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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熱血請纓

  • 唐景崧傳
  • 文崇禮
  • 12014字
  • 2020-01-02 17:22:08

光緒三年十二月十二日(1878年1月14日),唐開旭去世,唐景崧丁父憂二十七個月。

光緒八年七月(1882年9月),唐景崧請纓赴越南,聯劉抗法。

光緒三年(1877)對唐景崧及其家庭來說絕對是個重要年份。

先是上半年三弟唐景崶參加丁丑科會試。三月初九日入闈,唐景崧跟全家人待在家里翹首以盼,靜候佳音。父親唐開旭和母親沈夫人共生育九個孩子,三男六女,長子唐景崧行二,次子唐景崇行三,三子唐景崶行七。三子中唐景崧同治乙丑科進士并欽點翰林,唐景崇同治辛未科進士并欽點翰林,如若唐景崶得償所愿,對唐家來說就是“大滿貫”,必將成為科場佳話,千年罕見,何等榮光!

老三景崶果然不負厚望,經過一個多月三場激烈搏殺,以總排名第七、二甲第四名的優等成績金榜題名,并于五月初四日由皇帝欽點翰林院庶吉士。

消息傳出,震動京師,大街小巷茶樓酒肆,無不熱議“同胞三翰林”奇聞;唐家門前親朋好友更是接踵而至,熱鬧非凡。全家老少歡聲笑語,喜氣洋洋——喜社稷又多干才,喜宗族再增榮耀,喜家庭新添梁柱,從此無憂柴米油鹽……喜不自勝,怎不欣喜若狂。

可是下半年,唐家人還沒從喜慶中完全平靜下來,卻又悲從中起,十二月十二日,父親唐開旭帶著培育出“同胞三翰林”的自豪和欣慰,也帶著自己科場的不甘與失落撒手人寰,時年六十三歲。

全家人似乎一下子又跌入冰窟,沉浸在萬分悲痛之中。父親一輩子課讀為生,嘔心瀝血,好不容易把孩子們拉扯大,三兄弟遂愿金榜題名,正是苦盡甘來卻折身西去,陰陽兩隔,哭無淚、斷肝腸。

父親一生最大的愿望是將唐景崧三兄弟培養成有用之才,這一點他做到了,而且比任何做父親的都做得成功;父親一生最大的遺憾是科場上止于鄉試舉人,同治十年(1871)父親攜家人僦居京師后,連續三度挑戰春闈,屢試屢敗。自此,父親心力日衰,對科舉仕進之途徹底絕望。在愿望和失望兩輪驅動下走完人生之路,留給后人的是無盡的哀思。

逝者長已矣,生者如斯夫。作為家中的長子,父親走了,唐景崧得把這個“家長”的擔子挑起來。雖然長期以來,這個家靠他在外賺錢供養,但家內有父親和母親持撐,他才得以風流倜儻,可如今里里外外都得他一手操持,別說“詩鐘”“謎社”玩不轉了,眼下為父親治喪就夠他頭痛的。

漢朝以降崇尚孝治天下,“父母喪,天下通義,治喪守制,人子之情”。《大清律例》明確規定:“內外官員例合守制者……開明呈報,俱以聞喪月日為始,不計閏二十七個月,服滿起復。”如此,唐景崧三兄弟按例須守孝丁憂二十七個月。

年節之前,唐景崧兄弟姊妹扶老攜幼,冒著呼嘯的北風和紛飛的大雪,奉托父親靈柩,哭號著踏上了返歸故土之途。

將父親安葬在桂林郊區的東鄉,唐景崧和景崇、景崶兩個弟弟就吃、住、睡在墳前,陪伴長眠地下的父親。兄弟間或聊聊天,或看看書,話不高聲,足不亂步,守制丁憂兩年零三個月。

丁憂期滿,唐景崧陪著母親,帶著一家老小回到京城時,已是光緒六年(1880)的夏天。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回到家里歇息幾天,唐景崧每每看著父親的遺像發呆,沉浸在哀思之中難以自拔。父親走了,是帶著兒女們成家立業的欣慰和個人科舉仕途的遺憾走的——父德如山,自己也為人父,為家長,卻在主事的職位上十多年候補著,在尋歡作樂中長期消磨——愧對嚴父啊!在對父親無盡的哀思中,唐景崧反思了許多,也悟透了許多,加上桂林丁憂期間,耳聞與家鄉緊鄰的越南風云突變,邊關吃緊,終于挑動了唐景崧那條潛沉已久的“士子”神經,看到了為朝廷建功立業的機會,思想上來了個腦筋急轉彎,將目光聚焦到了家鄉的邊關。他在《請纓日記》中記載:

