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閃雷鳴，村子里的許多人家都早早地和衣躺下了。有孩子的人家輕聲哄著被雷聲嚇著的幼兒，沒孩子的人家也想著節(jié)約點燈油，便都早早熄燈上了床，或哄著孩子，或說著家長里短......

“牛兒爹，剛我出去倒水，看見村東頭張老三家還點著煤油燈，看樣子還不止點了一盞，可亮堂了。你說這大半夜的，他家該不是出了啥事兒吧？”

“哎，孩他娘，你也知道，老三家的芳草昨晚上被他院里的大樹給砸了，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醒，著大風大雨的，也不知道這娃熬不熬的過去.....”

“哎，這娃從小就呆呆傻傻的，但從不討人嫌，樣子也長得可愛，老三一家人可寶貝著呢，這要是真挺不過去，那老三家真可能受不了打擊啊。”

“誰說不是呢，這小孩雖然呆傻了點兒，但看見我也會脆生生地叫牛大叔，哎，可憐啊，孩他娘，要不咱倆還是再去老三家看看吧，不管這孩子挺不挺得過，咱都去看看？”

“好，你去跟咱爹說，讓他在家別睡太實了，看著點牛兒，我起來找兩套蓑衣、斗笠你找個做好的火把，咱就過去。”

“那行，我現(xiàn)在就去跟爹說說”。

邊說著話，李大牛邊往自個兒腳上套鞋子，話還說完，人已經(jīng)走到了房門外了。大牛媳婦兒也麻利地起來找好了蓑衣、斗笠，看到蓑衣旁邊的前幾日做好的火把，順便又在火把中間多加了一小把干草，點燃了將火把拿給已經(jīng)穿好蓑衣的李大牛。自己將蓑衣套上、斗笠戴上，夫妻倆便沿著小路向村東頭光亮處走去。

此時，張老三家的茅草屋里，僅有的兩盞油燈都被放在了堂屋左邊的小房間里，這是張老三家大女兒芳草的房間。昏迷了一天一夜的芳草沉沉地躺在床上，家里最厚實的被子都蓋在她身上，被子上密密地搭著家里所有人最厚實的衣服。盡管如此，毫無血色的臉、跟臉一樣白的唇，冰涼的手，無一不顯示著床上躺的人生機正在消散。

“老三，老三媳婦，你倆都去歇會兒吧，這守了一天一夜，你們明天還要上工，別熬著了。有我在這守著呢，我這次一定好好守著草兒。”滿臉褶子的老人說著這話，頭使勁兒地往上揚，眼睛盯著房頂，努力想把快要溢出的淚花再流回眼眶里。

“爹，這不怪您，草兒一向聽話，誰也沒想到這短短一會功夫，天雷竟能劈斷樹砸到草兒。就算是我跟草兒她娘在家也避免不了的。您別自責了。我們不怪您。”一直為女兒擔憂著的張老三再一次安慰著年邁的爹。

“就是，爹，我跟草兒她爹都不怪您，草兒也不會怪您的。我倆年輕，還能撐得住，您也守了一天一夜了，大夫也說了，您這次是因為草兒才大悲暈倒的，身體還得多調(diào)養(yǎng)，您可不能再熬了，快去歇著吧。我們已經(jīng)跟村長說了，明天再請一天假，守著草兒，等她醒過來。”老三媳婦一邊用熱毛巾給芳草擦著臉，一邊勸慰著自己公爹。看見自己女兒蒼白的臉，又把熱毛巾放水里泡了泡，再擰干了放在芳草額頭上，又用手使勁兒揉著芳草的手心，希望能讓芳草暖和些。張老三看見自己媳婦兒揉著芳草的手，他就走近床頭，把芳草的被子掖了掖，讓它更貼實一點。

“哎，我一定要在這等著，我要看著草兒醒過來，大夫說了草兒兩天內(nèi)一定得醒過來才行，不然......”想到芳草醒不過來的可能，老人忍不住背過身去，忍住這不斷流下的淚。

躺在床上的芳草其實已經(jīng)醒了，但內(nèi)里已經(jīng)換成了二十一世紀的芳草，她迷迷糊糊地聽見了屋中三人的對話，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穿越了？！所以她決定先不睜開眼，多聽聽，準備多了解下情況再找個適當?shù)臅r機“悠悠轉(zhuǎn)醒”。但屋子里的對話到了這兒就斷了，她聽著聽著也又睡了過去，似乎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里，她看到了原來的芳草的一切。她知道原來的芳草一生下來便有些呆傻，但她是張老三家盼了六年才盼來的孩子，因此在家里很受寵，父母從沒因為她是女孩而看輕她，爺爺也因為她的呆傻而更疼惜她。可惜，這樣的日子，在一道響雷劈斷樹枝砸到芳草身上時結(jié)束了，現(xiàn)在的芳草，來自孤兒院......

