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石宴央

“愛卿，你對此事如何看待？”

無數人愕然抬頭，只見秦相冶嘴角含笑，但眼中卻冷若冰霜。

所有人倏然一驚，在順著秦相冶的目光看見了一直低頭不語的王清安之后，所有人呼吸立時便是一頓，心底里一時之間便傳出了巨大的驚怖，大驚失色的神情一時難以自控，只能匆匆回頭，將頭緊緊底下，絲毫言語都不再敢傳出。

秦相冶看著王清安，靜靜地等他答話。

王清安默然片刻，而后拱手面無表情地輕聲答道，“啟稟陛下，此詞……當入禮典！”

很多人這一刻立時便松了一口氣，尤其是坐在高處的薛蟠，原本虛脫的精氣神立時便回歸了一絲，希望重新升了起來。

王清安服軟了，很多官員地暗自松了一口氣，也包括段鴻、劉長風等人。

烏衣巷中的那位雖然從不曾在朝堂之上冒頭，但是關于他當年手段之鐵血只從被先帝斬殺的十余名皇子一事上便可見一斑。

因而當繡春刀出現的一剎那，當秦相冶在如此恐怖的情況之中啟聲詢問王清安態度的這一剎那，他們是真的怕王清安鐵著頭將皇帝的態度頂回去，他們是真的怕在王清安頂回去的下一秒鐘，旁邊的那位已經露出繡春刀的侍衛會悍然把刀，當著所有人的面把王清安的一刀砍下來。

繡春刀之利，能在瞬息間將人頭從脖頸上砍下來不帶一絲停頓。

這是自先帝設立錦衣衛以來，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諸愛卿又如何意見？”

秦相冶的視線掃向薛蟠那一側，薛蟠趙元庭幾人立時拱手躬身，“此詞大善，當入禮典！”

好了，這件事已經毋庸置疑了，滿朝大佬都服軟了，同意將這一首《青玉案》納入禮典之中，其余原本叫囂著不可的官員此刻一個個噤若寒蟬，都被剛剛的那一幕嚇住了，實在是不敢再做聲了，真的太恐怖了。

他們都明白，除非上元宴結束，否則一切都沒完，錦衣衛只是露了一個影子，這很可能只是一個開始，皇帝真正的用意很可能知道上元宴的最后才會猛的出現！

“如此，明日便告示長安，納入禮典吧！”

秦相冶一揮手，將這件事徹底的定了下來。

元城忙忙俯身，肅聲道，“臣遵旨！”

秦相冶點了點頭，而后看向跪立在堂中的李澤，輕聲道，“李澤……”

聽見秦相冶的喊聲，李澤愕然抬起頭，似乎不曾想到秦相冶竟然記得他，而后又忙忙低下頭，拱手應道，“臣……臣在！”

“勇氣可嘉，賜你紋銀千兩織金錦百匹，暫且退下吧！”

得到了獎賞李澤本應高興，但是那句“勇氣可嘉”卻令李澤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只要想起剛剛那一刻的氣氛，只要一琢磨起剛剛那一刻的氛圍都是因他而起，是他鐵著頭怒斥那些反對的官員才最終造成繡春刀的出現。

李澤固然一時義憤填膺說了錯話，但卻不是笨的，腦瓜子反而其實比絕大多數人要更為靈敏，因而剛剛發聲的那一幕，各種深意更是令他細思極恐。

此刻乍一聽這句“勇氣可嘉”似乎是嘉獎，但每一個字每一道語氣都充滿著不對頭。

李澤木了，但這一刻只能硬著頭皮答謝，“臣……多謝陛下！”

而后匆匆起身，慌忙躲到了禮部官員的身后，頭低的比誰都底，一旁的好友此際卻是趁著無人注意在除了李澤誰也看不到的地方朝李澤豎起了大拇指，口中輕聲說了一句，“李澤，你好牛啊！”

