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龍紋黑轎內，彩蝶與九娘早已被嚇得珠淚盈眶。彩蝶攥緊帕子，嗚咽不止：

“少爺！少爺！”

她忽然轉首望向羅橫，淚落如雨：

“小黑哥，你本事大，你去叫城主救救少爺吧，我們不抓年獸了好么。”

羅橫忙不迭勸慰：

“彩蝶妹妹你放一百個心！以杰哥的速度，不會被這種狀態的年獸傷到的，沒事，沒事的。”

“真的？”彩蝶和九娘一起看向羅橫。

“當然是真的了！這種事還能騙你們嗎？不信你問銓哥。

不過杰哥好像也砍不動那家伙啊...這土年獸的招式忒賴皮了，這樣下去，搞不好要打上一整天。我好困，要不我先睡上一覺。杰哥如果快贏了，你們記得喊我起來哈。”說完話，羅橫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身旁平銓見狀，隨手將一顆雪花梨塞入他嘴中：

“等等再睡，小西弟還有絕招沒使出來，那招說不定有用。”

“悟嗚嗚？”羅橫含梨含糊發聲，向平銓投去問詢目光。

平銓居然還聽懂了，他點頭回答道：

“嗯，那一招。”

……

此時人杰閃轉騰挪間避開巨爪，運轉神眼，細察土甲的紋路、縫隙，以及大地之力的運轉軌跡。

“刮豬毛”“削豬肉”這兩招，可和其他招式不一樣。

在《殺豬刀法》中，“開豬膛”是威力最大的一招，遇到強大的敵人后，必須使出所有的內力或靈氣才能發揮出來。

“砍豬頭”和“放豬血”屬于《殺豬刀法》中最快的兩招。其中“砍豬頭”偏重于威力，但所用的靈氣又比“開豬膛”要少些，畢竟只需將頭砍下來。“放豬血”則偏重于技巧，這招用的靈氣相對更少，只需正中切開血管即可。

上述三招，經靈氣加持后，一般用于遠程攻擊，目的都是一招克敵。

而“刮豬毛”、“削豬肉”這兩招，都是靠九分技巧，一分力氣。此兩招不但涵蓋了刀中八法的全部基本功法，還必須貼身近戰，目的都是以快打慢。

若遇尋常敵手，如那晚殺豬，人杰使此二招時必不附靈，否則難以為繼，需頻繁回氣，于實戰不利。

但是面對土年獸這種對手，若要使用這兩招，不但要貼身近戰，還要在刀上附上一定量的靈氣，否則根本刮不開，還會把他的刀崩壞。

說到底，玄鐵殺豬刀不過是柄尋常利器。

這個時候，將靈氣附在刀上的量就很有講究了。若少了，要么切不動，要么趕不上它自愈的速度，那就毫無意義。如果多了，若未在靈力用光前擊敗它，還是前功盡棄。

人杰已是刀法宗師，腦海中有了一套完備的殺豬刀資料庫。

如今他正在將年獸資料不斷比對，然后再找出一個點，一個剛剛好可以分解鎧甲防御的點，一個能直通向那處核心的點。

通過神眼，人杰清楚望見年獸心口處流轉的土黃色光核——那是大地之力的樞紐，如同一顆跳動的琥珀心臟，每一次收縮都帶動周身土氣翻涌。

半盞茶過后，人杰心中已初步了然，決定開始嘗試。

他指節摩挲著刀柄上的防滑紋路，身形微弓，趁年獸巨爪砸地的瞬間，如靈蛇般貼著獸腿攀爬而上，瞬息已至其胸口。人杰舉刀念道：

“起舞飛揚至，潔白奈傷春！”

剎那間，刀光如銀河倒卷，將他的身形與巨獸胸口一并吞沒。

“分解刀！”

謝無僵拍著大腿，整個人都站了起來，失聲道：

“之前還有人說，親耳聽到分解刀其實就是《殺豬刀法》，如今看來果然是謠言！起舞飛揚至，潔白奈傷春，這便是分解刀的詩招嗎？確實很貼切。”

田海山亦凝眸緊盯著那片刀光，沉聲道：

“這就是分解刀？名不虛傳，名不虛傳！

這是刀法，還是法術？

若說是刀法，世間居然有比《青蓮刀法》還快的刀，連我們都看不清？

即使有，那人杰區區先天，身法已經極強，怎能砍出超越元嬰的刀速，難道他是煉體修士？嗯，確實有這個可能，他正好會妖功，也許是煉體之術！但我與妖族的關系不錯，怎么從來沒聽說過還有手速這么快的煉體妖功？

若說是法術，這種法術之前一直默默無聞，難道還真是自創的？”

“我也不知道。”謝無僵搖搖頭，喃喃說道：

“大師兄，我突然有點害怕。你想想，能教出如此厲害的人杰，創造出如此逆天的招式，他原來的師父到底是誰？會不會根本沒死？會不會是一個全天下都惹不起的大人物？”

“有這種人物嗎？”

“不知道。”

……

鏘！！！

刀光吞沒土之巨獸胸膛，其內傳來刺耳銳響，恰似百刀同刮玄鐵，聲如裂帛，且穿透力銳不可當。

武舉天墟的投影法術，除可放大交手場景，還能將聲響多倍增幅。聽說是一次仙音樓比武之后，大家強烈要求改進的。而今，這里的每個人都是嘗到了反作用。

“啊！好吵啊！”

“這聲音太難受了！快點關掉法術！”

十里看臺的觀眾哀嚎一片，絕大部分普通人此時都掩住了耳朵，但眼睛卻仍禁不住注視著那團巨大刀光。

刀光奪目如烈日，白光之中雜以玄色，間或迸濺赤金火星，灼人雙目。有人看得認真，眼淚都流了出來。

被刀光遮住之后，土之巨獸開始手舞足蹈，不斷后退。隨后更是發瘋了一樣，開始不停用大爪子在自己的胸口上拼命錘擊。

“書萬象交替...”