“大牛，大牛嫂，這刮風下雨的，你倆咋來了呢，快進屋坐！草兒爹，你招呼著，我去端兩碗熱水來。”老三媳婦出門去倒剛給芳草擦額頭的熱水，一抬頭正好看到走到舉著火把快走到自家門口的李大牛夫婦，便一邊側(cè)身想著把人讓進堂屋，一遍回頭朝著正在芳草房間里的張老三喊話。

屋里的張老三聽到自己媳婦兒的聲音，疾步走到堂屋，剛好碰到被讓進堂屋的李大牛夫妻。“喲！大牛，嫂子！來來，趕緊進來。行，芳兒娘你趕緊去吧，端來好熱乎熱乎身子。”

“不用麻煩，老三，我倆就是看你這燈還亮著，我跟牛兒娘不放心，就說過來看看草兒，要有啥我倆能幫上的，你盡管說！”

“哎，我家草兒還沒醒呢，昨天大夫說了，就看今晚上了，所以我們這全家人都在這守著呢，想看著這孩子醒過來。對了，爹，您老這下雨天腳本來就容易疼，您也去灶房讓草兒娘給您打盆熱水燙燙腳，您要真不想睡，也得把身子護好了才能守著草兒。”

“我不用，我就在這守著草兒。”自李大牛進門起，老人向這位看著自己長大的青年點了點頭就寸步不移地守在芳草床邊。

“大叔，您還是去暖和暖和腿吧，不然，草兒醒過來也會心疼您的。您還得守著草兒醒過來不是？”李大牛也在旁幫腔。

“那成吧，我去去就來，大牛啊，大牛媳婦，你倆先跟老三聊著啊。”老人說著，慢慢出了房門，朝灶房去了。

“大叔還在自責啊。哎，他這么疼愛草兒，心里確實也難過。走，帶我倆看看草兒如何了。”

張老三也知道芳草身邊離不開人，也就急急地將李大牛夫妻帶到了芳草房間。

“草兒就一直這么睡著，也沒吃東西，沒喝水？”李大牛媳婦一遍輕輕挫折芳草右手掌心，一邊問張老三。

“沒有啊，哎.....草兒她娘也擔心她不吃不喝受不了，都想辦法想喂點粥，但是，草兒她不張嘴，我們用勺子一點一點地撬開嘴往下喂，但是流出來了。喂一勺流一勺，我們又喂，有流出來了。喂多少......流多少......全部.....都流出來了.....”一米八幾的漢子，想著閨女一點東西都吃不下去，身體溫度似乎還在慢慢下降的樣子，聲音都變得顫抖著......

“沒事，老三。我剛摸了摸草兒的額頭。這溫度雖比常人低一些，但也還好。你也別太擔心了，今晚草兒肯定能醒過來的。”

“就是，老三，我這摸著草兒這手掌也是熱乎熱乎地。你別太擔心了，只要醒過來，我跟牛兒爹回家趕明湊點錢再去集市買點精米，再割點肉回來，好好給草兒補補，把這兩天沒能喝進去的都給她補回來。”大牛媳婦搓完了芳草的右手，將手慢慢伸進芳草腳底的被子里，準備找到芳草靠近床外一側(cè)的右腳，再給搓一搓，讓她暖和起來。

搓著搓著，突然感覺手里的腳突然顫了一下！她一時愣住了，這是......芳草自己在動！

“牛兒爹！快！快！草兒剛剛動了！！”

