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外頭滂沱大雨。
衛(wèi)竹的屋子里頭沒有半點聲響，沒點燈。
衛(wèi)東猶豫了會兒，終究是敲開了那扇門。
“少爺。”
沒人回答。
衛(wèi)東推開了門，里頭靜得可怕。
他手里提著燈籠，靠近了些：“少爺？”
少年闔著眼，身著雪白中衣，靠在塌上。他的長發(fā)凌亂地披散在肩頭，唇很淡。
“少爺，這是蘇一拿來的。”他跪在地上，目不斜視。
蘇一…
衛(wèi)竹的眼睫顫抖了幾下，他不敢置信地起身。又猛地從塌上摔下來，雪白的中衣沾了灰塵，狼狽不堪。
衛(wèi)東忙把燈籠放在一旁，過去扶他：“少爺，您沒事吧。”
“給我。”衛(wèi)竹抬起頭來，衛(wèi)東只看到了他漂亮的頜骨線條。
衛(wèi)東指節(jié)動了動，有些不忍：“少爺，我先扶您起來。”
“我說，給我。”
他漂亮的眼睛里什么都沒有，有的只是一片麻木。
衛(wèi)東看了眼，輕嘆了口氣，把東西遞給他。
他從衛(wèi)東手里頭把東西接過來，呼吸微窒，小心翼翼地打開。
再熟悉不過的物事。
無非就是些糕點和蜜餞罷了。
衛(wèi)竹的唇角動了動，捻了一顆塞到嘴里。
一如往昔的甜。
“蘇一呢？”仿似漫不經(jīng)心地詢問。
他細密的眼睫垂落，在眼瞼下方打下一片陰影。
“走了。”衛(wèi)東老老實實地答道。
口里的蜜餞不知怎的，愈加的苦。
他就那樣怔怔地站在原地，手里捧著蜜餞，像是捧著他的珍寶。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口傳來輕微的聲響，衛(wèi)東看了眼外頭：“少爺，您該喝藥了。”
喝藥…是了…
他是個瘸子，瘸子自然是要喝藥的。
衛(wèi)竹的手指動了動，他輕聲說：“衛(wèi)東，如果蘇一知道，我以后都是瘸子了。她會不會更討厭我。”
“…”
他沒有等到衛(wèi)東的回復，自顧自地往下說：“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他沒有說。
衛(wèi)竹用手砸了砸自己的腿，還是沒有半點兒知覺。他笑了笑：“瘸子還奢求什么。”
明明是在笑著，可衛(wèi)東看著卻有幾分不忍。
高高在上的少爺，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卑微到這樣的程度。
*
青衣的病時好時壞，可更多的時候，是陷入了一種癲狂。
他會把自己縮在一個小角落里，不住地顫抖，口里發(fā)著不成語調的囈語。
“別過來。”
“救命！救命！”
他的身上半點都看不出從前的樣子。
他害怕見人，見到任何生人，他都會害怕的渾身顫抖。簡歡歡也是經(jīng)過了一些時日，才和他說了幾句話。
“青衣。”
青衣…青年的眸子里沒有半點光彩，跟著重復了一遍：“青衣。”
“青衣你…怎么了？”
“青衣你怎么了？”青衣又跟著重復了一遍，宛如一只學舌的鸚鵡：“青衣！青衣！”
簡歡歡嘆了口氣。
這些日子她常常會在客棧和醫(yī)館來回。
444說：“438號宿主，你該采取行動了。”
是了…
她比誰都不愿意待在這里，玩著所謂的戀愛游戲。在這個世界，逗留得足夠久了。久到她以為這輩子都會待在這里。
她幾乎可以確定，衛(wèi)竹已經(jīng)完完全全地愛上了她。
沒有人，會對著要殺他的人，這樣說：“蘇一，我們成親。”
“成親。”
所以…她要殺了衛(wèi)竹嗎…
殺了那個會在深夜一遍遍地念書給她聽的衛(wèi)竹，殺了那個會隨時隨地護著她的衛(wèi)竹，殺了那個紅著眼睛說你騙我的衛(wèi)竹…
她閉了閉眼，那個機械音又在耳畔重復了一遍。
【蘇一的遺愿：衛(wèi)竹害死了我家大少爺，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簡歡歡的指尖顫抖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
殺了衛(wèi)竹…即可破局。
只要…殺了他。
殺了他。
簡歡歡重新睜開了眼，眼底空明一片。
*
“438號宿主，你要進去殺了攻略目標嗎？”每天都看到簡歡歡在衛(wèi)府附近晃悠，444實在忍不住了，問出聲來。
簡歡歡翻了個白眼：“我估摸著還沒進去，就被人家給攆出去了。”
畢竟，她可是衛(wèi)竹指名兒要求滾的人，一般人還沒有這樣的機會。
444問：“那你是？”
簡歡歡：“我失戀了，看看舊情人不行啊。”
444：…
438號宿主的腦子一如既往的清奇。
簡歡歡說看看，還真就是看看，什么都沒做。搞得衛(wèi)府門口的守衛(wèi)不知道該怎么辦，整個衛(wèi)府誰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自家少爺，寵到心尖尖上的人。
哪怕這個女子，想要殺了少爺，依舊全身而退。
衛(wèi)府的二少爺，可不是什么善茬。是旁邊多看了他一眼，都要把他的眼睛挖掉的人物。
沒有人會懷疑，簡歡歡在衛(wèi)竹心里的地位。
一天又一天，守衛(wèi)終于沒忍住，把事情告訴了少爺身邊的衛(wèi)東。衛(wèi)東看了眼眉眼冷淡的少爺，把這件事壓了下來。
簡歡歡也不在乎，在成日里頭，衛(wèi)府，醫(yī)館，客棧，三點一線。
幸好衛(wèi)竹大方，壓根就不計較她帶了多少錢。這些銀子，足夠讓她在這個世界，過得很好。
這日，簡歡歡照常和青衣聊天。
青年的病已經(jīng)好多了，只要不說話的話，旁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異樣。
“青衣。”青衣愣愣地看著她。
簡歡歡嗯了一聲，也不知怎的，青衣竟然把自己的名給忘記了。
每次看到她，都會喊青衣，青衣。
簡歡歡糾正了幾次，他還是那樣，索性就隨他去了。
“青衣，我們捉迷藏。”
簡歡歡應了聲好，捉迷藏這游戲，還是她閑來無事，教給青衣的。
這廝，自打失了神智，變得和稚童無異。
他們素來捉迷藏的場所自然是在醫(yī)館。
也不知怎的，今兒個，青衣一直嚷嚷著要換個地方捉迷藏。
簡歡歡也就隨他。
那是個荒僻的大宅，簡歡歡跟著青衣翻墻進去了。大概是很久沒有人居住了，屋子里頭都是灰塵。
簡歡歡站在大宅的院門口，打量著大宅的每一個角落。不知為何，竟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青衣，青衣，我要藏起來了。你等會兒來找我啊。”
簡歡歡應了聲好。
青衣玩捉迷藏，躲得無非是那幾個地方。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了幾下：“我來找了哦。”
空蕩蕩的，沒有半點兒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