余官京師,于海國情形粗有涉獵,環顧九州,慨然有縱橫海外之想。河南才士黃曉眚跳蕩負奇氣,兩人相與窮廬風雪中,時時以越南為說。

自從交上黃曉眚這類朋友,唐景崧就很少跟“詩鐘”和“謎社”往來了。黃曉眚是河南商城人,官禮部主事,博學多才,能說善辯,常游走于上海、廣州,其志在南方且見識卓越。唐景崧與其“時時以越南為說”,深受其影響,“慨然有縱橫海外之想”,于是取別字“南注生”,篤志于南方,人生態度由消極玩世向憂患擔當轉向。

在與國內友人密切討論越南情勢的同時,唐景崧還將目光盯住了越南使者阮飛熊,趁他來京解貢的機會,多次前往拜會,深入詳細了解越南政局和法方的動態。唐景崧在日記中記載:

越南貢使到京,臣就詢情勢,謂瀾滄一江,法人志在必得,為進規云南計。賴劉永福駐軍保勝,而夷船不敢肆行。去歲,法人屢脅越南撤劉永福入富春。

越南在秦朝時屬象郡,宋代以后也一直是中國的藩屬,兩國山水相連、唇齒相依,長期保持著良好的宗藩關系。自18世紀后期起,法國就對越南起了覬覦之心,妄圖占領越南后把勢力伸入中國西南地區。第二次鴉片戰爭中,法國乘清政府內外交困之際,派遣遠征軍入侵越南南部,于同治元年(1862)迫使越南阮氏王朝簽訂第一次《西貢條約》,割占嘉定、邊和、定祥三省及昆侖島。同治六年(1867)又占領了永隆、河仙、昭篤三省,在越南南部建立了法屬殖民地,并控制了湄公河三角洲。法國原想從湄公河上溯,侵入我國云南,但后來發現湄公河上游不能通航,便改變計劃,準備出兵占領越南北部的北圻,由紅河侵入云南。

到了光緒時期,法方入侵意圖越來越明顯。光緒八年(1882)三月,清廷以法越兵端已起,上諭各省督撫通籌邊備。一時間朝野亂成一團,主戰主和議論紛紛,各持一端。主戰一方主要是“清流派”,以軍機大臣李鴻藻為首。由于軍機處主和派占了多數,李鴻藻感到力單勢孤,便籠絡一批御史和翰林在自己周圍以壯聲勢。他們多以“臺諫詞垣”標榜風節,“嚴義利之分”,以經世匡時為己任,故有“清流派”“清流黨”之稱。其中最活躍、最積極的是清流健將侍講學士張佩綸和山西巡撫張之洞等,主張即日開戰。張佩綸道:

沉痼非瞑眩不瘳,髖髀非斧斤不解,……正不如奇,守不如戰。張之洞道:

法人狡謀已遂,情勢已彰,徒遣使招撫無益,徒在法京辦亦無益,惟有遣使帶兵赴越保勝,助越之勢,沮法之氣,……越禍既紓,滇防自綏,……非庇屬國無以為固吾圉之計,非揚兵威無以為議條約之資。……語云:守則不足,攻則有余。

畏戰主和派代表人物當粵撫裕寬莫屬,裕寬主張中國不要干涉法越事務:

越積弱已久……決不能再與法抗……若中國預間其事,勢不得不代與法爭。爭之而不聽,徒損威信,無益事機;爭之而聽,法人必見恩于越南,而市惠于中國,甚或置越南之事,而于中國別有要求。

在他看來,即使一時能代越謀解決之一方法,然數年之內,變故復生:

一有違言,法人、越人俱將有詞于中國。對戰和之議唐景崧了然于心,對局勢變幻唐景崧洞若觀火。在主戰主和糾纏不清之際,慈禧太后的態度已然開始往主戰派傾斜。繼正月將廣西巡撫慶裕調任漕運總督,任命倪文蔚為廣西巡撫、徐延旭為廣西布政使后,四月,乘直隸總督李鴻章丁憂之機,調兩廣總督張樹聲暫署直督,以陜甘總督曾國荃署理兩廣總督;同月,命廣東水師提督吳全美統帶廣東兵輪,定期出洋,與滇、粵邊防軍遙為呼應;五月,命云貴總督劉長佑入京陛見,以岑毓英署理云貴總督。

山雨欲來風滿樓,在大戰將起未起之際,唐景崧篤定自己期待已久為國效力的機會終于出現了。

唐景崧決心抓住這個機會赴邊關抗法。他知道這無異于將自己置于風口浪尖,但那又何妨?他首先向母親沈夫人說了自己的想法,試探一下母親的態度。母親沉思良久問道:“束冠之年娘跟你說的話可曾記得?”唐景崧一時記不起來,母親又問:“何謂大丈夫?”唐景崧這才想起《論語·子罕》“三達德”,回母親話說:“知者不惑,仁者無憂,勇者無懼。”母親這才點頭應允。得到母親的支持這很重要,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上達天聽,準允前行。他想找景崇、景崶兩個弟弟商量謀劃一下。

是時,景崇、景崶都是翰林院編修,唐景崧先將自己的想法和母親的態度向兩位弟弟說了,三弟景崶首先表態支持,并要求跟大哥一起出去。

唐景崧贊賞三弟“聰穎絕倫,跌宕有識,泛覽群書,講求時事,議論常出人意表”,但不同意他跟著出關。“安心待在翰林院吧。”唐景崧問:“景崇意見如何?”

