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很熱鬧

帥鍋道：我不是什么高人，我是聽白師兄講的。黃鈔道：白師叔見識遠大，自也是高人。帥鍋道：其實這點石成金和鑄銀之法，幾百年前便有了，只是失傳了。黃鈔一時語塞，便告辭而去。

一段時間后，黃鈔才發現帥鍋不是難以打交道之人，只是天性使然，再加上道家的清靜無為，性子有些冷淡些。某天黃鈔又來找帥鍋切磋，切磋后兩人便開始了閑談。

帥鍋道，記得曾經有個小人說，他是壞人，因為社會上人人都要做個好人，于是他便選擇做一個壞人。那時帥鍋仍然涉世未深，便和他言語了幾句。

帥鍋說：汝為何不隨波逐流，浪在紅塵，隨便做個所謂的好人，或在市井或在青山如此度過此生。

小人說：那樣豈不是無趣的很，在任何一個社會壞人都是靠掠奪好人而生存的。

帥鍋心想，此子看得到明白，便不想和他爭辯，于是說：人生在世，本就圖個樂，想吃天鵝就去吃，想擁抱母豬就去擁抱，你開心就好。小人忽然聽到比喻的說辭，不由陷入沉思，帥鍋也不理他，便走了。

帥鍋道：那時小人還有自己，都自以為很瀟灑，其實卻很傻。若是現在，再碰到小人，自不會與他言語，舌動是非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俗話說，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黃鈔道：兄臺所言甚是，舌動是非生，不如靜心養神。黃某想起之前聽到一則新聞，一婦女殺死了自己的孩子。

帥鍋道：都說虎毒不食子，沒想到婦人如此心毒。黃鈔喝了口茶：帥鍋道長莫要早下結論，只是這婦人自己要投河自殺時，被鄰居撞破所救，這才報官。

帥鍋問：此婦人緣何殺死自己的孩子？黃鈔道：縣令也是如此審問，此婦人講，他家丈夫早已死亡，她獨自一人帶著兩個孩子，本來相安無事，只是這幾年物價飛漲，她一個婦人只是靠做些縫補洗衣之類的勉強為生，起早貪黑，近來感到身體困倦，應該是操勞過度。這物價飛漲，好多人緊衣縮食，她如今掙得也越來越少。

她也有過把自己孩子賣給大戶人家的想法，可現實如此殘酷，她親眼看到那些被賣掉的孩子被人當作牲畜下人一樣使喚，只不過是為了飽腹。她不忍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她忽然對生活感到絕望，便不想再茍且的活著，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樣，在這人間受苦，于是才決定結束生命。

帥鍋道：物價飛漲，好多人活著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此婦女為何不投靠親友？黃鈔道：想來是不想受他人冷眼，人情冷暖在親友間也是一樣，或她沒有親友。

帥鍋道：這冷漠的國度讓人感受不到溫暖。黃鈔道：這環境的確影響人的行為，看不到希望便會有厭世的想法。帥鍋嘆了口氣：這是一個令人悲傷的新聞，此婦女最終如何處置了？

縣令本意杖打三十，然后收監。只是這婦人說自己已不想再獨活，請縣令賜她三尺白綾，縣令知道一人執意求死，無法挽救，便成全了她。帥鍋道：此人倒是位烈性女子，那縣令可上奏說民間疾苦？

黃鈔道：怎么會，這便像在河面上投了一顆小石子，一切歸于平靜。帥鍋拿起了茶杯，并未喝，只說了一句：茶涼了。

黃鈔感到帥鍋應該有一段往事，于是黃鈔便去找章明泰和白羽銘詢問。黃鈔也把這婦女的事情講了。章明泰道：天行健，君子當自強不息，其實女子也一樣。白羽銘道：權貴們兼并土地，稅賦日益沉重，自強不息也要有用武之地啊。