看向李澤的眼神更是如看天人。

這一刻，被嚇成了兔子的李澤只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實在是太嚇人了。

這時，遠處的長廊出現一排燈火，一行侍女提著燈籠領著一群人來到了方場的外側，立身在一片剛剛因為祭祀上高諸天而立起的木桿林中。

三丈高的木桿上有紗布垂下，在夜風中輕輕揚起，拂過那行宮女的身前，也露出了立身在她們身后，黑暗中的一行樂師和舞妓。

小石頭抬眼望去，少年人的視力令他可以望的很遠很遠，能夠清楚瞧見站在一行樂師舞妓最前頭，兩手交叉貼在小腹處低著頭的虞螓蛾。

長安城的花魁，虞螓蛾到了，小石頭真正對上元宴所期待的一幕終于要到來了。

而這也正代表著，上元宴真正的高潮要來了。

高潮過后，便是落幕。

小石頭安安靜靜地坐在南陽郡王旁邊，長望著立身在那斑斑人影之中的虞螓蛾，他曾在時光長河之中，憧憬千年的古典之美，也終于在那隨著夜風輕輕掠起的紗布間，露出隱藏在時光中的一角。

南陽郡王端著夜光杯，輕輕晃了晃手里的酒液，扭過頭看了一眼小石頭，而后又長望了一眼那頭的虞螓蛾，視線而后又逐一從林立在場中的帶刀侍衛間掃過，默不作聲地放下了手里的夜光杯，端著了身子，跪坐在席上，面目上的表情此時也端了起來。

小石頭對此猶自不覺，直到不知何時從萬民宮離去的方英從那頭走出來才定定地回過神。

方英領著樂師和舞妓們過來，止步在那層朦朧的紗布桿下，而后獨自前行，健步來到秦相冶的身側，俯身道，“陛下，樂師們已經準備好了。”

秦相冶掃了那頭一眼，而后看向臺下依舊跪立的元城，“你且下去吧。”

“喏。”

元城應諾，轉而起身拱著手彎著腰倒退著走了幾步，下了臺才轉過身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坐下時還不忘恨恨地刮了一眼縮成鵪鶉的李澤。

“小石頭！”

一聲輕喚傳來，小石頭倏然一驚，整個人都嚇得渾身一激靈，而后忙朝向秦相冶的方向俯首拱手，低著頭道，“臣……草民在！”

秦相冶笑了笑，而后溫聲道，“到臺前來！”

“是。”

小石頭應了一聲，不得不起身幾步行到臺前，而后提起袍服下擺跪了下來，兩手拱著，并不抬頭。

“這首詞可是你作的？”

聽見秦相冶的溫聲詢問，小石頭沉默了。

胡無為見了不由得急了，忙低聲喝道，“臭小子，陛下問你話呢，還不速速回答！”

眾官員此時或許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于是都抬眼看向小石頭，等待著他答話。

小石頭沉吟半響，最后坦然道，“陛下，這首《青玉案》并非是草民所作，而是舅舅將此事交代于我，草民無奈之下只得尋了一位長輩，求了這一首詞來！”

小石頭的話引起竊竊私語，很多人錯愕，也不由得說出一些小石頭欺君罔上的話語來，畢竟方才所有人可是都當這是小石頭所作的佳詞，還好一番夸耀，如李澤等人更是為此爭辯，然而這一刻面對秦相冶的詢問小石頭竟回答說這并非是自己所作的。

不過或許是因為剛剛繡春刀一事，令很多人官員心頭烏云密布，所以此刻倒沒有什么官員跳出來說話了，就是那些言官此刻都心不在焉地東張西望，此刻小石頭的這等小事已經全然提不起他們的關注了。

秦相冶卻是笑了笑，而后驚疑著問道，“哦，是嗎，不知你的這位長輩可自此處啊？”

看著小石頭，他輕聲詢問，小石頭沉吟半響，而后偷眼看向秦相冶，試探著回答道，“應該……不在吧？”

