌，里層光圈耀眼如驕陽，最核心處一點亮白如寒星。

功能：可遙視百里，以神眼為中心，方圓百里盡收眼底；可透視萬物，除紫府元嬰與少許禁域，無物不可窺；能輔助腦域高速計算。若將性光直射人眼，可迷其心智；其余功效尚待探尋。

第三形態：卍解。

操作：在始解基礎上，將性光盡皆引離神眼，于經脈中周天運轉，如江河歸海。

外觀：每只神眼復又化作最初的一萬只小眼，故人杰在此形態下選擇閉目。此時可見一金色光圈懸于腦后，光圈中心正對眉心祖竅后方，底端至頸部，頂端高出腦門一尺有余。

功能：眼眸仍具始解之遙視、透視之能。那光圈散發出的威嚴，令人見之便欲頂禮膜拜，更能助注視者開啟智慧。此形態下，人杰體內性光總量會緩緩增長。

第三形態的“卍”字來源于佛經，彩蝶說很適合這種形態。在卍解形態下，性光照射在體內，似乎讓妖氣發生了某些未知的變化。

如今終得一門可自主修煉的法門，雖說仍無法增加靈氣總量，但于人杰而言，往后在無人之境，除了練刀，亦有了新的事干。

更兼在始解形態時，人杰為探尋性光妙用，以性光遍照了屋內每一處。最終，他驚喜地發現，當性光落在掌心那神秘的黑色長刀文身上時，文身竟明滅不定，似有生命般跳躍。

一縷奇異的情緒自文身中傳遞而出，仿佛在與人杰低語：

她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