黃鈔道：學生本非好事之人，敢問老師白師叔可知帥鍋道長的來歷。白羽銘看了眼黃鈔，道：這也沒什么，每個出家人都有段傷心的往事。于是說起了帥鍋道長。

帥鍋道長是一個孤兒，那年秋，師傅出外游歷，在一河邊草叢撿到的。當時帥鍋道長才一歲多些，被一面印有帥字的令旗包裹著。師傅于心不忍，便收留了他，并撫養他成人。

師傅本四處云游，平日行醫勉強生活，一個人風餐露宿也甚艱苦，后收養帥鍋，帶著一嬰兒更是不易。所幸一年多帥鍋便會行走，師傅本給他起了一個道號叫有為，畢竟撿到他的時候，令旗上是一個帥字，師傅推測是邊境打仗，可能是邊境軍的遺孤，便望他有為。

帥鍋道長小的時候，可能是吃不飽的緣故，每次開飯便圍著鍋轉，師傅便開玩笑說：你以后不要叫有為了，就叫帥鍋吧，哈哈哈。師傅曾說，某年蝗災嚴重，稻谷歉收，師傅便火燒蝗蟲給帥鍋道長吃。后來大家叫順口后便直接叫帥鍋道長了。

等長大后，帥鍋道長跟師傅四處云游，見過了人情冷暖民間疾苦，他放棄了追尋自己的身世，道：就算追尋后又能怎么樣，沒有師傅，可能他在一歲便夭折了。后來帥鍋道長便留在師傅身邊習武修道。

黃鈔道：難怪帥鍋道長聽到這個新聞便有些觸動，原來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章明泰道：如今你百日筑基功法已成，最近正好長安有件熱鬧，你去瞧瞧便回家吧。

白羽銘也道：是啊，今晚叫上帥鍋道長，一起給你送行。黃鈔一聽，忙道：我還想多陪下老師和白師叔，回家不急。章明泰道：我知道，你和我們不同，正好長安有迎佛骨的活動，去看看熱鬧，就這樣定了。

當晚白羽銘讓道童預備了幾道清淡菜，還有一壇米酒，叫上帥鍋道長，幾人飲酒給黃鈔送別。一番寒暄后，幾人開始了暢談古今。

章明泰道：都說什么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都沒有人質疑下這所謂的法是否合理，這所謂的禁是否合情，最可恨的是一群愚昧的人不明所以，看到他人被抓只會大聲叫好，說什么根據律法依據條文，卻忘記了自己的立場，卻不會設身處地的換位思考下，如果是自己又當如何？

白羽銘也道：是的，歷代統治者為了鞏固政權，大多時間都施行愚民政策，奉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除帥鍋師兄外，你我三人都曾參加科舉，結果都是未成功，還有前兩年的科舉舞弊案，這是官場中人互相勾結營私舞弊。如果說律法條文是每個人都必須遵守不可侵犯的，那么官員們怎么不清廉為政，反而營私貪腐。

黃鈔道：最可恨的是如今官場中人誰人不貪腐，誰人不耀武揚威，百姓們卻習以為常。這么說來，這律法只是為普通百姓而設的，官員和權貴們卻可游離在律法之外。世上最可悲的是便是不公平，也許社會的本質是……

帥鍋道：兩位師兄莫因往事而憤懣，黃兄也勿因前程而憂慮，來飲酒。

白羽銘道：想起我們三人同病相憐，一時憤慨，卻忘記了帥鍋師兄，來，我們三人以酒賠罪。

說后，章明泰黃鈔和白羽銘一起端起酒杯飲了一口。后來四人便談了些其他，如秦始皇一統六國，陳勝吳廣起義，劉邦斬白蛇，項羽自刎烏江等古今興廢，最后歸納為天災人禍。

還有些江湖趣聞，俗語哩話，往年的回憶，比如章明泰初次來長安科舉失利，聽白羽銘吟唱暗物質星神的那首風起云涌天下動的詩歌，于是白羽銘談起曾經的回憶，那夜言談，江湖上少有他的傳說：

