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敏只覺得一陣冷風吹透了身體,身旁的一切仿佛都恍惚了,只覺得自己真的身陷魔域:剛才明明沒有任何人碰過瘦老虎,她怎么會……
“哎呀呀,總算輕松了……”再度逃進張世君的房間之后,韓敏忍不住大聲哀號。這頓飯她吃得太受罪了。她用不好刀叉,手腕累得酸痛,還總是把肉切得飛出去,或者是拿著叉子滿盤子追到處滑動的菜……這倒還罷了,問題是張家人全都用嫌惡的目光盯著她看,搞得她非常不適,吃下的飯菜全噎在喉嚨里——做偵探還真是不容易啊!
張世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目光中充滿了愉悅,竟像在欣賞她這副模樣,“這點兒事就這么疲累?這可不行喲,馬上我們還要進行徹夜調查呢!”
韓敏伸懶腰的動作忽然中止了。她靜止了片刻后才回過頭來,歉疚地笑笑,“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
“為什么?”張世君大聲發問,非常不滿。
“我沒跟我老媽說我要在外留宿,我還是要回去的……”
“不是吧,你都這么大了還被你媽媽管成這樣?”張世君露出了鄙視的目光。
“不是的!”韓敏急了,激動地揮舞起雙手,“你不知道,我老媽很恐怖的!上次我到這里調查已經敗露了,很難再騙過她了……”說到這里韓敏的手機忽然響了,她立即像得了理似的抽出手機,“你看,已經打電話來催了吧!”
電話剛接通韓敏就聽到了韓媽媽的咆哮聲,“你這個死丫頭!買個東西能買到現在!現在大大小小的商店哪個還沒關門?不會是掉到商場的廁所里被關起來了吧?該不會又自作聰明去調查什么了吧?就你那點兒本事還想當偵探?我告訴你,這次你要再惹什么麻煩,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韓敏幾次想插話辯解都沒有插進去,頓時萬般狼狽??粗仟N的韓敏,張世君輕輕嘆了口氣,忽然走過去搶過韓敏的手機,溫文爾雅地說:“伯母您好?!?
韓媽媽正罵得暢快,忽然聽到了這么一個清秀的聲音,便罵不下去了,只得也斯斯文文地回了句,“你好。”
“韓敏現在在我這里,讓您擔心了,非常對不起。是我欠考慮了,請您原諒我?!?
“哎呀,這是怎么說的……我家敏敏怎么會在你那里?”韓媽媽雖然如此發問,但自以為猜到了八九分:這個斯文小子肯定是韓敏的男朋友!雖然她還沒確定,但已經樂得快要飄起來了。
“哦,對不起,我還以為韓敏已經跟您說過了呢。沒想到她這么靦腆,這么久了還不告訴媽媽……”說到這里張世君笑了幾聲,演得還真像是被女友逗笑的,“這樣吧,改天我再到府上拜訪您……”
“哎呀呀,不用客氣……”韓媽媽此時樂得聲音都要融化了,“應該我先去看你才是。韓敏今天怎么在你那里待得這么晚啊……”
“哦,對不起,是我的過失。我看她心情好像不好的樣子,才挽留她到現在。我馬上就把她送回去……”張世君的語氣很恭謹,實際上卻是在用眼角瞟著韓敏竊笑。
“哎呀,不用不用,你們年輕人就在一塊兒吧,不打擾了,我掛了啊!”放下電話后韓媽媽竟覺得有些暈暈的,就像喝了酒一樣。她一手托腮,笑瞇瞇地盤算開了:沒想到這丫頭不吭聲,動作還真快啊。聽這小伙子說話的語氣,條件一定不錯……
張世君掛斷電話之后便嬉笑著沖韓敏做了個V形的手勢。韓敏像得了大赦般吐了一口氣,“謝謝你……你好厲害……”忽然看見張世君壞壞地朝著她笑,立即省悟過來,“你占我便宜啊你!”
張世君立即裝傻,“時間不早了,得趕快開始調查了!”
張世君打電話把大廚的妻子瘦老虎叫了過來。之所以被稱為“老虎”,是因為她管丈夫很厲害。此時瘦老虎已經完全沒了往日的威風,腰佝僂著,眼圈紅紅的,十分可憐。
張世君關切地盯著她的臉,嘆了口氣,“大嫂,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人既然已經走了,再傷心也沒有用了……”
“沒法不傷心??!”瘦老虎嘴一撇,立馬準備嚎,“那個天殺的怎么那么狠心,丟下我就去了……”張世君趕緊掏出幾張鈔票遞給她,“我也沒什么好表心意的,這點兒錢你拿去買點兒營養品?!?
瘦老虎的訴苦聲戛然而止,立即拿了鈔票,千恩萬謝地走了出去。韓敏瞪大了眼睛看著她離去,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鄙夷地說:“怎么會有這種女人?丈夫死了……幾張鈔票就能讓她這么高興?”
