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承和蘊華將遙清領到四師叔的院子,進了側屋,只見一年輕黃衫女子正靠坐在榻上,一臉病容,反添幾分嬌憐。
但其實遙清才剛一進門,那黃衫女子就和她對視,她從她的眼里讀出了疑惑與打量。
不迷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連忙道:“丁姑娘,這位便是我門下唯一的女徒弟,翊清,她對毒術略知一二,可為你診一診。”
遙清打量了她一番,又看了看師父和四師叔臉上的神情,頓時心里覺得,這怕不是個花柳巷的女子,師父不喜四師叔帶這么一個女子上山,又不能不救人,這才不急著讓遙清來,如若不然,看著這姑娘的樣子,也挺虛弱的,怎么可能不急呢?
“得罪。”她微微一笑,走近些許,開始觀察和詢問女子的癥狀。
“脖頸處有一圈黑色的細紋,其它地方還有嗎?”她問的一本正經,那姑娘卻有些臉紅,扯了扯她的袖子,讓她稍微俯下身。
遙清很配合地放低了耳朵,只聽那女子在她耳邊嬌聲道:“還有小腿和胸口。”
這柔媚的聲音更讓遙清覺得她是花柳巷來的了。
“那還有別的癥狀嗎?”她開始在腦子里搜索每一種她知道的會在人身上留下痕跡的毒藥。
“會發熱,五臟六腑絞著疼,指尖偶爾會流血。”那女子一一答道。
“流很多血?”
“那倒不曾,就是偶爾外滲一些血。”那女子說了一共三句話,一聲比一聲更加嬌弱可憐,這著實讓在場的翊謙心疼壞了,也著實讓不迷和遙清不舒服極了。
“那你是怎么中的這毒呢?”一個花柳巷的女子也會有仇人嗎?遙清想,莫不是同行競爭太激烈了?
“不是的,奴,奴只是不從一個恩客,他便設計陷害奴,恰巧那日奴口不渴,沒有多吃幾口那茶....”她頓了頓,柔弱得愈發明顯,哽咽著,幾乎要哭出聲來:“他,他是要害死奴,就因為奴不肯從了他,可奴,奴早已....”她一邊說一邊以含淚雙眸藏著萬般秋波遞向了翊謙。
翊謙哪受得了這個,就差礙著師父師妹在場,不然早就一個箭步沖過去喊“我的心肝兒”了。
遙清實在是看不下去這倆人在這眉目傳情了,她和師父交換了一個眼神,雙方都讀懂了彼此眼中的不適與無奈。
在管教弟子這方面不迷算是個佛系師父,只要大方向不錯,他不想深入管教什么,他領教過之前舊只劍門過于嚴苛的門規,也知道那種門規下教出來的弟子有多么死板沒有活力,所以他一直在盡力避免這件事。
可自從他第一次知道翊謙混跡于風月場的時候,他就隱約覺得,自己對這個四弟子的私德教育貌似有些過于松弛。
可惜啊,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就難管了不少,不迷自然知道自己雖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約束他,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憑著翊謙這個大膽的性子,指不定怎么鬧騰。
只不過之前他再怎么在外面不像話,也不曾廝混到山里,這次是這么多年來,破天荒第一次。
不迷用拂塵敲了敲床柱子,脆響讓翊謙回過神,他一見師父此刻冷冰而犀利的眼神,立刻就收了剛剛旖旎的心思,垂頭將飽含深情的目光遞給地面。
無論是誰,這里的每個人都是深深敬畏不迷的,所以不迷一個眼神自然就能制止了翊謙。
他不好直接說那姑娘什么,但管教自己徒弟,他還是管教的起的。
“嗯,這位,丁姑娘,給你下毒的那人,可有說過別的什么嗎?和這毒有關系的?”
“那倒不曾。”
“好吧。”遙清起身,將自己的分析講給他們“師父,師兄,我認為找到那人拿到解藥是上策,以毒攻毒是下策。更何況,師兄武藝高強,為何不去將那賊人追回來呢?”