章明泰聽聞此言，不由感嘆道：在這大歷國，你我亦是默默無聞，江湖上也無甚傳說。白羽銘聽章明泰如此言語，微笑不語。

章明泰見狀，心下異之，問道：白兄緣何發笑？白羽銘仍是笑而不語，章明泰愈發奇之，忙給白羽銘倒了一碗酒，自己也滿上，殷切求教。

白羽銘道：在江湖上留下一段傳說也非什么難事，沒有傳說，你我還不能創造傳說嗎。章明泰聞言大驚，自己創造傳說，仿佛有一道光擊中了章明泰的心靈，令其茅塞頓開。

章明泰端起酒碗，對白羽銘道：這酒當敬白兄，白兄乃小弟人生路上的明燈，白兄乃黑夜蒼穹之上發光的太白星。小弟對白兄的景仰之情如巍峨之高山，雄壯直入云天。又如浩瀚之大海，洶涌澎湃水天相連。

黃鈔和帥鍋道長聽聞白羽銘和章明泰年輕時還有這段趣事，于是便笑了起來。章明泰道：你們一笑，我這老臉都紅了，這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了。

四人笑了一會，各飲一杯酒，白羽銘道：昔年武宗會昌年間，無數寺院毀棄，如今才幾年，番教又死灰復燃，又開始了什么水陸法會什么迎佛骨之類的把戲。

章明泰道：這些妖僧善于蠱惑人心，拿著不知哪里來的尸骨，謊稱佛骨，以祈福為名，實為借機斂財提高聲名。幾百年前從未有過禮拜和尚圓寂后的污穢之物便可國泰民安的。

帥鍋道：我曾聽師傅講，在西部高原有僧人苦修，提出了一個朝圣的口號，最終好多百姓為此四肢撲地以求解脫。師傅說若只是通過折磨肉體才換來精神心靈的修煉，不過是外道罷了，又怎么像宣揚的那樣超脫輪回。哪里的百姓純樸，被人灌輸這樣的思想，便深信不疑。我想如今長安的百姓也一樣。

黃鈔道：記得憲宗時期，韓昌黎曾上諫迎佛骨表，以此嘲諷迎佛骨之事，若皇帝率眾大臣拜迎佛骨，那么豈非惹天下人恥笑，如此風氣傷風敗俗，傳笑四方。最終卻差點丟命，最后只是貶官。

白羽銘道：這也是一些僧人想出的名目，借此彰顯聲名，引眾人施舍錢財供養罷了。帥鍋道：這佛骨不就是所謂的舍利子嗎，難道有什么特異之處？

白羽銘道：一些僧尼宣揚舍利子是高僧功德智慧的體現，至于特異之處不過是他們自我欺騙罷了?？尚Φ氖腔实郾黄鄄m，一群文武百官也無人敢上諫，以至這大好江山竟被番僧所顛倒，實是可恨?？上渥谟⒛暝缡?，不然怎么會允許妖僧行此虛妄荒誕之事。

章明泰道：上有所好，下必從焉，真是一朝天子一朝愚。白羽銘道：黃鈔，明日你離山去看看，看下他人的手段也好。對了之前說過長安日天茶館的那首詩，你可有所領悟？

黃鈔道：這幾年，我也冥思苦想，始終不解，不知落款那個標志有何深意。章明泰道：無事，也許本就無深意。幾人又喝了幾杯，談了些修道的話題，便各自回房。

第二天，天亮，黃鈔收拾好行李，把馬拴在道觀外的樹上。然后來到大殿向章明泰白羽銘還有帥鍋師兄此行。黃鈔道：此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老師和白師叔有授業之恩，請受黃鈔一拜。