二弟唐景崇博覽群籍,通天文算術,專攻經史,練達老成,平時言語不多,但出言必中要害。唐景崇說:“時機不錯,哥你也準備很久時間了,此行必成大事。眼下的問題是如何操作,才能達致目的。”

“我準備寫個折子,請李鴻藻中堂大人代為上奏。如何?”唐景崧說。

當是時,三兄弟都沒有直接給皇帝遞奏折的資格,李中堂是主戰派,請他代遞較為合適。但唐景崇有自己的看法,說:“這樣未必能成,先寫一個說帖吧。”接著建議說:“三弟熱衷時事,協助大哥先寫個說帖,分送李中堂和寶中堂,弟以為這樣穩妥一些。”

“二哥的話有道理。”唐景崶分析說,“李中堂本是主戰派,定然同意。而寶中堂雖是主和派,但他是大哥的座師,有必要知會一聲。他知道了,即使不同意,看在門生份上,有可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此大哥的事就算成功了。”

唐景崧想了想對兩個弟弟說:“那就按景崇的意見辦。”

于是,唐景崧在三弟唐景崶的協助下,以“綏藩固圉”為題,很快寫出一份六千多字的說帖,于七月初九日遞進李鴻藻和寶鋆的府邸,并獻之以詩:

狼星懸焰亙西方,又見傳烽到雒王;

可有大刀平緬甸,已無神弩出安陽。

何人更下求秦淚,說客將治使越裝;

豈是唐衢輕痛哭,鄉關消息近蒼黃。

歲歲藤廳覆翠陰,花前獨悵受恩深;

無才且學屠龍技,有臂終存射虎心。

簡練陰符開夜篋,蕭疏霜鬢撫華簪;

賈生欲報吳公薦,漢室陳書涕滿襟。

詩中流露出唐景崧對祖國邊關形勢滿懷憂慮之情,表達了保衛南疆,為國效力的強烈愿望,同時滿心期盼兩位大人力薦,促成其出關抗法之目的。

寶鋆,字佩蘅,索綽絡氏,滿洲鑲白旗人,時任武英殿大學士、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大臣,可謂位高權重,同治四年(1865)為唐景崧會試座師,在法越戰和之爭中偏向議和。而李鴻藻是漢人,字蘭蓀,時為協辦大學士、吏部尚書、軍機大臣、總理各國事務大臣,權傾朝野,與寶鋆旗鼓相當。但與寶鋆的“和合中協”不同,李鴻藻對外立場強硬,對內直言敢諫,以清流議政,時人號以“清流首領”。

果然如唐景崶所料,寶鋆見了唐景崧的說帖,水浸石頭,沒什么反應;李鴻藻這邊截然不同,看了唐景崧的說帖,如獲至寶。他們“清流派”面對越南北部告急、中國邊關吃緊的情勢,力主開戰,但也多是些高談闊論之士,正好缺少一位像唐景崧這樣敢于沖鋒陷陣之人。第三天,即七月十二日,李鴻藻來到吏部衙門,直接找到唐景崧說:“你前兩天的說帖我看過了,很好啊!時事艱難,不是一句兩句說得清楚的。這樣吧,你明天到我府上,我們詳細談談。”

得到頂頭上司的夸獎和重視,唐景崧別提有多激動了。第二天一大早,唐景崧就應約來到李府門口等候。唐景崧與李鴻藻素無淵源,且李鴻藻到吏部任尚書也才幾個月時間,內心難免有些惴惴。進到府內,李鴻藻將唐景崧帶到書房,飲茶而敘,海國情勢,綏藩固圉,朝政時弊無所不談。唐景崧后來對這次談話追記道:“論及時事,太息咨嗟,垂詢時人賢否極詳,余據實以對。”敘談半天,李鴻藻最后說:“你的說帖對于赴越抗法之事籌劃相當完密,計劃也很合機宜。雖然成敗利害難以料定,但人事當為。”李鴻藻的態度十分鮮明:“這樣吧,等我明天將說帖攜入樞垣,與恭親王、景秋坪尚書和王夔石侍郎一起看過,再確定具體辦法。

