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清坐回到椅子上,原本身邊坐著的蘊安蘊慈都已經不見了蹤影,桌面上也多了酒壺和酒杯,身后還多了火盆和暖酒爐子。
她掃視一眼四周,發(fā)現(xiàn)有別人已經開始飲酒,這才放心的拿起酒壺,她剛要斟一杯給翊明,又忽然想到之前重陽節(jié)那次,于是手就停在了半空中,正要收手,眼神一錯,正和不迷對上。
不迷坐的位置離她不算遠,他說話,她也剛好聽的一清二楚。
只見不迷看著她點點頭:“可飲,但少飲。”
遙清自然明白師父是在說她剛剛要斟而未斟的酒,本還擔心明弟弟身體,這下得了師父的意思,便自知那日的毒發(fā)和酒是沒有關系的,就索性給師兄也滿上。
她一邊倒酒,一邊對翊明說:“師兄,這酒,師妹已給你斟好了。”說完輕輕把欲滿的酒杯推到翊明放在桌子上的手邊,這酒剛溫好,倒在杯里,很快就溫熱了杯壁,讓人拿起來便覺得手指暖暖的。
“多謝師妹。”翊明說著,慢慢捏住了杯子,他的手很穩(wěn),從端起來到送到嘴邊,酒面連晃都沒晃一下,遙清看著不由心生佩服,果然是練了多日暗器,他現(xiàn)在無論是手掌還是手臂都變得穩(wěn)而有力。
溫酒入口,她便覺得這酒和重陽時,不迷給她的菊花酒完全是兩個風格,較之菊花酒的略清冽,杯中酒更顯綿軟,再加上是新溫出來的,酒氣也被沖淡了不少,入口更是毫不覺辣。
“師兄,我敬你。”她幾乎兩三口就喝完了第一杯,然后迅速的給翊明的半杯酒斟滿,再給自己也滿上。
翊明聞言也端起酒杯,轉過身來,對著遙清,“師兄,這杯酒師妹祝你早日登頂武林巔峰。”說完她一笑,用自己杯子輕碰他的杯子示意他,然后仰頭一飲而盡。
“嗯,那,也祝師妹,容貌更勝嬌花。”即使他看不見,他卻就是覺得他的師妹一定很漂亮,不過,雖然祝福送的很真誠,但他喝酒可就沒那么順利了。
師妹敬的酒我要喝完。
心這么想著,可嘴和喉嚨并不同意,只喝了半杯,便本能性的覺得不能喝這么快了。
“師妹,你別喝太多,一會兒還要你上去呢。”他一邊被穩(wěn)了穩(wěn)被酒沖亂的心神,一邊想著她一會兒還要出來獻藝的事情,若是喝酒誤了事,她怕是要被大家恥笑的。
“嗯,知道了。”
乖巧的語氣,讓他會心一笑,她一如既往的肯聽自己的話。
話間,一群白衣弟子已經手持銀鋒長劍走入大廳,為首的正是蘊安,白巾束發(fā),燭光里更襯面如冠玉,身形修長,一雙黑眸映著搖曳燭火,果然是白衣翩翩美少年。
遙清心里感嘆這身衣服很襯他,而且從前只是在電視里看過少林武僧表演,眼前這種近距離劍法演繹,還是此生第一次見。
“哇,要開始了。”話音透露著她的期待。
“是長宗弟子的無妄劍法么?”翊明悄聲問。
“呃,無妄劍法....反正是蘊安他們,應該是吧。”
“一共五人?”
“嗯。”
“那便是了,大師兄一共五名弟子。”
“哦。”她點頭“師兄,那個銅錢,如果是師兄們抽到了會怎么樣?”
