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時，陸離正在洗澡，聽到的瞬間，他顧不得洗去身上的泡沫，直接把浴巾一圍就沖了出去。

他有預感。

會是容初。

一打開門來，門外果然是容初。

容初穿著家居服，頭發散著，手里還抱著個暖寶寶，她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睛眨了眨。

他不過圍了一條浴巾，身材是不錯，但上次幫他上藥時，她已見過，如今溫度接近零度，他這樣冒冒失失的就出來，未必真感受不到冷。

陸離剛要說話，他就被容初推進了門里。

“快去洗干凈穿衣服。”她說：“你是想感冒是嗎？”

“嘖。”陸離被她推著走，她掌心溫度落在他手臂上，他竟然覺得整個人一點都不冷。

“你等等我，我馬上好。”陸離說著，又沖回了浴室，水聲嘩啦，又有花灑撞到了墻上瓷磚的聲音。

在陸離洗澡的幾分鐘里，容初粗略看了看他的屋子。

比她預想的還要簡潔。

家具都是統一的原木色，線條簡練，沒有亂七八糟的雜物，廚房干凈得除了灰塵什么都沒有，飯桌上，倒是有一袋一袋的泡面，各個品牌都有，墻角處，還有幾個空的啤酒瓶。

陸離洗好澡出來，他從沙發上拿起毛衣穿上，濕漉漉的頭發還在滴水，水落在深灰色的毛衣上，一點都看不出來。

“吹一下頭發？”容初問。

“吹風機剛壞了。”陸離說：“借一下你的可以嗎？”

“可以，不過…”容初看著他頭發，還是拿起了毛巾，示意他低下頭來：“你可以先擦一擦，都是水，衣領都濕透了。”

陸離剛要說什么，卻似想到了什么，忽然耳尖紅了紅，他轉而壓低了聲音嘀咕道：“知道了，真啰嗦，你是老媽子嗎？”

“誰是你老媽子，我才沒你這么大的兒子。”容初順手扯一扯他耳朵，他耳尖泛紅，不知是冷的熱的，還是被她扯的。

頓了頓，容初又說：“不過叫我一聲姐姐，還是可以的。”

“有點不要臉啊。”陸離一愣，隨即掩飾過去：“我才不要姐姐。”

容初沒理會他的小情緒，頭發擦至半干，她說她煲了湯煮了飯，問他要不要下去吃點。

陸離當然是同意，他換著鞋子，一邊順口道：“下次打個電話就行了。”

容初想了想：“電話？”

他才反應過來：“我好像沒有你的手機號碼。”

于是他拿出手機，催促她：“快，把我手機號碼存上。”

容初看他樣子，在他那期待的眼神下，她竟說不出拒絕的話。

“好吧。”她說，把手機接過去，輸入了自己的手機號碼，按了撥通。

然后，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陸離就笑了起來。

他有種，心一點一點踏實下來的感覺了。

平安夜的第二天，就是圣誕節。

一大早的，容初才出門，就看見陸離等在門口，他的衣服已經不是大品牌，但基礎簡單的款式穿在他接近一米九的身上，幾乎就沒有不好看的，他今天還戴了圍巾，藏青色的圍巾。

她有些訝異，抬手看了看時間。

雖然偶爾她也會在電梯遇到他，但那基本都是下午或晚上，現在這個時間，他應該還在睡覺才對。

而且，他還等在她的門口。

陸離看見容初難得的化了妝，唇上是楓葉般的紅，還隱隱聞到香水的清冽。

他皺了皺眉。

“早上好。”陸離說：“圣誕節快樂。”

“早上好。”容初回身關好門，在背對著陸離的幾秒里，開始的驚訝過后，就隨即就冷靜了下來。

陸離今天，本來想約容初的。

只是她今日，明顯已有約。

他扯了個笑容，話到口邊，改成了：“有約了？”

“嗯。”容初點了點頭。

“那我不打擾你了。”陸離從口袋里拿出了小份的禮物，遞過去：“圣誕禮物。”

容初怔了怔，伸手接過了過來，陸離順勢握住她的手，他頓了頓，才笑道：“玩得開心吧。”

容初坐電梯下去，他看著電梯門關上，然后從樓梯走回上去，他走得很慢，回到家后，他解下圍巾，新的圍巾，是她喜歡的顏色，她有許多衣服，就是這冷色調的藏青色。

陸離把圍巾掛在衣架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許久，他呼吸壓抑著。

不甘心。

他有點不甘心。

他……很不甘心。

容初今天確實已約好了人。

那個人叫陸謙。

是陸離的哥哥，也是陸家，真正有血緣關系的兒子。

是陸謙先找上的容初，他等在她下班的路上。打扮得文雅又簡約，五官似雕刻刀精心雕琢而成，尤其挑眉笑起來來，是自然而然的瀟灑不拘束。

“嗨。”這個陌生的男子站在咖啡店門前，是容初回家的必經路，他不似偶遇，反而是專門等候，他遠遠看見容初，就向她揮了揮手，態度親切而不熱烈，恰到好處。

“我是陸謙。”他等容初走近來，目光落在她身上時，他眼中有贊嘆，而后，他道：“聽說，我弟弟正在追求你？”