在忐忑中度過了好幾天,七月十九日終于有了眉目。這一天李鴻藻一到吏部,就把唐景崧找來說:“你的說帖,我已與恭親王他們一起看了,都說甚好。只是如何前往,一定要請旨。”于是交代說:“說帖不方便進呈,你回去抓緊時間趕快將其改為奏折,交給我代為上奏。”

沒想到李鴻藻如此盡心竭力,更沒想到李鴻藻對他這個候補主事這般信任器重,對此唐景崧甚為感激。帶著李鴻藻的厚望與交代,唐景崧一身輕松走出吏部衙署。正急著回家將說帖改為奏折,半路突然收到龍繼棟的邀飲帖,說“覓句堂”一幫好友正等著他不見不散。有一段時間不在一起活動了,唐景崧也想去見見大家,便改向去了“覓句堂”。龍繼棟知道他正在為去邊關之事奔波,一見面文友們便紛紛舉杯預祝他早日達成心愿,觥籌交錯之間,唐景崧不覺大醉。

是龍繼棟護送唐景崧回家的。小坐一會兒,唐景崧沒有忘記李鴻藻大人交代的任務,進書房潑墨鋪紙,趁著酒興,剪燭抽毫,一氣呵成。

奏本開宗明義,唐景崧指出法人覬覦北圻的目的:

竊越南一隅,分南、北圻,接壤滇、粵,中國西南之藩籬也。南圻六省,久為法據。同治十二年,突攻北圻、河內等省,越南招廣西人劉永福率眾敗之,議和罷兵。而法人終眈眈于北圻者,實欲撤我中國之屏蔽,而窺滇與蜀、楚之道路也。

接著唐景崧詳述了當前越南在法人侵入后的情形:

……越君臣窮守富春,意在乞和,而劫制過甚,勢難遽從,即乞救天朝之章亦不敢驟進,恐漏泄愈遭毒虐。惟仗劉永福一軍遙峙聲援,茍延旦夕。法人欲割其山西、興化、宣光等省,則以地近云南、廣西故也。奸民四出,密探內境,募諸不逞,集有千人;又招賊黨陸之平、覃四棣等,幸皆拒之。

繼而,唐景崧對當前越南和我國南疆面臨的復雜形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中國往援,即慮有礙,爭以公法,亦決不從;而越南患難之來中國與共,又未可聽其存亡。伏見宸謨深遠,于法氛未動之先,曾諭內外臣工,詳加揆度,合力圖維,是朝廷固未嘗置越南于度外也。本年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奏請籌備,復有敕疆臣相機因應之旨。疆臣建議,無外籌防。揆時度勢,力止于斯,而終歸于無救。越南有損,中國殊可嘆已!臣竊維救越南有至便之計。越南存,則滇、粵固,請為皇太后、皇上敬陳之。

越南有將有兵而不知用,君臣貪黷,政治不修,即無夷難,亦幾無以自存。中國不與共安危則已,既與共安危,則賴有人往提挈之也。

隨后,唐景崧大膽建議朝廷招撫劉永福,使其為我所用:

劉永福少年不軌,據越南保勝,軍號黑旗。越南撫以御法,屢戰皆捷,斬其渠魁。……云貴督臣劉長佑已疏其名入告,當確有見聞也。……

臣維劉永福者,敵人憚懾,疆吏薦揚,其部下亦皆驍勇善戰之材,既為我中國人,何可使沉淪異域?觀其膺越職而服華裝,知其不忘中國,并有仰慕名器之心。聞其屢欲歸誠,無路得達。若明畀以官職,或權給以銜翎,自必奮興鼓舞;即不然,而九重先以片言獎勵,俟事平再量績施恩。若輩生長蠻荒,望閶闔如天上,受寵若驚,決其愿效馳驅,不敢負德。惟文牘行知,諸多不便,且必至其地,相機引導而后操縱得宜。可否仰懇圣明,遣員前往,面為宣示,即與密籌卻敵機宜,并隨時隨事開導該國君臣,釋其嫌疑,繼以糧餉。劉永福志堅力足,非獨該國之爪牙,變即我邊徼之干城也。

或謂劉永福一武夫耳,豈能倚任大事?而臣則以為過論。前者河內之捷,海島聞知,至今夷見黑旗,相率驚避,正宜獎成名譽,藉生強敵畏憚之心。中國人士輕之,則彼族亦遂輕之矣。臣嘗見今之言者,訾毀重臣,彈劾宿將,愚昧之見,竊嘆未宜。蓋四鄰環伺之秋,與承平有間。重臣宿將,所籍以御外侮者,亦賴威望有以鎮懾之。必曰不可恃,誠恐長寇讎之玩志,而墮我長駕遠馭之先聲。夫劉永福誠何足道,然既馳聲海嶠,亟應獎勵裁成。臣所以請遣使前往者,乃欲藉國威靈,培彼名望,未嘗非控制強鄰之一術也。

