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這梅花開了，可真是好看?！?

庭院中的梅花已經(jīng)開了，誰又能說這梅不是爭奇斗艷的主呢？

在這傲寒中獨(dú)自開著，又有何人能不注意？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這古時候的才情，倒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小竹，我送你個禮物。”

小竹忙得擺手，“今兒也不是我生辰，哪里需要小姐送我什么禮物。”

沈舟撇著嘴，竟是委屈地拿杏仁眼瞥了一眼小竹，“我可是忙活了一晚上，你不要我這心可就傷透了！”

沈舟從身后拿出一副類似手一般形狀的套子，外邊是簡簡單單的純色上添了幾朵梅，里面竟是毛茸茸的。

“這是何稀有物？”小竹眼里放著光。

“不過是突發(fā)奇想，”沈舟一般幫她戴著，“你平日里雜事多，這冬日里可是冷得慌，有了這個，也能勉強(qiáng)御寒。”

小竹瞧著那上面的梅花，同沈舟平日里在書房畫的相似，這竟是她一針一線縫上去的。

“小姐……”

小竹整個人將沈舟換住，頭埋在她肩膀上，小聲地抽泣。

她從前覺得自己被沈夫人買回來已是天大的恩德，如今小姐也對自己如同親姐妹，那自己前半生的苦，說不定就是為自己改命去了，才能修得現(xiàn)在這福分。

沈舟身子微僵，卻也是伸手將她抱在懷中。

別讓小時候的痛苦成為心中的傷痛，要往前看才是，這世間雖不竟是好人，可還是存著些善意的。

“可別掉眼淚珠子，說不定就凍在你臉上了。”沈舟拐彎抹角地安慰人。

自家小姐真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面上對誰都冷，可實(shí)際上對誰都有幾分寬容。

就像從前那張大娘子家，都是給了兩次機(jī)會才動了怒。

“小姐，你可要對自己好些。”

沈舟被這丫頭逗笑了，“我什么時候?qū)ψ约翰缓昧?？?

“沒有，就是怕你以后受欺負(fù)?！?

沈舟莞爾，“我知道了?！?

季越同進(jìn)門便看見沈舟溫潤攜揉縷淺笑顏，伸手為其侍女拭淚。

那般神情，是從前自己未曾見過的。

“沈小姐。”

沈舟轉(zhuǎn)身，臉上的笑意便收了起來，又變成了平日里那個冷冽的沈家小姐。

“縣令大人來了，都沒見人通報一聲。”

季越同聽見縣令大人心中一刺，卻面上溫和絲毫不減，“屬下說查到前日里那事是沈小姐出手相助，今日特地前來道謝?！?

沈舟自是猜出了他的來意，瞧見他身后那些個大小盒子，抬眼更是一副敷衍的模樣，“我不過是幫那青樓女子，生活本就不易，教她個討生活的本事，也好把孩兒好好養(yǎng)大?！?

季越同顯得有些局促不安，便磕磕絆絆地說道：“那不管如何，沈小姐是無意中幫了我沒錯，按理來說我都是要回禮的?！?

沈舟的語氣中無半分商量語氣，“心意我領(lǐng)了，只是這謝禮還請縣令大人收回去?！?

季越同顯得更是慌張，眼睛如小鹿般受驚，雙手也在不知所措。

沈舟見這模樣，卻還是軟下了心。

這呆子不過也是一番好意，自己這般怕是不大合適。

沈舟淡淡地開口解釋道：“我沈家家大業(yè)大，這成天不知道多少人盯著，我若是收了你這禮，免不了被人說閑話，還請縣令大人體恤?！?

“哦……哦好，是我考慮不周，反而唐突了?！奔驹酵@才神色緩和，只是竟能看見剛剛因緊張而冒的小汗珠。

沈舟見他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也不好出聲趕他，只得委婉說：“縣令大人可還有事？”

“沒沒……在下告辭……”

季越同正欲轉(zhuǎn)身離開，只見門外沖進(jìn)來一大娘，直直地奔著沈舟這邊來。

季越同趕忙攔住那大娘，“這位大娘，有什么話好好說，莫……莫要沖動！”

“娘？”小竹出聲。

沈舟皺眉，仔細(xì)看了眼那大娘，面色土黃，臉上是道道溝壑，跑得發(fā)釵也有些散了，整個人蓬頭垢面的。

侍衛(wèi)從門口急急忙忙地沖進(jìn)來，“小姐，這老婦說是要找小竹姑娘，我們說去為她通報，沒想到她便急急忙忙地沖了進(jìn)來，是屬下看管不利?！?

“沒事兒，這不怪你們，你們先下去，我同她說說?！?

沈舟瞧季越同還攔著老婦，便出聲：“行了，放開她吧?！?

那大娘瞧見眼前女子，生得纖巧削細(xì)，面凝鵝脂，唇若點(diǎn)纓，著一身淡紫色衣裙，身上繡有小朵淡粉色梔子，簡單又不失大雅。那頭上的簪子的光澤一看便是上乘。

估摸著這就是那沈家小姐了。

沈舟被這老婦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舒服，先發(fā)制人道：“你說你是小竹的娘？”

“誒誒，俺就是生她養(yǎng)她的娘。”

生她養(yǎng)她？

怎的有臉說得出這般話。

“那你今日來尋她可是有何事？”沈舟的氣勢活像是這家的家主，絲毫不讓。

“就是許久未見竹兒了，想著來看看她?！?