“會由弟子代上。”
她無奈地想:看來有徒弟的果然不一般,還有這樣的權利。
兩人正交頭接耳,那邊眾人已經開始表演了。
真是好一出“無妄劍法”,地中五名弟子執(zhí)劍便舞,只見白衣勝雪,劍走游龍,墨發(fā)紛飛,步下生風,慢處如錦鯉巡游,動靜皆靈,快處如弦上之箭,一觸即發(fā)。
“長宗弟子祝祖師,師父,眾師叔和師兄弟們,劍術日益精湛,揚我只劍門威!”舞畢,五名弟子齊齊說了祝詞。
說不被其震撼是不可能的,待他們表演完,遙清便和余下眾人一起鼓起掌來。
“嗯,愈發(fā)精進,甚好。”不迷稱贊著,對大師兄翊道投去了肯定的目光,翊道呢,也對自己徒弟的表現(xiàn)很滿意,就將這肯定的目光傳遞下去,投給了自己的弟子。
五名弟子自然明白師父對他們很滿意,就各個臉上掛著笑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接下來的節(jié)目也算大開眼界,其中典型便是四師兄別出心裁讓弟子們用不同薄厚的瓶子敲擊而成的樂曲。
不過越到后來遙清越坐不住,因為她知道快要到她了,按照長幼有序,這一輪主動表演之后,肯定輪到自己首先進行被動表演,她陷在憂愁里,恨不能“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流下眼淚”,以至于在彌望在前邊喊誰抽到兩枚錢時,她走神沒聽見。
幸好翊明在身邊,在他的小聲提醒下,遙清才反應過來,連忙像其他抽中的人一樣站起來。
而遙清這一站起來,本來大家都忙著調侃身邊被抽中的師兄弟,現(xiàn)在卻全部注意起了她,連幾位翊字輩師兄都把目光齊刷刷投向了她。
且不說遙清在他們心里本就是一個神秘的存在,再加上從一開始大家統(tǒng)一的敵視到后來逐漸聽說那個新來的清師叔為人和善,很好相處,人不錯,這就造成了那些不太熟悉她的人都對她有了很大的好奇心。
不迷自然也看見了她,到底是師父心疼徒弟,遙清冷不丁和不迷的目光對上,然后從他的神態(tài)中讀出了“你可以嗎?”這句話。
她小幅度的沖著他點點頭,不迷見她似乎并不那么慌張的樣子,稍稍放心,便用拂塵輕輕點了點彌望的肩膀示意他繼續(xù)。
果然彌望第一個“召上前來”的人,就是遙清。
“師父,徒兒想要一張琴,還想請師父準許師兄協(xié)助我完成。”她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不迷和在場眾人一樣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稍稍抬手,準了她的話。
不一會兒琴就抬了上來,用的是剛剛五師兄手下弟子用過的一張琴,翊明跪坐在琴旁,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撫上琴弦,心里醞釀著那首曲子的感覺,從遙清求他幫忙之后,席間席外,他便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反復體會曲子的節(jié)奏和韻律,生怕一會兒因為自己的緣故,給她造成麻煩。
他一向知道她歌聲婉轉動人,而且,剛剛她哼唱的時候,他就覺得這首曲子比以前她唱過的其它調子都要更加哀婉纏綿幾分,如果這一次順利,結果應該是很令人滿意的。
一心想要幫著遙清達到完美水平的翊明動了動伏在琴上的手,等著遙清示意他開始。
“師父,眾師兄,眾師侄,今日清兒要給大家獻上一曲《眉間雪》,唱的不好之處,希望大家海涵。”
說罷,她將手放在他肩膀上,輕輕扣著手指。
一,二,三...
第三下扣下的時候,翊明手下的琴開始流淌出泠泠弦音,遙清一邊繼續(xù)扣著手指,一邊感受著旋律的進度,等到兩人設計好的小前奏彈完,正好手指是第十七次扣下,然后兩人心有靈犀般開始了默契的配合。
幾乎是瞬間,婉轉略低的女聲配著尾韻十足的琴聲響徹了整個大廳。
“是不是每種感情都不容沉溺放肆,交心淡如君子?”
“只道是那些無關風花雪月的相思,說來幾人能知。”
......
約摸是與自己從前聽過的曲子相差太多,再加上曲子本身哀婉纏綿在場所有人都被這首歌吸引了,甚至是正在彈琴的翊明,也不由自主的沉浸在這首歌帶來的感情里,感情的融入更使得他的手指靈活了幾分。
待到一曲過后,四師兄翊謙率先鼓起掌來:“好,小師妹,這一曲當真是嬌鶯婉轉。”
“多謝四師兄夸獎。”略有些面紅和得意,她謝過翊謙,將目光投向了師父,當看見師父眼中也是贊許的時候,她安心的舒了一口氣,彎腰扶起身邊的翊明,翊明的嘴角噙著笑,也為她松了一口氣。
“清兒,這曲子背后是否有典故?”從遙清剛剛的唱詞來講,不迷隱約覺得這首略有些哀怨的歌背后一定是有典故的。
“回師父,如師父所料,這首《眉間雪》和另一首《如寄》是一問一答的兩首曲子,講的是師徒情分,《眉間雪》是出自師父,而《如寄》則是出自徒弟,只不過曲中的師徒最終還是分開了,弟子今日獻上此曲,便是希望我只劍門的弟子,莫像曲中師徒一般最終天各一方,而是皆能不負初心,師徒一心,同去同歸。”
話畢,一時間四下竟鴉雀無聲,不迷盯著眼前的酒杯,默默的嘆了口氣,他的幾名弟子捉摸不定師父的想法,也就沒有貿然接話,而眾人雖然一致覺得遙清實在是人美歌妙,但師父和師祖不說話,他們豈敢亂插嘴,于是就僵在這里。
所謂最怕空氣突然安靜,遙清被這意料之外的安靜弄得心驚肉跳,正心里忐忑,不迷卻突然開口道:“清兒,可否再給為師唱一遍《如寄》?”
“當然可以。”她爽快的回答“只是,《如寄》這曲子,就不會再有六師兄的琴相配,也許有些單調。”
她話音一落,翊明垂下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迷將手中酒杯斟滿,呷了一口,緩緩道“嗯,無妨。”
這回,場中便只剩下遙清一人“孤軍奮戰(zhàn)”,翊明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而眾人的焦點則依然集中在她身上。
“一路大雪紛飛踏上歸程,門外幾株桃枝宛如故人。”
“雪中你眉眼如舊,唇角笑意深,一句問候卻微微顫著聲。”
“聽你溫柔細數清閑平生,笑我兩鬢華發(fā)消瘦幾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