最后,唐景崧主動請纓,愿意冒著生命危險,只身赴越去聯絡、說服劉永福:

以上各節,發一乘之使,勝于設萬夫之防,豈非至便?惟使臣難得其人。越南四境虎狼,強之以行,其氣先餒。且非用一劉永福遂能資其靖寇也,是賴胸有成算者往焉,用彼爪牙為吾憑藉,而后擴充,以圖事業之有成。

昔漢陳湯為郎求使外國,傅介子以駿馬監求使大宛,皆以卑官而懷大志,卒立奇勛。微臣慨念時艱,竊愿效陳、傅之請。劉永福所部皆屬粵人,臣籍隸廣西,誼屬桑梓,則前往出入有因。寓越之粵人極多,情勢易于聯絡,蓋嘗熟籌及之,非敢冒昧而請行者也。

今者琉球固無望矣,朝鮮又生事矣,日本、俄羅斯皆睢盱而欲蠢動者也。民窮財盡,巨患日深,茍可以裨救萬一,雖職系小臣,亦不得諉為分外之事。其濟,國之靈也;不濟,則雖絕脰夷庭,粉身蠻徼,均不必在顧計之中。

臣不冀遷官,不支公帑,抵越南后,毋庸援照洋使章程辦理。惟乞假以朝命,俾觀瞻肅而操縱有權。奮往之忱,矢諸夙夜,一得之慮,期報涓埃。

寫到這里,唐景崧幾乎是熱血澎湃,愿將生命赴國難——他說愿意效仿漢時的陳湯、傅介子之請,出關說服劉永福抗法,并誓言:如果有所作為,那是國家之幸;如果不成功,就算戰死異國他鄉,也決無怨言。他說他完全是出于保衛家鄉守護國土的自愿行為,他不要朝廷封官,也不需朝廷撥款,只要允許他假借朝廷欽派名義就行。

熱血翰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唐景崧的奏折一出,頓時震動京師,成了朝野議論的熱點話題。有人為他國難當前、慷慨以赴的英雄壯舉擊節贊嘆;有人為他“位卑未敢忘國憂”的家國情懷所折服;有人為他熱血翰林、鐵骨錚錚的精神操守所感動。但是,也有人認為他是“不守規矩”,也有人說他是“書生意氣”,更有人說他“遠適異鄉,毫無符信,萬有不測,不值一文”。面對這一切,唐景崧早有預料,所以倒也坦然,褒貶由之。

最重要的是皇帝如何御批。此時的光緒皇帝才十二歲,慈安太后又不理朝務,軍政大權全被慈禧太后一手把持。慈禧太后親覽了唐景崧的折子后大為驚嘆,不禁為唐景崧的膽識和精神打動,對當值大臣們說:我大清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全是因為缺乏像唐景崧這樣的熱血官員所致!

但是,慈禧太后在如何批復這個折子上卻是想了又想,難以下筆。招撫劉永福抗法,慈禧曾經是考慮過的,但是沒有人敢去,她只好放棄。現在有唐景崧主動請纓,卻又有些為難了:如果明旨讓他直接去越南,必然引起法國不滿,一旦被法國人抓住把柄,必不肯善罷甘休,就將給李鴻章在天津與法國公使寶海交涉越南之事造成極其被動的局面。故此,慈禧反復思量,幾經權衡之后,發布了一道讓人揣摩不透卻又寓含指向的上諭:

吏部候補主事唐景崧,著發往云南,交岑毓英差遣委用。

這道上諭在別人看來,難于理解,唐景崧是要去越南說服劉永福抗法的,怎么把他發往云南了呢?但唐景崧心領神會,有他自己的理解:

余之疏請入越也,而敕下往滇,蓋中旨謂滇越毗連,劉在保勝,尤與滇近。其命入滇,未嘗非暗寓用劉之意也。

故而,唐景崧后來并沒有按上諭所說去云南,而是直接去了越南。

八月初五日,諭旨下達,候補了十五年的吏部主事唐景崧如愿以償,心中喜不自勝,連呼謝主隆恩。京城呼朋喚友、渾噩消磨的日子即將成為過往,一切都將從頭開始。

留在京城的日子不多了,許多事情他得抓緊去做:對關心幫助過他的前輩師長要辭謝和請益,對親朋好友要招呼辭別,對母親和家人要妥善安排,對欠下的債務要處理妥當……

接下來的時間,唐景崧忙碌而有序地進行:

八月初六日,余入城謁恭邸、醇邸、佩蘅師、蘭蓀相國、王夔石侍郎。

八月初十日以后,則同年、同鄉、戚友餞行,終日拜客,車馬勞頓,酒食接連,刻無暇晷。……

八月十八日,謁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署禮部侍郎、順天府府尹周小棠,并謁刑部尚書張太夫子子青、原任吏部尚書萬藕舲師,垂詢甚詳。