沈舟聽著這虛偽的話只想發(fā)笑，“那你如今也看了，你女兒在這里過得很好，你可以放心回去了?！?

那老婦沒想到這沈家小姐這般咄咄逼人，再看她這般忽著小竹的模樣，心中生了計。

“竹兒，”那大娘直接上來拉住小竹的手，卻瞧見小竹手上帶著不知是何物的東西，看著做工卻是精致，“您爹如今病了，你有時間可回去看看？”

回去？

“沈家丫鬟是不許隨意回家的，需得我同意才是，不過我最近身子不好，離不開小竹照顧，怕是要讓大娘你失望了?！?

季越同見沈舟巨巨嗆人的樣子，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

不過她這般樣子，倒更加有生氣有趣了些。

沈舟噎得那婦人一下說不出話，不知道如何開口。

誰知上一秒還好好的，下一秒淚雨直下。

“竹兒，你離開家時日太久你不知道，你爹近日生了場大病，家里能當(dāng)?shù)亩籍?dāng)了，只是那老家伙病還嚴(yán)重著，娘這真的是實(shí)在沒辦法了，才來找你……”

沈舟瞧她這戲演得投入，卻更是氣憤。

“小竹是被我沈家買了，按理來說，與娘家便沒關(guān)系了?！?

小竹在沈舟旁邊不敢說話，想起小時候爹娘對自己又打又罵的日子，身子都在顫抖。

“這……這雖然話是這么說，可怎么說好歹我們也是養(yǎng)活了她的人，沈小姐，如今是真沒法子了才找到沈家來，要不然我可不敢來打擾你的?！?

那夫人哭得逼真，倒像是真的走投無路了一般。

“我聽聞小竹說她還有哥哥，她哥哥呢？想不到辦法？”

這破爛事兒都找女兒是吧？

那夫人卻是臉色一變，但想到目前這處境，卻又是馬上可憐地說道:“她哥哥已經(jīng)娶妻生子了，我們二老怎么敢去打擾呢?！?

“那就可以來打擾自己女兒？”沈舟聲音一下提高，心中真是氣極了。

那老婦見沈舟惱了，一時間也撕破臉皮，“我們把她拉扯那么大，她都還沒盡過孝！我如今來找她怎么了！”

“那你從前對她的那些打罵都不作數(shù)了？你那叫養(yǎng)育她？你當(dāng)時不也是把她賣給別人換了錢嗎！你如今倒說自己于她有恩了，若不是你們，她何苦經(jīng)歷這些！”

大娘見自己氣勢上比不過沈舟，便轉(zhuǎn)頭把怒火轉(zhuǎn)向了小竹。

“你如今攀上了好人家，這什么稀奇的好玩意兒就都戴在身上了！就完完全全把我和你爹忘得一干二凈了，如今找你借點(diǎn)錢都不肯?！?

小竹被吼得一直流淚，雙手緊緊攥著衣角，也不敢出聲反抗。

“來人！把這潑婦帶出去，從今往后若是她再擅闖沈府，就領(lǐng)著去衙門！”

那大娘罵罵咧咧地被拖了出去，嘴上還不行地說些不入流的話。

“小姐……對不起……”

小竹沒想到自己娘竟然這樣鬧到沈府來，還差點(diǎn)跟小姐大打出手。

沈舟看了又變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姑娘，心中更是心疼。

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百善孝為先。

可像這般蠻橫不講理的父母，又如何教人看得下去。

“小竹姑娘放心，若是你爹娘再敢來騷擾你，你盡管來告訴我，我定當(dāng)為你主持公道呢?！?

沈舟瞧著這呆子身上竟然也是有一身正氣，不經(jīng)又對其印象多了幾分。

“在下告辭。”

倒是有眼力見。

沈舟對小竹又哄又逗了好一陣子，小竹心情才平復(fù)下來。

“小竹，此非你之錯，你用不著自責(zé)。”

小竹卻是頭搖得像撥浪鼓，眼淚又落了下來。

“人與人相處，這付出與回報都是互相的，他們對你不好，也不會有人責(zé)罵你不盡孝道?！?

就算是父母與孩子，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對等的。

一味的忍讓只會鑄就更大的錯誤。

這事兒便也就這么過去了，那大娘之后也沒敢再找上門來，小竹也逐漸情緒好起來。

沈家自從收購那田地之后，這家產(chǎn)卻是越來越大，這牛家村也逐漸在沈家的管理之下變得井井有條，村民也不像前些日子為稅收發(fā)愁，每家每戶兜里都裝了些余錢，都能過個好年。

“舟兒，這賬上比上一月又是翻了一翻，你這法子當(dāng)真是妙！”

沈安惠好不容易在家里待了段時日，正值管家來給自己說賬，沒想到轉(zhuǎn)眼間就賺了那么多。

“都是因?yàn)樘鞎r地利人和的關(guān)系?！?

沈安惠瞧著自家女兒那是越發(fā)的喜歡，聽話又聰明伶俐的，這識字讀書也在行，從前本是沒怎么管，誰能想到如今出落得這般好了。

“舟兒最近可遇著喜歡的公子？娘去給你尋來？”

沈舟真是哭笑不得，怎么誰都在操心她的婚事。

“娘，我還不想嫁人呢，我就想在家里待著?！?

沈安惠卻想起自己的曾經(jīng)，心下也是軟了，不嫁便不嫁吧，沈家也不需要通過嫁女兒來干什么。

在家中嬌生慣養(yǎng)地待一輩子，又何嘗不是一種享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