“香香說,那人在我來之前三日就離開了,這三日她每日都疼痛難忍,苦苦哀求我救她,我想著好歹是條命,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哪受得了這苦,可我又不懂識毒,無計可施這才帶她回山。”
直接說你貪戀女色看不得人家痛苦就完了,遙清腹誹道,她沒看見一邊的不迷也是和她一樣不屑的表情。
“那山下的別坊,沒有行醫之人么?”
“那醫者說,沒見過這毒,也不敢收治,加錢也不做。”
遙清挑了挑眉,又端詳起她脖頸上的花紋。
“師兄,這毒的癥狀有些罕見,師妹我見過相似的,如果沒有解藥,以毒攻毒倒也不是不行,可兵行險著,究竟是能成還是加重我也沒有十足把握。”這話的意思自然是你們做好心理準備,以毒攻毒是有風險的。
正在這時,那黃衫女子突然激動了起來,她劇烈地喘息著,手拄著榻邊,連哭帶喊道:“求求姑娘,救救奴,奴好疼!”
大喊讓她原本柔弱的嗓音略顯嘶啞,遙清很討厭這樣的哭鬧。
“姑娘姑娘,你先別激動,我不會用藥,我只能用其他毒來克制你體內的毒,先不說不一定能找到克制的毒,而且就算找到了,用后會不會出現其它危及生命的情況,我不敢妄下定論,所以請你想清楚。”看起來這個姑娘根本沒意識到,所謂“以毒攻毒”的嚴重性。
“奴不在意用的是毒還是藥,若是放任下去,奴也是早晚會被耗光體力的,還不如一試!”那姑娘將之前哭鬧的喊聲降下去不少,這會兒就小聲“嚶嚶嚶”的啜泣。
“這....”遙清轉頭用目光請示師父,師父又將目光轉移給了四師兄,眼神互相交流半天,最后下結論:可以一試。
“咳咳,姑娘,那我先告辭了,回去給姑娘試試調制可以用的毒。”遙清拜別了大家,那姑娘嬌嬌啜泣的聲音追著遙清的腳步一直到了房門外,不迷在遙清走后也跟著走了出去。
“清兒!”是師父的聲音,遙清回頭,就看見師父站在房屋門前的小臺階下,朝著自己招手,讓自己等等他。
“師父。”待不迷走近,遙清恭敬行了一禮。
“清兒認為,何種毒可克之?”
“嘖,徒兒暫時還想不到,不過《舊錄》上有幾種毒的癥狀和她的比較貼近,但又沒有兼具幾種癥狀的毒,再者,要想克制,徒兒認為僅僅靠著《舊錄》上的毒是遠遠不夠的,不僅僅是《舊錄》,萬卷樓里的藏書也沒有記載過有這種癥狀的毒。”
“嗯,為師也這么想。”不迷眼中似有憂慮,“為師覺得,若是想要人命或是折磨她,完全可以換用直接致命的毒或者斷筋絕脈一類的毒,為何要用這種毒性看起來并不折磨人的毒呢?用意究竟何在?”
遙清心里一笑,她就知道,師父肯定在她來之前就已經將她的情況摸仔細了,畢竟她學毒學醫無非是《異藥舊錄》和萬卷樓兩個途徑,她看過的書,師父肯定早就熟讀了,叫她來大概也只是抱著多一個人多一種看法的態度。
“是啊,一開始,徒兒還以為是她們花柳巷內爭風吃醋搶客人,所以被同行下毒,但她剛剛又說是恩客下的毒,這實在是令人疑惑,況且這毒的癥狀也蠻奇特,無論哪一種癥狀都看似無關痛癢,除了那內臟絞痛,幾乎沒有折磨人的毒性,還是說,那些花紋也算?身上長了花紋就不會有恩客喜歡了?”
“若是如此,為師倒覺得,天下間能讓女子留疤留痕的方法有許多,比這花紋看著可怖的更不在少數。”
“嗯,”說了一堆,兩人還是覺得這女子中毒中的蹊蹺。
“對了師父,徒兒新制了一些毒方子,也許會有用得到的地方,但徒兒不敢妄動,還請師父去我院落中小坐,我再一一分析與師父。”這些方子是遙清閑時琢磨出來的,雖然都還沒制成成品過,但根據所學,原理上應是差不了。
“好。”他欣然答應,兩人說話間就回到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