八月二十一日,由都赴天津,二十三日抵衛。二十五日,謁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李傅相(李鴻章),謂其志甚壯,并為述近日邊情。

八月二十九日,津海關道周玉山觀察贈行資二十兩,手函話別。

八月三十日,遣家人至白塘唐仁廉元甫軍門營中。元甫,東安同鄉,現任蘆臺鎮,駐白塘,贈行資三十兩。

九月初三日,由津旋都。初五日,抵京寓。

九月初七日,謁閻大司農丹初。赴津后,閻公屬其鄉人霍編修來道意。余與閻公無淵源,而峻節清風,一時無兩,早擬往謁,無介而止。是日呈閱奏稿,承函致兩廣制府曾宮保及廣東臬司龔靄仁前輩,照料前進。

九月初九日,謁軍機大臣、戶部尚書秋坪世丈。

九月初十日,寄上云南岑宮保函,為述稟商政府大臣及合肥傅相,航海南行至粵東,假道越南,詳看情形,再行赴滇等情。

九月十一日,謁刑部尚書潘伯寅師,謂未觀奏疏,已聞大概。事業亦關福命,此舉并關國運,且盡人事之所當為。索觀奏稿。

九月十三日,勝春堂余紫云餞行,為贈一聯,四屏。其聯用成語曰:“稱心一日足千古,高會百年能幾何?”同座者為龍松琴、趙心笙、白子和、俞潞生、陳筱農、王粹甫。是日,季弟出闈,得士十六人,大半南方績學之士,亦來與宴。

臨南行前,登門話別者更是接踵而至。龍繼棟(松琴)派人送來一圖,唐景崧展開一看,紙額簽曰:

請繪《萬里請纓圖》為送唐吏部之越南。

其圖短衣匹馬男人拱別于春明門外,譙樓一角,煙樹蒼涼,極有易水荊卿不顧而去之概。是圖為龍松琴親筆所繪,謝子石題詩。龍繼棟是唐景崧姻親和文友,謝子石即謝元麒,廣西桂林老鄉,光緒十二年(1886)進士,亦是唐景崧詩文摯友。二人合作此圖,取荊軻刺秦王的典故,為唐景崧國難當前,慷慨以赴壯行,其意深遠,其情可嘆。見好友一番良苦用心,唐景崧為之感動不已,手捧圖畫,似覺沉甸甸的。

唐景崧久久凝視《萬里請纓圖》,眼前浮現當年燕太子丹、荊軻易水河邊送別時“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情景,聯想起杜甫“天地日流血,朝廷誰請纓。濟時敢愛死,寂寞壯心驚”的諷刺和責問,不由得感慨萬千,疾筆寫下:

惜乎匕首不靈,虎狼不死,天乎人乎,有同慨夫!

明天就要起程了。

帖改折的時候,為表達出關抗法的強烈愿望,唐景崧豪邁激情,體諒朝廷,說不要撥款,但當明天就要啟程南行的時候,現實卻讓他有些有口難言。

此行路途輾轉,責任綦重且異常艱巨,家里不僅拿不出現銀支持,而且二弟景崇還替他接下超過兩千兩銀子的欠債單,所需盤纏全部依賴親友支助,唐景崧一一謝過,并記錄在冊,以志不忘盛情:

佩蘅師一百兩,唐景星一百兩,鄭讓卿、靜卿兄弟一百兩,龍松琴三十兩,岑泰階三十兩,唐元甫三十兩,妹婿趙心笙三十兩,門人孫宗麒二十兩,鄭國瑺十兩,皆在都中所贐。

尤為難忘的是,九月十五那日,唐景崧特意不做別的安排,專程赴寶鋆座師府上辭行。唐景崧知道,寶大人收到說帖后,雖然沒有像李鴻藻大人那樣為之奔波操心,但畢竟是他學生,不僅沒有加以阻撓,反而做了許多疏通工作,主動與李鴻藻一起積極推動。為此,唐景崧曾多次上門請益,得到他老人家的一一指點,受教匪淺,但絕沒想到他會捐資助行。

唐景崧匆匆來到寶邸,門人通報,寶大人門口迎接,問:“都安排好了?”

“老師放心,學生一切皆已安排妥帖。”

進到府內,寶大人豎起大拇指夸獎說:“景崧啊,老夫為有你這樣的弟子深感驕傲!”

“老師過獎了。”

“不,這不是老夫過獎。老夫活到這把年紀,可謂桃李滿天下,門生弟子中,官比你大的多得是,職位比你高的多得是,但論膽識,論血性,論擔當,你是獨一個!”

“弟子就是不怕死罷了。”

“說得好!”寶大人叫唐景崧在對面椅子上坐著說話,“我大清朝要的就是像你這樣不怕死的人。現在,朝野都在議論你,說你不守規范。景崧啊,不要聽他們胡言亂語,陳湯、傅介子之輩,豈是拘守繩墨之流可以度猜妄議的!”

