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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瑾花終落盡(六)

  • 瑾花落盡是明兮
  • 檐子J
  • 3990字
  • 2020-04-17 06:00:00

到達驛站的時候,夕陽剛剛落下。小弟將馬拴好,進屋吃了文瑾留給他的一碗面,卻見驛站的驛丞張羅幾個人跟在身后,進了樓上的一個房間。

“你吃完了沒?”時護衛見小弟一直沒回來,便下樓找他。

“那是干嘛的?”小弟那衣袖擦了擦嘴,抬了抬下巴。

時重其實也早已注意到了,從他們進入驛站就發現這里應該是來了什么貴人,驛站里的每個人都顯得那么謹小慎微。

“怕是京城里的貴人,咱們還是小心些,走,回房吧。”時重謹慎的看了一眼周圍,一拍小弟的肩膀道。

夜已深,驛站里除了守夜人,便是一片寂靜。文瑾蜷縮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翻了幾次身,她還是從床上爬了起來,想起晚上驛站里的那個一閃而過的人影,他是故意要讓自己看到他的!心里越想這件事,就越著慌,終于,文瑾還是沒能安奈住,穿上了外衣,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門。

走廊的盡頭一個身影孤獨的站著,他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果然是你。”文瑾朝那個身影走了過去。

“你要是再不出來,只怕我······”那個身影低頭笑了笑,卻又搖搖頭,繼續道,“你要是不出來,我還真不知道要怎么辦。我在驛站等了你們三天,再不走,只怕我都應付不來那個驛丞大人了。”

“你要殺我?”文瑾的聲音冰冷的響起。

“我不殺你,我想救你。”

“可我不想活著了,你救不了我了。”

“我知道,所以在你死之前,我想讓你救一個人。”

文瑾低頭,沒說話,她知道他說的是誰。

“文姑娘,我希望你能去見見他。”

驛站里還是一片寂靜,他以為她會拒絕,卻沒想半晌后,她輕聲道,“我也想見見他。”

————————

床上的人正在熟睡,只是臉色慘白,嘴唇上干裂的起了皮。

“他怎么會變成這樣?”文瑾不敢走進,只是輕聲的問道。

“他一直都這樣,自從那日在金陵見到我。娥嶼死了,謝潦也死了,冉府派人傳話,要他回京完婚。”

“娥嶼,怎么會死?”文瑾小心的問著,眼睛卻一刻也離不開床上之人。

“娥嶼其實跟死沒什么分別,只是活著的人不愿接受這個現實。如今,她甚至連支撐下去的最后一口氣的力氣也沒有了,走了,于她,于所有活著的人,都是一種解脫。”

“謝大夫,是去陪她了,對嗎?”一刻淚珠懸在睫毛上,只要微微抖動,便會落下。

身后的人沒有說話。

“寧湘王,你說,我死了,他會不會也去陪我?”

“文姑娘,你······”

“我不要他陪我死,殿下,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讓他好好活著,好嗎?”文瑾的聲音越來越輕,像是生怕驚醒睡夢中的那個人。

“我知道我沒有任何權利去要求你為我做任何一件事,可我還是求求你,讓他活著,讓他好好地活著,行嗎?”

“這正是我把他從你身邊帶走的原因,你大可放心,文姑娘,你們不可能在一起。”寧湘王的聲音還是那般冰冷,沒有一絲人情味兒。

房間里是良久的沉默,好一會兒,文瑾從手腕上摘下了什么東西,慢步走到床邊,跪在地上,輕輕握住他一只無力的手。

“你這輩子最不該遇見我,我竟然開始害怕死亡了,冉冬,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除了薛哲瀚之外的第二個男人,可偏偏造化弄人,害了我,也害了你。從明天開始,這個世上的冉冬便沒了文瑾,所以你要活著,知道嗎?如果實在忘不了我,那就不要忘了我,記著我,如果那樣能讓你好受一點。”眼淚止不住的落了下來,一顆一顆砸在那雙手背上。“你看,我說過,我都不能陪你再去芳蹊看今年的海棠花了。”

