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就這樣定了，一月之后，起兵奪回云中郡，在此期間，切忌多派探子，時刻監視齊人的一舉一動?！?

呂文橋站在沙盤邊上對著身邊的金副將道。

“是，末將這就去辦?！苯鸶睂⒐傲斯笆直阋x開。

“對了，顧余最近怎么樣？讓他挑選一百精兵他選好了嗎？”呂文橋抬頭詢問，止住了金副將的腳步。

“回稟將軍，顧夫長他……”金副將眼神閃爍，一時不知該怎么說才好。

“嗯？他總不會是跑了吧？”

“那倒不是……只不過他說他不想用軍營里的兵卒?！?

“不想用軍營里的兵卒？那他是準備自己一個人去做那先鋒嗎？！”

“不是，顧夫長他……他說他想要用死囚……”

“死囚？這小子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

流民營地在城北，城府在城南，邑安城的牢獄則是在城東。

牢獄之外，一個身穿甲胃的身影從寒風中漸行漸近。

因來人相貌看起來較為年少，兩名縮著身子躲在門檐下的守衛不由多看了幾眼，直到那人已經走到跟前方才站直了身體上前一步道。

“來人止步，出示通令?！?

來人正是顧余，他點點頭，從懷里拿出連同身上這件甲胃一起拿到的百夫長令牌。

守衛掃視了一遍令牌，拱了拱手道：“夫長稍等，我等還需通傳一番。”

“嗯，例行公事而已?！?

留下一名守衛，另外一名守衛轉身走進牢獄里通傳。

過了一段時間，那守衛方才出來。

“抱歉夫長，耽誤了一些時辰，已經通傳好了，請?！?

擋在顧余身前的另一名守衛也讓開了身子。

顧余收起令牌走了進去。

牢獄里顯得有些陰冷潮濕，空氣中還有股淡淡的怪味。

剛走下石階，一個獄官便迎面走了過來，行了一個禮道：“不知百夫長前來，有失遠迎，不知道您來這牢獄所為何事？”

戰亂時期的軍職多數有著更大的地位，況且剛剛出了呂文橋怒綁城府太爺的那一處，導致這獄官即便是與顧余同級都不免得對其行禮尊稱為您，生怕惹得這些莽夫的不悅。

“獄官大人客氣了。”顧余回了一禮開始直入主題道：“在下是奉命來提一百個死囚，這是上頭給的文書?！闭f著，顧余拿出從金副將那里要來的文書遞給獄官。

顧余不識字，但獄官識得，他接過文書輕聲誦讀起來。

“特批百夫長顧余于牢獄調度一百死囚充軍從役……充軍從役？！不行不行，這里關著的死囚十個有九個都是十惡不赦之人，這要是放到軍營里非出亂子不可。”獄官連連搖頭。

顧余拍了拍獄官的肩膀笑道：“放心，這些家伙帶出去之后是讓他們上戰場在最前面做開路先鋒的，說白了就是送死的活計，反正他們遲早都是一死，還不如為我大魏奉獻上一點綿薄之力，你說是不是？！”

獄官想了一想，覺得顧余說得不無道理，而且文書在這，即便自己反對，顧余也完全可以強行提人，他現在這樣說完全是出于給自己面子，心中不由對顧余多了一些好感。

“如此。”獄官訕訕一笑道：“下官知曉了，請百夫長隨我來，下官帶你去看那些死囚的案書，好讓你挑選。”

這可難為顧余了，他根本不識字，但他也早已想好對策。

只見他如是說道：“不用看了，只需挑選那些殺過人，見過血，身強力壯的死囚便是?！?

“好的，好的，下官這就去辦?！?

…………

一個個穿著囚衣身上捆著麻繩的死囚被士兵陸續押入牢獄邊一處荒廢的校場。

這里本來是用以操練獄卒的，但當逢亂世，獄卒都被抽調到了軍營，只剩下幾個歪瓜裂棗，所以這里也就荒廢了。

總共六十九名死囚被推在一起，坐在校場的中間。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掙扎，不就是提刑，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直到半個時辰后，顧余才在獄官的帶領下不急不緩地來到校場。

顧余看了看根本不夠一百之數的死囚扭頭看向獄官。

獄官都快哭了，“夫長，下官也不知道啊，剛過嚴冬，再加上糧食緊缺，餓死的，凍死的，誰知道就剩下這些了?！?

就連一個獄官都不知道自己管轄的牢獄里還有多少死囚，由此可見王廷之下的官吏是有多么的失職。

顧余也沒有為難獄官，只是掃視了一遍眾人，每個人身上都帶有肅殺之氣，看來能坐在這里的都不會是什么善輩，要想讓他們折服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給他們松綁?！鳖櫽嗟馈?

此話一出，不僅士兵愣住了，就連那六十九名死囚也都愣住了。

“沒聽到我的話嗎？”顧余看向那幾名士兵。

他們趕緊給死囚一個接一個松綁，很快，六十九名死囚便一個個站起身子活動著筋骨。

六十九名死囚也就是六十九名兇徒，光放在這就已經讓幾名士兵頭皮發麻，更何況是松綁之后他們。

一名膽大的死囚揉著手腕獰笑道：“小娃娃，看你年紀也就與俺家小子一般大小，這樣松開俺們，也不怕俺們跑了？！”

顧余雙眸之中濃郁的戾氣一閃而過，眾死囚只覺得心頭一緊，他們本就是在刀刃上混日子的，深知手里沒有數十條人命是不可能有如此濃郁的戾氣的。

有戾氣的人很多，比如他們，比如那些打過仗的將士，比如負責行刑的刀斧手等等如數眾多，但可以將如此濃郁的戾氣掩藏得一絲不露的家伙哪個不是一方將令或是人雄？

他們現在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憨厚老實的年少小將可不是靠著運氣或者是關系走到這個位置卻什么都不懂的犢子，而是一個真正的戰場殺將。

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顧余心里很滿意，第一步已經達成，他咧嘴一笑，指了指大門那頭道：“門就在那邊，盡管跑，不過可千萬別被抓回來，不然可不是普通極刑那般簡單了?！?

聽到顧余的話，眾人腦海中紛紛浮現出其他，車裂……具五刑……想想就讓人膽寒。

想想也是，人家敢給你松綁就不怕你跑，說不定外面正有無數刀劍等著他們。

等候一會后，顧余掃視眾人道：“沒人要走了吧？如果都不走那我便說了。”

“將軍命我來挑選一百精兵作為討伐云中郡的開路先鋒……我選了你們?！?

“哼！將軍真是好謀算，說是開路先鋒，實則是送死的吧？！還不如在這大牢里等死來得強一些。”一個死囚嗤笑一聲，一語道破。

“選擇繼續等死也是一種選擇，是不是送死我不知道，將軍自有謀算，不是我等可以揣測，只不過將軍還承諾，若打勝歸來，你們可以免死刑責，脫去奴籍，重新入戶，享十金俸（金同兩，即月俸祿十兩），可計軍功?！?

話音剛落便聽得校場內響起粗重的呼吸聲。

他們殺人不就是為了賺錢嗎？賺錢不就是為了活得更好嗎？現在有這樣的活計擺在眼前，名正言順，還能享有十金俸，他們的選擇不言而喻。

“我去！”

“算俺一個！”

“俺也上！”

……

六十九名死囚，無一例外。

顧余看著這六十九人，自己跟他們不也是一樣嗎，只不過，自己的運氣比較好而已。

顧余輕聲道：“我顧余承諾你們，若真是赴死，我定陪爾等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