人杰的聲音從刀光中傳了出來，好像要再一次施展新招式。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土之巨獸就突然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哀嚎：

“年！！”

巨獸停止錘打胸口的動作，然后全身后仰，轟”地倒在地上。

刀光戛然而止，人杰沒有再念下去。土之巨獸的胸膛，也通過投影法術重新出現在人們眼前。

但見巨獸胸膛甲胄盡碎，露出一人見方、深逾丈許的創口。

大洞深處，渾身沾滿黑血的人杰正將刀緩緩插回腰間。在他跟前，年獸身體暴露了出來，只是已經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人杰跳回到地上之后，轉身離開。

巨獸甲胄紛然崩解，墜地成丘。接著，變小了一大圈、滿身冒著黑光的年獸從石堆中爬出來，眼角猶有淚光閃爍。

年獸停在人杰跟前后，伸出舌頭想舔。在人杰嫌棄地躲開之后，年獸又嗚咽了一聲，然后將上肢屈膝跪在地上，低下頭，用頭頂白角輕輕蹭著人杰的褲腿，嘴里還輕輕發出叫喚聲：

“年~年~”

“恭喜趙公子收服年獸成功！”袁辰聲如洪鐘，自云端滾滾傳至眾人耳畔。

十里觀眾席的觀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歡呼起來。此時謝無僵為首，前三層顯貴盡皆起身。百萬之眾同聲鼓掌，聲浪如潮，幾欲掀翻穹頂。

啪啪啪啪啪啪！

“好！”

“成功了！趙公子將年獸收服了！”

“好厲害！竟然越品打敗了九品年獸，真乃天人也！難怪幾個真傳師兄親自抬轎子。以后趙公子是我的偶像，我一定要勤加修煉，將來爭取也能抬抬趙公子的轎子。”

“原來還只是聽說，現在終于親眼看見了，今天來得太值了！感覺以后可以跟外地人吹一輩子，哈哈！”

“是啊，說出來都丟人，湘城上百年沒人收服年獸了。這下好了，趙公子給咱湘城人長臉了！”

“嘖嘖，真是出人頭地，趙老大生了個好兒子。”

“趙公子萬歲！”

不知道誰帶頭喊了一聲，接著引起在場絕大多數人的共鳴：

“趙公子萬歲！”

“趙公子萬歲！”

“趙公子萬歲！”

謝小語是唯一沒有拍手的人。她騎在白馬上，神思恍惚，像牽線木偶一樣丟了魂。

昨晚她被謝無僵說服后，激動了很久。照她父親的話說，她不是為趙人杰，而是為她自己。

為此，謝小語整夜未眠，在父親的指導下苦練戰術和招式。為了這一戰，謝小語在天還沒亮時，就滿懷期待地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這是她第一次騎馬，也是第一次愿意當別人的陪襯。剛剛看戰況焦灼，她已經為接下來的華麗登場做好了準備。

她甚至連臺詞都想好了。

不料，人杰居然能在瞬間逆轉乾坤，創造奇跡。

從今往后，分解刀將再次聞名天下。每當人們提到人杰大戰年獸的時候，主角就只有一個人，而自己竟然連出場的機會都沒有。

謝小語看著成為萬眾焦點中的人杰，心里有一種巨大的落差。她咬著鮮唇不停低語：

“小賊...可惡的小賊...”

此時吳平銓與羅橫早躍出轎輦，伏身于防護禁制旁，振臂高呼：

“杰哥牛逼！牛逼！”

“小西弟！你聽得到嗎！快騎到年獸身上去啊！咱們是不是騎著年獸回家？我好想騎年獸！”

九娘此時坐在轎子里，仰首望天，雙手合十：

“老爺你看到了嗎？你在九重天上看到了嗎？為什么你要走那么快，今天你要是在，這會兒該有多高興啊...老爺...老爺...”

彩蝶兩只小手都快拍腫了。她看了看九娘，也跟著雙手合十，心里默念：

少爺，您真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彩蝶以后也要好好努力，讓自己變得出色，否則沒臉待在您身邊。

田海山一面鼓掌，一面對身旁的謝無僵說：

“看起來確實練過特別的煉體妖功。師弟，你這次又在這小子身上失算了吧。”

此時此刻，謝無僵感受著滿湘城百姓、官吏、修士的歡欣與驕傲，聽著他們呼喊人杰之名時的肺腑認可，不禁長吸一口氣，胸臆震動。

謝無僵沒有回過頭來，看上去是沉默著在那鼓掌，卻在用靈識向田海山傳音：

“年獸降世，乃新年吉兆！此等千載難逢的元嬰年獸，偏選我湘城，更在湘城百姓睽睽之下，向湘城出身的趙人杰俯首稱臣。大師兄，你覺得這預示著什么？

這就是天意啊！

天要湘城崛起！天要煉尸派崛起！

無論用什么手段，用多少代價，我一定要想辦法在年底的武舉之前，將人杰變成自己人。”

“師弟放心吧。”田海山點點頭，眼睛微微瞇起，也用靈識傳音回話道：

“你專心負責小語這邊，人杰要是對小語傾心，這事便成了。師兄我就專心負責你嫂子這邊。

你嫂子作為湘城分院長，已經在書院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