唐景崧恭敬回答:“弟子謹記于心。”

“景崧啊,這次出師,一定要有定識和定力,堅百忍以圖成。老夫等著為你的捷報鼓掌!”寶大人呷口茶,轉而體恤道,“老夫知道你家境困頓,這次出關又不支公帑,老夫特為你準備了一百兩銀子,權且當作路上開銷吧。”

唐景崧急忙頓首說:“老師大恩大德,學生沒齒不忘!”

這一百兩銀子,雖不甚濟事,卻是一種態度。在主和與主戰仍然爭吵不休時,作為主和派的核心人物,進與退只要他軍機大臣一句話就可以定奪,關鍵時刻寶大人對唐景崧這個主戰派學生,不僅是聲聲悅耳,句句貼心,而且慨當以慷,捐資助行,這種態度對即將出關征戰的唐景崧更為重要。

臨別時,寶大人堅持要送唐景崧到府外,唐景崧行禮如儀,準備告辭而行,寶大人卻言猶未盡,拍著他的肩膀說:“景崧,老夫想了想,再送你六個字吧!”

唐景崧肅立敬聽。

“壯哉,班定遠(班超)也!”寶大人長吟道。

寶大人如此高看此行,唐景崧感激涕零,深鞠一躬,揮手告別。

通州,京杭大運河北起點。

九月二十日晚上,月明星稀,秋風蕭索,唐景崧獨自佇立通州碼頭,回首眺望京師,不由感慨萬端。自同治四年(1865)二十三歲入翰林院至光緒八年(1882)四十一歲離京南行,將近十八年,人生最寶貴的黃金時段,留下多少師友值得思念,留下多少親人需要牽掛,留下多少事業未能如愿……

只是,世事滄桑,千帆過盡,只影向誰去?

昨天晚上,母親沽酒為兒餞行,嘮叨一宿,又說到大丈夫之“三達德”,巧的是也說到班超出使西域的典故,與寶大人一樣,希望此行能成就班超一般的偉業。班超出使三十多年,平定五十多國,西域再入版圖,漢朝天威遠揚,成就萬世不朽之功,封定遠侯,世稱“班定遠”。這怎么可能呢?不過,時勢造英雄,男兒當自勉,縱然馬革裹尸,魂歸狼煙,也要仰天長嘯。

仆人老張和聶升匆匆上碼頭找他,唐景崧望京三拜,轉身隨仆人登船。

隨其南行者有參將連壁峰,秀才蕭琴石、陳子英及仆人老張、聶升。槳聲響起,唐景崧開啟了南行之程。

船行三日,抵達天津。按李傅相的交代,唐景崧要靠岸下船,再次謁見李傅相。

李傅相就是李鴻章,世人多稱李中堂、李合肥,官至直隸總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授文華殿大學士,慈禧太后視其為“再造玄黃之人”,當時正奉命在天津與法國公使寶海交涉越南之事。唐景崧受命南行后,曾于八月二十一日專程到津拜謁過李中堂。李中堂當時抽時間接見了唐景崧,對唐景崧請纓抗法之舉給予肯定和贊揚,“謂其志甚壯”,并為唐景崧講述了邊關和越南的近況。告別時,李中堂特別交代,叫唐景崧南行時再來天津一晤。

次日,唐景崧應約趕到李府,受到中堂大人盛情接待。一番茶敘后,李鴻章再次被唐景崧的熱血和激情感染,爽快答應致函兩廣制府照料其前行,并贈行資四十兩。

唐景崧與李鴻章沒什么交集,這兩次相見,足見李鴻章對唐景崧此次南行的關注程度,亦可看出唐景崧是多么在乎李鴻章對他此行的態度。

九月二十七日中午時分,唐景崧登上新南升輪船繼續前行,于十月初一早晨抵達上海。

十五年前庶吉士散館的時候,唐景崧曾到上海一游,此次到上海僅是途經中轉,看看朋友。本打算停留一兩日繼續南行,卻滯留了十數天仍然難以前行。原因是親朋師友們捐贈的銀子很快用光了,上海有朋友,但大多也不甚寬裕,加之文人難以啟齒言錢的稟性,唐景崧此時的心情糟糕透頂了。

在滬留連多日,因無旅費,不能啟行,又急欲前進,不勝焦灼。

日子一天天在焦灼煎熬中度過,挨了整整一個月,絕望之中,終于等來一些知情朋友的資助,計有:

十月初十日,鄭讓卿二十元;

十六日,龔幼安十六兩;

十七日,邵筱村世丈四十元;

二十一日,鄭雨山十元;