說著，黃鈔便拜，章明泰馬上扶住他，道：黃鈔，你我雖有師生之誼，但這么多年，你我亦師亦友，情意放在心里就可以了。白師叔也一樣的想法。

黃鈔道：如此，我心有遺憾。白羽銘道：不如這樣，你便拜下老君之畫像，我與你章老師站在旁，也算虛受你一拜。帥鍋也道：白師兄這提議好。

于是，黃鈔向老君的畫像拜了一拜。三人送黃鈔出觀，黃鈔舉手行禮：山高水長，老師白師叔帥鍋師兄珍重。三人也道：珍重。于是黃鈔上馬，回頭深情的看了一眼三人和這道觀，縱馬而去。

白羽銘看到黃鈔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樹林，對章明泰道：章兄，你這學生重情意，性情中人啊。章明泰道：滿目山河空念遠，無情有情即人間。

黃鈔到長安后，正碰到應佛骨的盛會，他選了一家酒店，讓小二牽之后院好生照料。自己卻步行看這迎佛骨，只見文武百官在前，眾僧人身披嶄新的袈裟在后，街道兩旁人山人海。鼓樂聲天，僧人們敲著木魚，念著佛號，路兩旁全是香花燈燭五彩旗幡之類的，皇帝唐漼率領著皇后以及妃子宮女們在樓上觀瞻。

八人抬的大轎上用明黃色的布錦包裹著，上面是一個寶盒，里面即所謂的佛骨舍利子。一眾人邁著穩健的步伐，向皇宮行去?；实厶茲y命開正門，親迎佛骨于殿上，根據法師的要求，恭敬地以禮觀看，只見那佛骨舍利子現五彩之光，唐漼大加贊嘆。

看后仍放入寶盒之內，然后唐漼親率百官禮拜，祈求國泰民安之事。禮拜后，宣旨大加賞賜，錢財百萬貫，布匹萬匹，還有早就準備好的素齋之類的。禮畢，佛骨被原路請回法門寺，一些大臣也安排家人布施衣物錢財，路旁的百姓們也不吝所有，稻谷瓜果香燭油之類的捐獻，以求消除罪孽，獲得佛力福報。

黃鈔看到后，不由感嘆：唐漼好此奸邪之事，以至百姓效仿，佛道本清靜無為，如此大張旗鼓實為不該。

黃鈔跟隨隊伍來到寺，在佛骨被僧人取下的時候，信眾們竟全部跪下禮拜，黃鈔忙靠在街邊旁暫不上前。待佛骨迎入寺內，信眾們也一擁進入，寺內入門便是一大銅爐，好多信眾燃香禮拜。旁邊還有功德箱，一些人忙著布施錢財，一些婦女還把戒指項鏈等首飾也捐獻。

還有些決心今天出家的，更有甚者，有人把自己的手指割下來，放在油中點燃供奉，還有一人竟把手臂切下來效仿。黃鈔看到如此情景，看到信眾如此狂熱，方才明白白羽銘和章明泰讓他見識的是信眾的百態，他內心很是震撼。

回到旅店，他在路上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會有人把自己的手指切下來燃燒，這樣極端的方式，也許有人誤導或教唆。黃鈔讓小二上酒上肉，小二道：客官，今日盛會，本店只準備了素齋和一些清酒。

黃鈔道：無妨，先上幾盤素齋，一壇清酒。不一會，小二端上一些豆腐竹筍豆角之類的素食，黃鈔一個人自吃自飲。忽聽旁邊兩人中，一人道：小弟從江南前來送公文，特觀此盛會，大開眼界，靈機一動創出了一種新的玩法。另一人也道：我也發現了一種。

一人道：小二，拿紙筆來。于是二人在紙上寫出了各自所想，互相查看，兩人相視一笑，成為了知己，感慨道：英雄所見略同。隨后，二人又談了些其他的玩法，黃鈔聽后嘖嘖稱奇，心道：術業有專攻。

備注：其實從第二十七章開始，

本文便不會簽約了，就算網站愿意，暗大爺也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