“什么，哪里動了？哪里？”李大牛還沒反應過來，張老三已經(jīng)唰地一聲從椅子上彈起，飛奔到芳草床邊了。李大牛緊隨其后，也跟過來了。

“這里！腿！這條腿，腿動了！”大牛媳婦忙把手從被子里抽出來，在被面上指著芳草的右腿說道。

堂屋右邊正在廚房里忙著倒水的芳草娘，正在燙腳的芳草爺爺，聽到這邊的動靜也都快步跑到芳草房間。

“哪條腿啊？咋動的呀？”芳草娘焦急而又茫然地望著大牛媳婦，壓低了聲音問著。芳草爺爺雖然沒問，也是一張臉跟芳草娘同一幅度擺動，一臉期盼地望著大牛媳婦。等待著答案，期待著希望。因為，他們跑過來，卻看到芳草依然沒動，生怕剛剛聽到的是幻覺，更怕打擾到昏迷中的芳草。

然而，新生的芳草已經(jīng)醒了。剛剛她睡熟了，夢見自己差點從懸崖掉下去了，模模糊糊中右腿就抽了一下。驚動了所有人，她這會兒是真醒了，不過，她很餓，也沒力氣。要不要現(xiàn)在“醒”過來呢？芳草在內(nèi)心掙扎了一下，最后，實在是太餓了，她覺得夢里也算是了解了前芳草的過去，能理清人物關系了，早晚要醒，那就現(xiàn)在醒吧，還能早點吃飯。不然會餓死的！

于是，下一秒。眾人就看到原本雙眼緊閉的芳草，慢慢睜開了眼睛。嘴里虛弱地說道：“我...餓了......”

“原本還在看芳草的腳還會不會再動的芳草娘，聽到聲音趕緊探頭看向床頭。“草兒，你醒了？！醒了好，醒了好！你說什么？是不是餓了，娘去做飯啊，草兒等著娘啊，”說著，風一陣般哽咽著就往廚房沖去。

“草兒，想不想喝水啊。，爹去給你倒水啊，等著啊”說著，又一個紅著眼眶的漢子往廚房飛奔而去。

“草兒，爺爺在這陪著你啊，別怕，爺爺再也不留你一個人了。放心，爺爺陪著你”。芳草看見站在床邊的老人，花白的頭發(fā)，眼眶里的眼淚溢出，順著眼周皺紋形成的溝壑慢慢分散，如小溪般散開去。目光往下，深秋下著大雨的深夜，老人的褲腳還挽起，光著的雙腳還往外冒著熱氣，看來是聽到這邊動靜急著趕過來，連鞋都沒穿。這一瞬間，芳草覺得自己這輩子，也許會是幸福的，因為之前從未有人如此為她牽腸掛肚。所以，她定定地看著眼前的老人，說了一聲“好”。給了老人一個安心，也給了自己今后的人生一份獨特的溫暖。

“草兒，醒了就好啊，好好休息啊，你這剛醒，我之前也就跟嬸子商量了等你醒了要去趕緊給你買點精米和肉補身體，你好好養(yǎng)著啊，我倆回去準備準備。大叔，我們這就走了啊，明天再過來啊。”李大牛夫婦看芳草醒了張老三一家人又激動又忙碌，就想著呆這里也耽誤人家，看了芳草醒過來，就想著回去找找家里有什么營養(yǎng)點的菜之類的，明天好給張老三送過來，便準備回去了。

張老三已經(jīng)把水端過來了，看見李大牛夫妻要走，一時覺得剛剛自家就忙著芳草去了，沒顧忌到李大牛，有點不還意思，便撓了撓頭，說道：“不好意思啊，大牛，剛剛芳草醒了，我這一家子太激動了.....”

“這說的什么話，我們難不成還能跟自個兒生病的侄女計較。再說了，咱們兄弟倆可以說是一條褲子穿長大的，我還不知道你性格。急的跟個啥似的，一時又跟個小姑娘似的。好啦，我得先回去了，草兒醒了，我也放心了。明天再來看草兒。”李大牛邊說著，邊走到堂屋把來時掛在墻上的蓑衣拿下來，跟自己媳婦兒一起慢慢套上，讓自己媳婦兒去草房點了火把，準備回去。

“嘿嘿。那成，明天來我家吃午飯啊。路上小心點啊。”張老三便跟著走到堂屋，把李大牛夫妻倆送到門口，看著他們消失在夜幕中，只剩一點暗夜的火把，漸漸變小。黑暗中的光亮，卻顯得尤為耀眼。就像倆家未來的關系，即使在黑暗低沉的時候，依然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