“好了,過一會兒我們就可以去大廚的房間里調查了?!睆埵谰粲兴嫉鼗顒恿艘幌虏弊?。
“為……為什么?”韓敏不大明白。
“她酗酒?。∫挥绣X就會喝個精光!她現在肯定去喝酒了!”
半個小時之后,韓敏和張世君摸黑進了大廚的房間,瘦老虎果然走了。房間里亂得真叫可以,能看出這里住著一個酗酒的人?!昂?!可以開始翻了!”張世君打開手電筒。
“好的!”韓敏立即挽起了袖子。
韓敏和張世君像兩只大老鼠一樣在大廚的房間里好一陣亂翻。
“這是什么?”韓敏發現了一張奇怪的紙條,仔細看了幾眼之后不禁皺起了眉頭,“真猥瑣……”
紙張上畫了兩個連在一起的圓圈,看起來像是胸罩;下面則是一個三角形,有點兒像三角褲;而中間卻畫了一個方框,里面是一個人頭。
“這該不會是……記錄偷窺的吧?”是啊,胸罩和內褲之間是女性的軀干,正對著它有個窗戶……不是偷窺是什么?韓敏腦子里立即出現了一個立體三維的景象,覺得非常惡心。
“可是他能偷窺誰呢?”張世君用指節輕輕地敲著額頭,忽然露出了邪氣的笑容,“不過說起來,我家喜歡裸泳的人倒有不少……”
“你就慢慢想吧!”韓敏感到非常尷尬,回頭又去找紙條,翻了幾下忽然叫起來,“啊!”
“怎么了?”張世君連忙湊了過來。
韓敏手腕顫抖地拿著一個皺巴巴的紙條和一個梳妝盒,“這是大廚約我見面的紙條!我看過之后隨手就扔了,沒想到竟然在這里!”
張世君頓時緊張起來,眼中也出現了亮光,“這么說……瘦老虎知道這件事?你們會面的時候她可能跟著去了?!這么說她也有殺……”
門忽然打開了。韓敏和張世君朝門口一看,頓時都愣在那里。瘦老虎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把雪亮的菜刀。黑暗中,她那枯瘦的臉顯得鬼氣冥冥,簡直像個黑無常!
“大……大嫂,你怎么回來了?”短暫的呆滯后,張世君僵硬地微笑發問,盡量不刺激她的情緒。
“沒事,我今天一時糊涂,拿了少爺的錢出去喝酒去了,一不小心把錢喝光了,酒癮卻沒過足,回來拿錢繼續喝,看到屋里有光,我還以為有小偷呢,所以就拿了把菜刀。”瘦老虎皮笑肉不笑地放下菜刀,韓敏和張世君剛松了口氣,冷不防瘦老虎眼中忽然射出了惡毒的光,“那少爺和小姐到我房間里是……”
“呃……”張世君呆了呆,韓敏卻鋌而走險地對瘦老虎發起了攻勢,“你別想再隱瞞下去了!”
沖動派啊沖動派啊!張世君一邊苦笑著看了她一眼,一邊偷偷找可以充當武器的東西。
“您說什么?”瘦老虎很驚訝的樣子,“我聽不懂!”
韓敏趕緊抽出那張紙條,“這是我在你的梳妝盒里發現的!”
“啊,這個啊,”瘦老虎毫不在意,“我那天以為他要會姘頭,便跟在他后面,拾了這個準備當證據,等他回來就收拾他,沒想到沒多久就聽到了死鬼的死訊……”她說到這里嘴角一歪又做出要哭的樣子。
韓敏立即打斷她,“你沒有跑到花房看看嗎?這可不大對頭?。 ?
“我后悔的就是這一步??!”瘦老虎咧著嘴干哭,“我嫌齷齪就沒去看,如果我當時跑過去看了,也許我那死鬼就不會死了!”
“那你那天晚上在干什么?”張世君拿到凳子當武器之后,底氣足了一些。她的話顯然不能令人信服。
“哎呀……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房間里打掃衛生啊?!笔堇匣⒋蛑f。
“有誰能給你作證嗎?”
