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神秘的捕蝶人

春天，山野蔥蘢，百花爭艷。

一只蝴蝶，一只美麗的金裳鳳蝶，從合歡樹上翩翩飛起，在陽光下扇動著金色的翅膀，悠悠地飛入山巖上的杜鵑花叢中去了。一個男子漢，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大漢，手握一柄長長的昆蟲網，瞇縫著眼，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只金裳鳳蝶，緊緊地追蹤著。

他是那樣的專注，似乎眼前是一片平坦開闊的草地，而不是荊棘叢生、林木擋道、七溝十八坎的神農架林區；他在這莽莽蒼蒼的林海已經奔波了半個月了。外衣、褲子，全被荊棘、巖石劃開了一道一道的口子，有的成了布條條，飄帶似的隨風飄動；他的頭發已經變得亂糟糟的，蓄得老長老長的了，上面沾著樹葉、草屑，還有一兩滴干枯的鳥屎；他的臉因勞累、疲乏與饑餓而兩腮深陷、顴骨高聳，兩眼布滿血絲，嘴唇干裂并凝固著一絲血跡。然而，他的帆布背囊卻鼓脹脹的，像駱駝堅韌的駝峰。

這個神秘的捕蝶人在大山中轉悠著，像調皮的孩子一樣，專門捉蝴蝶，有時還爬到樹上，像猴兒似的去捕蟬，或者躲在花叢中半天也不動。

這些年來，到神農架林區進行考察、旅游、采訪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神奇的原始森林，美麗的、被稱為“活化石”的中國鴿子樹，世間罕見的白熊、白龜、白蛇、白雕、白麂，被稱為“國寶”的金絲猴，特別是被稱為“世界之謎”的野人，都吸引了無數的探奇、探險者。可是，這個奇怪的捕蝶人，孤身一人，衣衫不整，他是來干什么的呢？是來考察的？捉蝴蝶也算“考察”嗎？是因為捉蝴蝶好玩兒的？有這么拼命地“玩兒”的嗎？

那只金裳鳳蝶，仿佛是故意和他捉迷藏，等他剛剛氣喘吁吁地爬上山巖時，它又翩翩地飛過峽谷，消失在綠色的林海中了。

這個剽悍的漢子，氣惱得用拳頭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對著深深的山谷，對著茫茫的群山，像猛虎一樣大聲吼叫起來：“啊——”

濃綠覆蓋的群山也在回響著，四處此起彼伏地響起那粗獷的呼喊聲。

一只美麗的太陽鳥撲棱一聲地驚飛了。這種世界上最小的鳥類，只有五六厘米長，卻艷麗非常，它正像直升機那樣振動著雙翅，懸在空中，用它那細長下彎的管狀嘴叮著花蕊吸花采蜜，五彩的羽毛在陽光下放射著閃閃的金屬光澤。一聽見這林濤般、沉雷般的聲響，它便騰地垂直升上了高空。

灰綠色的松蘿蔓從直聳入天的冷杉枝葉間懸垂下來，在風中如長帶般飄動。捕蝶人又揩揩汗水，咬了咬牙，整了整行囊繼續前進了。

山路越來越陡。說是“路”，有些其實只是護林人或路人隨意踩出的時隱時現的一線痕跡。陽光，在神農架顯得格外珍貴，金子般從密匝匝的樹葉縫隙間篩落下來。林子里冷颼颼的，有時，會使人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個綠色的、半透明的瓶子里。

突然，那該死的蝴蝶，又神秘地在遠處一閃一閃地出現了。捕蝶人眼睛突然一亮，像獵手發現追捕已久的獵物一樣，不顧一切地向前奔去。

跑呀跑呀，跑出了冷杉林。

追呀追呀，追過了箭竹叢。

那神秘的蝴蝶，仍在悠悠地引誘著神秘的捕蝶人，一直把他引到了懸崖上，突然又不見了。捕蝶人憤憤地喘著氣，賭氣似的揮動著捕蝶網。哦，那蝴蝶果然被趕出來了！呀，還是一雄一雌一對兒！捕蝶人一陣狂喜，舉網便捕——就在這時，他腳下的一塊巖石松動了，他一下子跌坐在山石上，滑梯似的向下滑去！

下面，是看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如果摔下去，將粉身碎骨！

那兩只蝴蝶，此時仿佛也驚呆了，仿佛也覺得玩笑開得過頭了，一下子飛到了他的身邊，似乎在喊：“停下！抓住樹枝！我情愿投降做你的俘虜！”

可是沒用。他用力地抓住懸崖上的灌木叢中的樹枝，可那樹枝一下子就折斷了，捕蝶人又骨碌碌地向萬丈深淵滾落下去……

一張照片，從他的上衣口袋里掉了出來。那是一個小姑娘的照片，圓圓的臉蛋，兩個小酒窩兒，笑得甜甜的，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一陣風吹來，小姑娘的照片也蝴蝶似的飄起，在綠色的峽谷中悠悠地飄飛著。

四周安靜極了，只有那照片如白蝴蝶般在這神奇的世界中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