他姓陸，很容易就讓人想到陸離。

不過容初只是笑笑，她恍惚茫然的樣子一派天真，她說：“你可能誤會了，有人在追求我，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呢？”

“陸離。”他笑容不變：“我弟弟。”

“我說了。”容初也微笑著道：“是誤會。”

他不動聲色的看著她。

半響后，他笑意加深，眉宇間，多了幾分看不透的情緒，只是，他的目光，從開始的打量，慢慢的，仿佛變成了一個男人看女人的純粹的眼神。

陸謙松了松西裝的領帶，神色間半點心中所想都不露半分痕跡，他聲音低沉似香煙的尾調，道：“那，真是可惜了。”

容初仿佛聽不懂他的話，她只是禮貌的和他告別。

然后，她推開了旁邊咖啡店的門，電子音提醒著客人的到來，咖啡的香味融入了空氣之中，前臺的女生看見容初，她熱情的向容初打招呼。

“下午好哦。”女生笑道：“今天還是這么漂亮呀。”

“謝謝。”容初微微一笑。

“今天要喝些什么嗎？”

“柚子茶就可以。”

“不喝咖啡嗎？”

“不了，想喝柚子茶。”

調制柚子茶的過程里，女生好奇的與容初聊起來。

“剛剛那個小哥哥好好看呀。”女生說。

“嗯，挺好看的。”

“之前他在這里等了有一會的了，我還想問他拿個號碼，結果人家根本不理我呢。”

“那就別理他就是了。”容初稍微側頭，余光繞過門外，玻璃窗外，人來人往，已經看不見名叫陸謙的男人了。

“唉，我也知道這種人肯定要求很高的，不過，我沒想到他居然是在等你呢。”

“等我？”容初皺了皺眉。

“是呀是呀。”女生未察覺，她加了冰塊在柚子茶里，接著就說下去：“我看，他應該是想追你。”

容初接過打包好的柚子茶，她頓了頓，問：“你覺得，他像是喜歡我嗎？”

“很難說，也許就是一見鐘情呢，可多人喜歡你呢，我新來那同事，老是想打聽你手機號碼。”

容初只是笑笑，道：“我見過他，很可愛的一個男生。”

話至此，女生也聽出了她的意思，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容初不喜歡陸謙，但并不意味著，她對她沒有興趣。

容初少有的對一個男人有了點好奇和興趣。

陸謙終于約到了容初。

他等候在她家樓下的停車場，在約定時間的前兩分鐘，容初下來了，陸謙提前下車，幫她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他扶著車門，和容許的距離近得可以聞到她身上清淡的香水味，香味特別，他一時認不出這是哪個牌子的香水。

容初卻似乎察覺到什么，她轉過頭來，對上了陸謙的視線，她微微一笑，忽而靠近了他的耳邊，問道：“好聞嗎？”

停車場里，空曠的只有燈光的冷色調鋪撒，偶爾車從主通道開過，車燈從車與車之間的間隙掠過。

陸謙眼中情緒漸沉，在容初靠近的時候，他聞到的那香味，隱隱約約又仿佛不知不覺就勾人心魄。

如她的人，似凜冬雪讓天地間素白一片，延綿的純白一般的顏色無邊無際，很美，也冰冷徹骨。

陸謙知道她不喜歡自己。

但這又有什么關系。

他笑了笑，伸出手來，忽然摟住了容初的腰，手掌下，她的腰纖細又柔軟，他頭低下依偎在她耳邊，手指在她腰間力道輕又重。

“很好聞。”他低聲道：“我很喜歡。”

他摟著她，突然間就不想放開手了。

晚飯是在一個可以觀看到城市夜景的餐廳中，雖是西餐，講究卻沒有正統西餐廳的繁瑣，彼此間都多了幾分隨意。

他們坐在窗邊的座位上，吃過甜品后，又喝了點香檳。

飛機在頭頂過去，轟鳴聲仿佛掩蓋住了餐廳的音樂。

容初望著窗外，夜景璀璨又仿佛無聲的落寞，她垂眸，而后看回坐在對面的陸謙。

陸謙一直看著她。

他的神情，在某一個瞬間，平靜如萬籟俱寂的荒漠。

“容初。”他道：“如果沒有陸離，你會喜歡我嗎？”

容初一怔，她不知他為何會想到陸離，事實上，她也并不喜歡陸離。

“這與他沒有關系。”容初道。

陸謙就笑了，笑容里，竟有那么幾分的無可奈何，然后，悲涼在他笑容下，蔓延開來。

“你會喜歡上他的。”陸謙道：“總有一天。”

餐廳昏暗的氛圍燈光下，他恍惚變了個人，一霎變得晦暗難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