“哎呀,誰打掃衛生還找個人證??!”瘦老虎奸笑著說。
張世君和韓敏地對望了一眼。冷靜下來一想,瘦老虎應該不是殺大廚的兇手,因為她沒有動機。如果她當天去了現場,應該發現他只是幫助張世君設局非禮韓敏;但是她不去現場又說不過去。她隱瞞自己去了現場的事實,恐怕還是有別的什么原因。
張世君嘆了口氣,掏出一大把錢塞給瘦老虎,“你就說實話吧,我不會為難你的?!痹谒磥硎堇匣⒖隙ㄊ强吹搅舜髲N被殺,之后她被什么人收買了而保持沉默。
瘦老虎看著錢,并沒有接,打著哈哈說:“少爺,如果這錢是你看在我可憐的分上送給我的我就收了,可是如果是想叫我告訴你什么并沒發生的事的話,那我實在是做不到。”
“是嫌少嗎?”張世君強笑著說。
瘦老虎陰笑了起來,眼中似乎有萬般詭計。就在這時,她的眼珠忽然高高地凸了出來,像被人扼住了喉嚨,嘴也大大地張開,舌頭也吐了出來,突然撲倒在地抽搐起來了!嘴里汩汩地溢出液體。那是一種昏黃色的液體,散發著濃重的酒氣,非常難聞。張世君和韓敏被嚇壞了,只呆怔怔地站著看。瘦老虎抽搐了一陣之后就不動了,等他們皺著眉頭上前察看的時候,發現她竟然已經……死了!
韓敏只覺得一陣冷風吹透了身體,身旁的一切仿佛都恍惚了,只覺得自己真的身陷魔域:剛才明明沒有任何人碰過瘦老虎,她怎么會……
據法醫鑒定,瘦老虎是中烏頭堿的毒而死。烏頭堿的致死時間只有幾分鐘,犯罪嫌疑人先把烏頭堿裝進膠囊中,讓瘦老虎吃下去,當膠囊在體內融化后她才會中毒致死。除了那個經過特制的膠囊之外,瘦老虎身上沒有發現任何線索。看來兇手是為了給自己留出充分的不在現場證明的時間。
“我說你真是……”楚飛看著沮喪萬分的韓敏,氣不打一處來,“怎么說你不聽啊?為什么幾次三番非要自己調查,你以為你是福爾摩斯???你看看,又把自己卷進命案了吧?”
韓敏耷拉著眼皮,像條缺氧的魚,“隨你怎么說……”
“什么叫隨我怎么說……”楚飛還要繼續訓斥她,卻看到張世君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怒氣忽然爆發——最可氣的是,怎么又和這個家伙搞到一起了?
他忍不住沉著嗓子,帶著訓斥的語氣對張世君說:“喂,我說,張少爺,如果你要繼續折騰的話我管不了你,因為這畢竟是你家的事。只不過,韓敏就不要再趟這渾水了!”
“為什么?”韓敏瞪了他一眼,現在她最不愛聽的就是這句話,“這件事也和我有關??!白芳芳是我的朋友!再說我這次不也涉案了嗎?”
“你涉案可不代表你就能調查!”楚飛的臉漲紅了。他不是會輕易紅臉的人,是韓敏頂撞他才讓他這么生氣的吧。
“有法律規定嫌疑人不能調查嗎?國家哪條法律規定了?”韓敏的嘴很硬。
“你的行為已經算是妨礙警務!根據,根據……”楚飛說不下去了。他只是記得好像有這么一條,內容卻一點兒不清楚,而且是不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還有待商榷呢。
韓敏不明就里,以為他只是暫時想不起具體內容。張世君哈哈一笑,用手拍了拍韓敏的肩膀,“不用上火啦,警察同志!我會勸韓敏的,只是你不能不讓我和韓敏在一起吧?因為我們在談戀愛啊!”
“是的是的!”韓敏趕緊附和,“法律沒有不許嫌疑人談戀愛的條文吧!”對女孩子來說,偽裝和某人談戀愛的時候心頭總會有些微阻滯,可現在她竟沒感到絲毫芥蒂。
“什么?!可是,可是他……你怎么會跟他這種人……”楚飛面紅耳赤,手顫抖地亂指著,忽然氣得扭頭就走。雖然他知道他們有可能是在說謊,但就是止不住地懷疑:他們也許真談上戀愛了,不然怎么會在一起調查?
“我覺得現在最需要調查的是瘦老虎一個小時前在什么地方。在那里肯定有什么人跟她見面,再騙她吃下這顆藥丸。我猜她那時一定是在喝酒,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到她常去的酒館找找看?”開車回去的路上,張世君如此對韓敏說。瘦老虎的死使他感到更加緊迫。
“也許吧……”韓敏沉吟著,“我覺得覺得那個膠囊值得我們特別注意。經過一個小時還不融化的膠囊相當少見,你家有擅長制造類似東西的人嗎?”在潛意識里,韓敏還是認為兇手在張家。
“有啊,我三叔就是這樣的人。他和他的五個兒子共同經營一個藥廠,想做這樣的膠囊絕對是小事一樁!”張世君的語氣有些興奮。因為和他父親斗得最厲害的就是他的三叔,如果他就是兇手,那還真是件好事。
他們回到張家的時候,赫然發現門口停了好多車。看門人賣力地朝他們擠著眼睛,意有所指地說:“二老爺、三老爺、四老爺和五老爺,帶著他們的妻子兒女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