文瑾哽咽著,許多的話都欲言又止,如今,她已無遺憾。

“你該走了。”寧湘王開口道。

文瑾的身子只是微微一震,停頓了半晌,只見她把一直攥在手里的那件東西放在唇邊,深深的吻著,不舍的看著床上熟睡的人,輕輕湊上前去,用自己的唇輕柔的撫摸著他干裂的嘴唇。

那一刻,寧湘王是想開口救她的,可有些話還是沒能說出口。

良久之后,文瑾起身,走到他身邊,說:“要是他忘不了我,就把這手串給他,告訴他,我死了。要是他······忘了我,也把這手串給他,告訴他,我死了。”

寧湘王看著手掌里的那一抹碧綠,輕聲問道,“文姑娘,你愛過冉冬嗎?”

文瑾看著他的眼睛,眼里還有化不開的霧,“我好愛他,可我答應過一個人,我會死的。”

最后,他們之間還是無解。

文瑾沒有再回頭去看床上的那個人,只是雙眉緊蹙,痛苦的閉著眼,從寧湘王身邊走過,卻又在那一剎那,有一刻的停留,“寧湘王,曾經有個姑娘叫阿涼,她把心給了你,你還記得嗎?”

話音剛落,文瑾便一把推開房門,再無留戀的走了出去。

從此,你我,陰陽兩隔。

寧湘王站在原地,緊閉的雙眼上一雙濃密的睫毛不停的顫抖。

阿涼,阿涼······

————————

天未亮,阿時默默站在文瑾身后,有些話想說,卻又不敢說。

“董老大,為什么會這樣做?”半晌,文瑾先打破了沉默。

“三十年前老董隨師傅行醫卻在金陵城中得罪權貴,十九歲發配充軍,并一生不得再入金陵城,這是仇。后來偶然在太子軍救人性命,便得重用,這是恩。可為了報恩而復仇,老董的心思本是與我一般,可后來到了金陵知道公子見了冉冬,他便有所察覺,直到再次見到烏左,老董雖沒與我們在一起,可有了烏左軍中親信的通傳,也更加肯定了公子的心思,便私下與老鬼做了交易,老鬼用那顆九眼天珠換了烏左的三千鐵騎,他們都是對前朝有舊恨的人,而他們的恨不是針對某個人或者某座城,他們恨的是這個國家,是京城中每一個口口聲聲權謀天下的人。我們救不了他們,唯一能救他們的只有自己。”阿時如今終于可以淡然的說起這件事。

“我也恨,可我只恨我自己。”文瑾看著遠方逐漸發亮的天空道。

“阿時,你怕不怕死?”文瑾忽然回頭輕笑一聲道。

阿時本是一愣,隨即卻轉而一笑,“不怕,你呢?”

文瑾也是一笑,“我也不怕。”

身后的房門被猛然推開,一身玄色衣衫的人形立于他們二人身后,兩人轉身,訝異到。

“公子說,她從不置身江湖,從始至終,她要的,都只是恩怨。我本一無所有,赤裸裸的來,赤裸裸的去,文瑾,我也不怕死。”

這種熱淚盈眶的感覺文瑾第一次感受到,她強忍著眼淚,走過去,將公子的一身黑色斗篷披在他的肩頭,目光篤定的望著他和阿時。

天微亮,京城外十里的荒山腳下,三個人,三匹馬,清一色的黑色斗篷,風帽壓得極低。

上官翼的叛軍已抵達荒山腳下,領兵的副將看見三個不知死活的家伙擋在路中間,不屑的一聲冷笑,卻被身后人喝止。副將牽馬退后,身后人一身戎裝,抬起頭。

“丫頭,公子已死,不要再做無謂的犧牲,況且今日之事,都是她一手所致,你又何必出頭。”

文瑾目光灼灼,沒有絲毫的避讓,“董老大,事已至此,到底是誰在做垂死掙扎還說不定呢,你以為烏左的援軍很快就會助你攻城嗎?問問老鬼,昨夜送出去報信兒的鷹隼回來了沒有?”

老董眉頭微蹙,只是轉身與身后人低頭交流了幾句,老董的臉色果然暗了下來,卻轉而繼續道,“丫頭,就算我攻不了城,可也能讓那狗皇帝受挫,到時候外族乘機而入,這皇位也遲早易主,你們不過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螳臂當車?那也要試試看看你這輛車值不值得我們拼盡全力!”話音一落,風起,吹散三人的風帽,中間一人的玄色衣衫隨風而擺,老鬼蹙眉,“公子沒死?”

