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書生豪氣

最先走到場中的是禮部一個頗為出名的官吏，他是全場第一個為小石頭的這首詩搖頭叫好，也是第一個不顧朝廷黨爭，敢當著所有官員的面為這首詞發聲的。

不可否認，這首詞有絕代之風，便是王清安亦是為此鼓掌，甚至一直在朝堂上表現的老神在在的御史大夫，亦忍不住關注起小石頭來。

武夫興許看不出這首詞的不凡，但滿朝文官都是詩詞大家。

不說能夠寫出什么千古流芳的詩詞，但滿朝文官代表著整個大秦的詩詞鑒賞水平。

寫不出來好詞，但都是浸淫此道多年的大家，這首詞其中的韻律意境方方面面無一不是上品，他們又豈能看不出來。

正是因此，他們更為心驚。

整個大秦五百年，上元詞數不勝數，便是這次上元宴，前來參宴的官員，無論文武，都會遞交一份折子，上面是賀詞。

有些是官員自己寫的，但大多數還是各家尋的詩詞大家創作或潤筆的。

可以肯定的是，有多少官員參加了此次上元宴，便遞交了多少上元賀詞。

大秦五百年來的上元詩詞數量由此可見一斑。

這畢竟是直接上達天聽的賀詞，五百年里自然不乏佳作。

但是自這首詞一出，五百年里的所有上元詞全都黯然失色。

眾官員細數自己為官數十年來聽過見過寫過的所有上元賀詞，有人黯然一聲嗟嘆，“此詞一出，往后上元，叫何人還敢寫上元詞！”

那官員的話令全場所有官員一陣黯淡，那官員自知朝堂微妙，不應多言，只是一時感慨不想竟脫口而出，不由得有些惶然。

抬眼偷偷打量了王清安和薛旗等人，見他們神色并無異樣后便暗自松了口氣，猶豫一瞬后還是拱手微微朝小石頭行了個禮。

行的是晚輩禮，一個年過半百的官員對年紀不過十五的小石頭行晚輩禮，這足見他對小石頭這首詞的重視。

全場因為這首詞感慨的不在少數，但真正敢發聲的卻沒有幾個。

不是不重視這首詞，這首詞若是被列為大秦五百年上元詞之最無一人會反感，之所以不發聲，蓋因今日上元宴氛圍的微妙。

這一年大秦發生的事端尤其多。

牟族來犯，廣玄關告急，當朝太尉被江湖刺客誅殺在皇城根，兵部尚書和戶部尚書都被春鳳樓一事波及，朝堂震蕩……

這一年，黨爭前所未有地激烈，皇帝也一反常態地強勢，各種不安充斥著各級官員的胸腔，除卻禮部那個小年輕，沒有一個官員敢多說話。

有的怕站隊，有的怕被自己的隊友當做叛徒……

禮部為這首詞請命，一幫官員跳出來反對，這在其他官員眼里無疑加深了黨爭的恐怖。

這首詞好不好？

沒有一個會說不好，便是那些反對將這首詞納入禮典的官員也不會公然去抨擊說這首詞哪里哪里不好，他們自己都清楚這首詞的分量，他們只能以“淫詞艷曲”這么一個不清不楚的名頭來反對這首詞，而不敢真正細究。

換作其他任何時候，換作個人角度，他們都不會覺得將這首詞納入禮典有何不妥，反而會大力贊成。

但是這次不行。

一切都是因為黨爭。

王清安沒有說話，薛旗沒有說話，吏部尚書趙元庭也沒有說話……楊九郎一黨的頭頭都沒有說話，但是手底下投誠的小官員不能不說話。

這確實是好詞，但是王清安和皇帝的對峙剛剛才結束，所以這時候激進派不能起來。

激進派如果起來，其他還沒有站隊的官員無疑會往那邊看齊，皇帝也無疑會認為保守派輸了。

這是一次交鋒，所有官員都是這么看待的。

哪怕這首詞前所未有地好，但保守派就是不能同意。

一切都是因為南陽郡王親近激進派，一切都是因為小石頭是南陽郡王的義子，亦是激進派兵部侍郎李年之的子侄！

仔細一想，許多官員不禁一驚。

小石頭能寫出這么一首震古爍今的佳作未必不是激進派的預謀，很多官員也就對保守派的反對有些理解。

但諸多官員心中未免有些不舒服，這么一首好詞竟被如此反對，天下讀書人未免有些寒心。

只是都沒有話說，這是朝堂，言行百忌，稍有差池，便可能連累一家老小死無葬身之地。

禮部尚書元城是六部唯一一個不站隊的，他也不想出頭，但手下有個愣頭青不識事，他此刻不站出來說不過去，不管這首詞能不能被納入禮典，他若是不作為，必然會被皇帝記在心中，朝堂萬一產生大動蕩，他必然會被貶官。

皇帝已經不是往年的那個皇帝了，這一年對待百官的態度前所未有地冷漠，便是太尉被刺殺，他都只是遣了一個小太監前去憑吊，甚至都不曾讓禮部在宮中為楊九郎發喪。

元城此刻贊成將這首詞納入禮典也不是因為庇佑下屬，全因這首詞的出眾。

這首詞遠超大秦五百年間所有上元詞，今日一過必將名滿京城，全京城的讀書人都將為這首詞大肆贊揚，它必將千古流芳！

元城不敢不同意將這首詞納入禮典，否則后世但凡有人談及這首詞的故事，他都必將被千夫所指。

若是不作為，有丟官之危；若是反對，將遺臭萬年，王清安等人之所以不說話，怕的也是這個。

都是大人物，都不愿意千古流傳罵名。

所以元城只能站出來為這首詞請命，聲音鄭重而堅定。

哪怕被王清安等人視為站隊也必須站出來！

一首詞逼的不愿涉及黨爭的禮部尚書站隊，其恐怖可見一斑。

“陛下，這是淫詞艷曲啊，可不能納入禮典啊！”

“是啊，陛下，萬萬不可啊！”

一群保守派的小官還在激烈地反對著，其他官員群體前所未有地沉默。

秦相冶自然看的出來他們沉默，但此刻卻不急著表明自己的態度，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諸官員，神色戲謔。

小石頭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沒有表現什么，默默地看著事態的發展。

“你們這些狗官！”

突的傳起一聲斷喝，先前為這首詞請命的那個禮部小官站起來了。

小年輕看著那群反對的官員，指著他們怒喝，“狗官，這樣一首千古佳作若是不納入禮典，你們不怕寒了天底下千千萬萬讀書人的心嗎？這樣一首千古佳作不納入禮典，你們是想我朝被后世子孫詬病嗎？”

小年輕站在臺上怒視著所有反對的官員，咆哮聲在萬民宮前的空地上傳出好遠，許多值守的侍衛和宮女都不禁朝這邊看來，看著萬民宮前的燈火通明，震驚于有人竟敢殿前咆哮，也好奇是發生了什么樣的事端，竟逼的一個官員不顧儀表不顧皇宮威嚴，在上元宴上大肆咆哮！

人在憤怒的時候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來，說話也不過腦子，什么都敢說。

這個小年輕便很好地佐證了這個論點，怒視著百官傳出的下一句話如同一道霹靂在萬民宮前炸響。

“爾食爾祿，皆民脂民膏，你們為了黨爭便如此罔顧這等千古佳作，你們談何治理天下！”

小年輕站在殿前如同一頭發狂的野獸，為官以來所有的憋屈在這一刻盡數得到釋放，心中的不平也在這一刻震得所有官員大驚失色，“你們如此作為，必將千古罵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