二十五日,潮州洋藥局一百元,鄭玉山十元。

東拼西湊,唐景崧勉強可以支付船費了。

十一月初二日,打聽到太古重慶輪船十點鐘開行,唐景崧率隨從急忙將行李搬上船,繳了銀子,一行繼續南行。

初四日晚十二點抵達香港。初七日到達廣東省城廣州,這時候,唐景崧終于可以松口氣,睡個安穩覺了。

不意風云乍起,另起了事端。

唐景崧在廣州剛落腳,就聽說云貴總督岑毓英給皇帝遞了個奏折,拒絕其赴滇。本以為岑毓英會看在廣西老鄉的份上,對自己出關抗法之事多加支持和提攜,沒想到竟出現這種情況。唐景崧十分震驚,剛放下的心再度緊張起來。

岑毓英是廣西西林人,五月初七日才從貴州巡撫任上調署云貴總督。八月二十一日,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處理八月十一日“五百里加急”上諭:

前據吏部主事唐景崧條陳籌護藩邦事宜,已將該員發往云南交岑毓英差遣。原折一件,著鈔給閱看,并著該署督察其才具,酌量委用。

岑毓英急忙拿起唐景崧的奏折一閱,仿佛捧著一顆燙手的山芋。

十來天的時間里,岑毓英與幕僚反復商討和推演,終于在九月十三日擬出一道奏折:《署理云貴總督岑毓英等奏會籌邊防事務折》。這道奏折不是重點,重點是附《岑毓英奏唐景崧條陳越事未能盡合機宜請飭令回京供職片》。《附片》先是對唐景崧舉動表示贊賞和欽佩:

臣遵將鈔寄該主事原折詳加查閱,見其慨念時艱,不避危險,忠義之氣,流露行間,誠為難得。

接著話鋒一轉,說出對唐景崧入滇的擔心,恐稍有不慎,將成為法人要挾的口實,難以轉圜:

臣愚昧之見,竊以所陳各條,于中外交涉事件尚未能盡合機宜。查法人與越國構釁,意在蠶食。而內地各省海口尚有彼國兵船窺吾肘腋,尤慮其尋釁滋事。朝廷遠慮深謀,飭臣等云南、廣東、廣西三省備兵防邊,內固吾圉,外壯聲援,固不宜稍有疏忽,更不可妄啟釁端。若如該主事所奏,親往越南開導該國君臣,密結劉永福,邀集各股匪,以拒法人,似此張揚風聲一播,法人執此以詰,將何辭以對乎?

繼而對劉永福大加貶責,意在使唐景崧赴滇的理由不能成立:

況劉永福本中國叛民,乃吳亞終、黃崇英之類,而梟雄狡黠,尤為過之。觀其無事則負固自強,事爭則叩關內附,是其首鼠兩端,惟知自謀其穴,未必終為我用。至葉成林、劉興階輩,尤不足數,有何信義?一旦勢迫,彼將輸我情款,以附敵人。即不然,抗拒難支,迫而內竄,既已曾相引用,亦難禁其來歸。納之,則敵尋仇;拒之,則彼復生變。于防邊制敵之策,似無所益。

最后,才道出他的目的,假借眾人之見,給朝廷施加壓力,趁唐景崧尚未到省之際,直接將其拒于門外:

臣商之撫臣暨在省司道,皆以為然。此次,該主事奉發來滇,既未便派令出關,而此外又別無差委。現在該主事尚未到省,合無仰懇天恩,飭令回京供職,俾有用之才,免置諸無用之地。臣為慎重邊事起見,是否有當,謹附片具陳,伏乞圣鑒訓示!

在岑毓英看來,朝廷此次諭令唐景崧赴滇,有兩個疑點:一是朝廷雖然沒有明令唐景崧入越,但就派他自京南來而言,無疑已暗中默許他在邊疆危機時提出的對策。如果唐景崧此行成功了,是朝廷派遣之功;如果失敗了,就有可能拿他問罪。二是唐景崧奉朝廷旨意派到自己身邊,猶如欽差大臣,是否領有其他什么任務,諸如監視之類,他不敢掉以輕心。與其在身邊放這么一顆定時炸彈,不如及早把唐景崧打發了之。因此,才有了以上岑毓英煞費苦心的《附片》。

岑毓英在《附片》中所陳理由可謂冠冕堂皇,大義凜然,卻掩蓋不了他內心的“小九九”。《奏折》及《附片》十月初六日遞到慈禧太后手中,個中心思立時被識破,一道上諭不動聲色地發出:

岑毓英另片奏請飭唐景崧回京供職等語,唐景崧現已起程赴滇,著俟到省后,酌量差委,察其才具是否可用,再行具奏。

南行真是難行。不過現在好了,有了老佛爺這把“尚方寶劍”,唐景崧不僅不怕岑毓英將自己擋在云南之外,反而增強了自我決策的主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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