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元不舍得浪費,硬是喝盡了最后一口湯。看著桌上的空盤子空碗,陸元摸摸自己的肚皮,感覺近來越能吃了,果然是由儉入奢易。
此時,老伯敲門走了進來,見此情景,絲毫沒有訝異之色,一如平常的說道:“姑娘,老夫就不繞彎子了。你初來乍到,想必頗為艱難,但見你機敏,乖巧知禮,正好呢,趕上我們店里缺人手,不如你就留在此處,吃住不愁,工錢也不會少你一分,你意下如何?”
陸元聽了這一番話,直如黑夜中捕獲一線光明,她眼睛頓時亮了亮,趕緊答道:“老伯,我愿意,我愿意留下來,我會用心干活的。”
老伯聞言笑了笑,隨即問道:“那姑娘芳名?怎么稱呼呢?”
“老伯,我姓陸,名元,您叫我陸元就好。請問您貴姓呢?”陸元恭敬的回了話又問道。
“免貴姓吳,往后你就叫我吳伯。”陸元笑了笑,點點頭。
隨后,吳掌柜的領了陸元去往后院,指給她一間空房,告訴她以后便住此間。若有需缺,盡管告訴他,莫要客氣。又道天色已晚,好生歇著,次日起干活。
吳掌柜去后,陸元看居處亦舒適雅致,尤其是那一架翠綠遠山屏,果然這聽雨樓與別處不同。不多時,有小丫頭送來一身換洗衣裳并女子常用之物,陸元開心謝過。
晚間,陸元早早的歇下,她想著幾個時辰前她尚無所依,不知如何安生,此刻,她已謀得差事,有了立身之計。她長至這么大,經歷的不少,但無危乎性命。自離了家,處處都是未知的恐慌,時時都得小心謹慎。盡管如此,還是免不了上當受騙,途中既有歹人作惡,又有好人援助,究竟人心好壞要怎么分辨才不至于讓自己受傷害呢?陸元想著想著睡著了,溫馨的居所,舒適的床鋪,陸元睡得香甜。
她做了一串夢,夢境如真似幻。她夢見爹娘在燈下商量著什么,但看不十分清楚,也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場景一轉,她看見自己變成了一個小小的人,睡眼惺忪,被她爹抱上了馬車,馬車一直向前奔走,但她沒有看到爹娘在車上,也不知他們去了何方。緊接著,她聽到轟隆隆的雷雨聲,大雨滂沱,看不到人,只覺世間大地都淹沒在雨聲之中,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知過了多久,她看到一個風采絕倫的少年行走在一條山間道路上,逢人便攔下,似在問路。說了什么她也記不住,連他的模樣也看不真切。只覺他的聲音朗潤磁性,聽著悅耳,說話間眼含笑意。陸元毫不猶豫的默認那少年有著仙人之色,她是常人,自然瞧不清楚。
陸元醒的早,是早已養成的習慣。此刻,夢境成昨,煙消云散。睜開眼,她忘了個一干二凈。她給自己打了打氣,又是新的一天。接著起身穿好衣裳,這一身細棉布質地的衣裳比那麻布柔軟舒適,大小正好。陸元心里美滋滋的,依舊掛上她的線珠佩。等到梳洗完畢,她徑直來到前廳。
吳掌柜比她更早,已在柜臺前候著了。此時不過卯,最早入朝的官家以及趕早市的小販,多已吃過早飯。其余街坊百姓,不趕時間,早飯比之要晚上一兩個時辰。像聽雨樓這類酒肆,客人多在辰中才來。
“吳伯。”陸元笑著問好,微附身行了禮。
“陸元來了,以后不必如此客氣,在咱們聽雨樓,不必拘禮。”吳掌柜微笑著說道。
陸元抿嘴笑笑,答道:“好的,吳伯,我記下了。對了,吳伯,您給我安排活計吧。”
“不怕吃苦?”吳掌柜問道,陸元搖搖頭。
“不怕累?”陸元還是搖搖頭,吳掌柜接著又道,“那你便幫著打打雜,不拘什么形式,洗碗上菜,打掃除塵,如何?”