秦相冶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直搖頭，卻不說話。

眾官員莫名奇妙，胡無為更是抓耳撓腮，不明所以。

而一直微微低著頭的王清安，此刻卻是微微地皺起來了眉頭。

“你是李侍郎的外甥，父母而今在何方啊？”

秦相冶掠過小石頭剛剛的反應，而是再一次啟聲問道。

小石頭遲疑了一瞬，而后又將身子微微俯下，肅聲回答道，“啟稟陛下，草民父母……今以離世。”

這話一時說出來難免有些沉重，但秦相冶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而后再次詢問道，“你叫石頭，這是你母親還是父親給你取得名字？為何如此草率？”

“呃……”

小石頭這時候真的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他是三年前在云城外的三十里黃沙之中被忘憂娘給撿回酒館的，他失了記憶，對于以前的事并不記得，更遑論名字。

是小云娘喚他小石頭，而后這個名字也就定下了。

至于李年之和盧老板給他扣上的一系列名頭，有關于生母生父之類的事情，根本就是杜撰的，壓根不存在。

所以這一刻，對于秦相冶的詢問，小石頭壓根就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知道或許是前一句對答奏效，秦相冶此際的這一詢問難免在情理上有些揭人傷疤的意思，因而看見小石頭沉默秦相冶也就再次掠過，眾官員神色如常，也不做他想。

秦相冶細目看著小石頭，停頓了一會兒后便開聲問道，“你今年歲月如何？”

小石頭愣了一下，而后輕聲回答道，“十五有七。”

還差三月便是成年禮，秦相冶點了點頭，而后溫聲問道，“可有取字？”

“啊？”

小石頭愕然抬頭，眾官員也是一驚。

南陽郡王卻是在此時起身，幾步行到小石頭身側，跪下來對著秦相冶拱手俯身道，“啟稟陛下，犬子尚未取字，還請陛下替犬子取字！”

南陽郡王的話語十分洪亮，傳遍了全場，所有人一陣錯亂，就是小石頭也愣了半響，而后便忙趴下來，對秦相冶行五體投地大禮，埋頭恭聲道，“請圣上賜字！”

字對于大秦人而言極其重要，尤其是在上流社會，子孫成年取字更是重之又重的大事，一般都是由家中長輩最為德高望重者，或是請鄰里親朋間最身居高位者，為子孫取字，其中有極其深意的內涵。

而這一刻，小石頭終于明白為什么那日踏入李府時李年之對取字一事只字不談，本來按理來說，小石頭作為妹妹遺孤前來投奔，他是應該準備為小石頭取字的，如此才代表著小石頭真正被李府接納，但是那日，李年之卻避過了，沒有提，好似不知道一般。

小石頭趴在地上，感受到身側的南陽郡王也趴了下來，一時閉緊了雙眼，心頭五味雜陳。

秦相冶端坐在高處，看著小石頭點了點頭，“你既為皇叔義子，皇叔又有所托，那朕便承下此事，為你取下一字吧！”

小石頭忙兩手平鋪在地，作恭敬迎禮之狀，頭依舊埋在地上，“草民謝過陛下。”

秦相冶站了起來，大袖一揮，兩手背在身后，來回踱了幾步，而后面露喜色，轉過身面向小石頭的方向，肅聲道，“《離騷》有云：及年歲之未宴，時亦猶其未央！這是朕十余年前登基之時最為喜愛的一句話，今日便賜你其中二字！”

秦相冶掃了一眼眾官員，而后看向趴伏在地的小石頭，高聲道：

“從今往后，

九天寰宇之下，

幽冥黃泉之上，

四海八荒之內，

你便名喚

石——宴——央！”

（本章完）

小石頭取字了，真正的故事要開始了，哈哈哈，斷更了三個月，給諸位道歉了。

然后，再次感謝一位小伙伴一直以來的推薦票支持，一直以來都看著您給我投推薦票，不知道你是誰，真的萬分感謝，也為這次這么漫長的斷更為您道歉，萬分抱歉。

祝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