“不可能!不可能!”老董也著了慌,心下一緊,卻見那人微微抬頭,半張金色面具顯露出來,二人心中不禁大呼不好。

“董老大,三十年前你在金陵城中得罪權貴,發配充軍,并一生不得再入金陵城,是蕭太子給了你重生的機會,如今你卻恩將仇報!”阿時憤恨道。

“正是蕭太子給了老夫再次為人的機會,老夫才要為他報仇雪恨!那個女人只是婦人之仁,什么還天下太平,不過是不愿白白枉死罷了。既然我董老大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便絕不會放過,是成是敗,都還不一定!”老董笑道。

“我老鬼在關外混跡三十多年,如今的事態是在你們找上我之前想也不曾想到過的,可既然都到了這步田地,豈是你們說不做就不做的?!不管烏左的援軍來是不來,這城,我們是攻定了!”老鬼也篤定的說。

“誰還沒點兒家仇國恨?!既然都是來算賬的,老鬼,你也該為我那只海東青償命!”玄色衣衫下是一抹詭異的笑,小弟的聲音一出,下一刻,一把抽出腰間的軟劍朝著老董的面門直刺而來,文瑾的刀和時重的劍也在此刻飛出。

萬箭穿心的小弟凄然的看著遠方,拼盡最后一絲氣力擋住刺入文瑾心口的紅纓槍,那一身玄色的衣衫在劇烈的寒風中支離破碎。阿時以一敵百,用肉身抵擋住上百名叛軍的來襲,終被長槍刺穿身體,直直的釘在了冰冷的大地上,身體在半空中逐漸僵硬,一雙手緊握的那柄劍直直刺入砍傷文瑾的叛軍體內。文瑾撐著最后一口氣,踢散馬車上撒滿火油的枯草,天邊是數萬只燃燒著火的箭身無情的墜落,卻在此時她聽見一個人在輕聲說著,“一開始,我只愿我所經歷的都只是一場夢。”文瑾抬頭望向天邊,只見一個金邊玄衣公子坐在桂花樹上,臉上,是一具半邊的金色面具。“可偏偏遇見了你們,我只愿這場夢,不要太早的醒過來。”

一陣微風拂過,輕輕掠起樹上人的衣衫,那一抹玄色在稚嫩的桂花花瓣下是那么耀眼,她一雙清亮的眸子透過那面面具望向遠方,身邊,是風吹落花瓣的呻吟,是風拂過青草的沙響,是血色中一抹寧靜的渴望,是每一個人,內心善良的呼喚。

樹上的人輕輕回頭,眼神落在每一個人的身上,桂花樹還在落著花瓣,風中一陣陣的清香沾染在每一個人的身上,只愿此生,只愿此生,與此刻。

那一瞬,文瑾在笑著。

大火瞬間吞噬了小弟,淹沒了阿時,也將文瑾一生的罪孽燒光殆盡。刀劍已出鞘,這注定的結局只能用生命來終結。

除夕夜里,有人說城外的煙花格外絢爛,可他們不知道,那是一萬將士的哀嚎,用每個人的鮮血染紅了赤色的大地;也有人說,前朝的蕭太子沒有死,他帶著兩個部下,僅憑三人之力便抵擋住了上官翼萬人的叛軍。

城外十里荒山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血水匯流成河,沿著蜿蜒的河道流入每個魂魄的家鄉。

宣武帝站在城墻上,看著一手建立的大好河山,目光堅定而使然。

身后一身戎裝的將士稟報著城外慘烈的一場大戰,城里的百姓對著燃燒的孔明燈許著來年的世代平安,這一戰,在大火澆息的一瞬間就會被世間的人遺忘,不曾有人記得三個人的名字,也不曾有人真切的看清三張年輕的面龐。只是多年之后,有人路過此地,隱約聽到數年前那場大戰中的哀嚎,模糊的看到三個血肉模糊的身影揮舞著手中的刀劍守護著對于一個人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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