陸元聽了,頻頻點頭,回說道:“好的,吳伯。您放心,我定不會偷懶的。”
陸元與吳掌柜閑聊了一會兒,得知聽雨樓除了幾樣特色菜品和酒水點心,與其他酒肆并無不同。
眼下,廳中尚無客人來,陸元自去了廚下,看看能否搭個手幫幫忙。廚下有七八個人進進出出,各自忙活著。有的清洗蔬果,有的剁骨切肉,有的備著包子點心,有的專心燒著爐子管著灶火,有條不紊,不慌不亂,倒是陸元顯得不知所措。
就在她不知如何開口的時候,她看見前一日那個小二哥朝著她這個方向而來,他乃吳掌柜之孫吳桐,在陸元看來,也算是聽雨樓的二當家。陸元沖他打了招呼說道:“吳大哥,我來廚下看看,本想給大伙兒幫幫忙,眼下不知能做些什么。”說完,只待吳桐怎么說。
吳桐看了看她略顯失落,又含著期待的樣子,便說道:“打幾桶水吧,水用的快。”
陸元連忙答道:“好,我這便去。”吳桐點點頭,看著陸元歡脫的跑了去。
轆轤井,大桶她搖不上來,小桶便難不住她,只是費些功夫,陸元在心里想著。不多時,陸元打了五六桶水,額上沁著薄汗。
吳桐見她吃力又認真的模樣,叫住她,說道:“陸姑娘,夠了,先吃早飯。”
陸元聽了停了下來,隨著大伙兒一處用早飯。包子、饅頭、肉油餅,餡料餛飩、雞絲面,醋姜、辣蘿卜、拌生菜……陸元這才知道,原來朝食還可如此豐富多樣,她只撿了一樣饅頭配著生菜吃。
漸漸的,客人陸續而來,辰末用早飯的頗多。陸元尚不熟悉點心菜名,便只在后廚幫襯著洗洗碗筷。
很快晌午到來,賓客愈多,吃飯宴請的,喝酒吃茶的,陸元也隨之忙碌了起來。時而遞個碗碟,時而打桶水來,不拘什么,她能做的便主動幫忙。眼看著一道道菜品,一碟碟果點,多是她之前未曾見過的,她便盡量識記著。
日子就如同往來的客人,來來往往,一天又一天。如今,陸元已習慣了端茶倒水,看菜上菜的差事。聽雨樓與諸多茶樓酒肆,同也不同。開門迎客,吃食住宿是為同;來客安分,無有事端是其不同。陸元是打心眼里佩服吳掌柜,待人接物,經營謀劃,讓人折服。所以,她知,在聽雨樓做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遠遠不夠。做人,才是最重要的。
是日,天朗氣清。午時已過,店里客人散了不少。陸元正抹著一張桌子,觀得門外來了兩位客人,很是特別。
卻道為何?原來,這其中一位身著紫薇花色羅衫裙,兩袖團有瓔珞紋妝花,腰間丁香色羅帶,玉環壓裙幅,可見纖手蜂腰。管叫人遺憾的是,只見發髻高聳,輕紗掩面,眉眼間風姿無限,卻不得見真容。但看她身邊那位丫鬟模樣的姑娘,衣著配飾皆是不俗,五官精巧,氣質富貴,可以想見這紫衣女子的傾城之姿。
不止陸元,店里余下的客人都注意到了這一幕,紛紛為之驚嘆。紫衣女子似習以為常,目不斜視,并不言語。倒是旁邊的丫鬟開口道:“你,沏壺好茶來。”
陸元見她瞧向自己,眼下前廳就她一位侍者,呆了呆,忙點頭答應著。
這邊,二人不等她答話,徑直順了右手邊樓梯上了樓。
一看便是富貴人家千金,陸元有些好奇。常言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也是見過美人的,紫陽城見過,連風城也不少,可方才這樣往那兒一站,就讓人喜歡著迷的美人,記憶中屈指可數。
陸元少有上去樓上雅間,但既是兩位姑娘,倒也無妨。陸元忙去后廚取了茶果上樓,丫鬟開了門,見陸元所托盤中除了茶水,便是一碟子綠玉糕,一碟子枇杷果。于是說道:“你們這聽雨樓就是如此待客的嗎?沒看見我家小姐……”
“小琪,算了。”紫衣女子開了口,柔聲說道。
“小姐……”丫鬟回頭看了看紫衣女子,接著又道,“我家小姐喜吃金桔。另外,一碟子云英面。”說完,也不等陸元答話,奪了她手中的托盤,合上了門。
陸元被攔在了門外,心想,生得好看果然可以為所欲為。眨巴眨巴眼,也不往心里去。可是這個時令,店里未備金桔,得外面鋪子才有。這云英面也沒有,她只聽過未曾吃過,何況這聽雨樓特制的綠玉糕就相當好吃,而云英面外邊糕餅鋪子便可以買得到,這不是刁難人嗎?
陸元知是貴客,不敢怠慢,想了想,還是問問掌柜的才好。她下了樓,對吳掌柜的說道:“吳伯,樓上客人點了金桔、云英面,店里未備,要不我去外邊買了回來送去?”
“不用。你就說本店沒有,多包涵。”吳掌柜撥著算盤,并沒放在心上。
陸元聽他如此說,又問道:“就這樣?那,那不會怠慢了人家嗎?”
“無妨。”吳掌柜不曾抬頭。
“吳伯,可是……”陸元有些不明白,吳伯向來尊客如賓的。
“聽雨樓有聽雨樓的規矩。陸元,你且去吧。”聽得掌柜的如此說道,路遠點點頭,“喔。”她似懂非懂,空著手上了樓。
丫鬟小琪開了門,見她兩手空空,瞬間冷了臉,說道:“我方才說的,你沒記住,還是故意為之?”
陸元見她滿臉寫著不高興,只得陪著笑臉說道:“姑娘,抱歉的很!本店確實沒有你說的果子。”
“你這是什么話?我要的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小食。你們聽雨樓不會如此破落吧?”
“小琪,不得無禮。”里間的紫衣女子出聲喝道。
丫鬟小琪不依不饒,陸元站在門口甚是為難。
就在此時,一白衣男子悄然而至。“聽雨樓破落與否,與她何干?”聲音冷然,帶著一股寒意。他走到了陸元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