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聰明的張琦
糞堆的臭味似乎一直在周圍飄蕩,像一個有生命的魔鬼纏繞著自己不放,甚至有一種無法描述的半透明的顏色,在空中形成了一張猙獰的面孔,沖著自己呲牙咧嘴。
任為覺得被熏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臭味忽然消失了,猙獰的面孔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藥用酒精的味道和隔著眼瞼的白色的光。任為知道,自己又回到地球了,多半是在腦科學所的意識場實驗室里。
這次任務真是悲催,任為甚至不想睜開眼。上一次,雖說圖圖、斯特里甚至赫乎達都利用了自己,但好歹也算是做了些事情,而這一次,一切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當然,張琦還在那里,可是,他怎么能夠這么做呢?他也太有決心了。
任為閉著眼,一動不動躺在那里,試圖讓自己再平靜一些,但周圍傳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伴隨著自己腦中小號式的耳鳴,似乎完全平靜下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是在腦科學所的意識場實驗室里,李斯年一定在。孫斐應該也在,也許還有王陸杰。
現在,地球所改制已經完成,前沿科學院還是大股東,歐陽院長是董事長,王陸杰擔任副董事長。王陸杰的新聲娛樂只是第四大股東,顧子帆的基金和傅江涌的股份都比新聲娛樂要多。這也沒辦法,顧子帆的基金和傅江涌原先的宏宇娛樂都財大氣粗,新聲娛樂雖然賣掉了當紅的電子胃項目,但畢竟經營時日尚短,財力還是相對較小。而新聲娛樂本身還有顧子帆和傅江涌的股份,所以從個人角度來說,王陸杰最終持有的地球所的股份其實很少。
地球所成立了一個有限合伙企業,用于員工持股,合伙人范圍涵蓋了地球所的所有核心員工,也就是說,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地球所的股份。算下來,任為的股份比王陸杰多,從紙面財富上計算,他也算是大富大貴了。不過,沒有資產證券化之前,暫時并沒有什么意義。
其實任為并不太關心錢的事情,說起來錢,任為當然是喜歡的,但另一方面,對他而言,更多的錢似乎也沒什么用,他從來沒覺得錢不夠花。可是現在,地球所的一切都很像是他這個所長為了賺錢而搞出來的,一定有些人這么想,這讓他心煩。
任為腦子里胡思亂想著,過了一會兒,他意識到總不能一直不睜眼,終于慢慢地睜開了眼,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孫斐。孫斐正在觀察他,臉上帶著焦慮,而在他睜開眼的一剎那,孫斐臉上的焦慮消失了,笑容浮現了出來。
“您醒了!”孫斐喊了一聲,不過,馬上又嚴肅起來,“您可真有個性啊!”她說,“總搞得這么驚悚。”
“小點聲,好好說話!任總剛醒過來。”任為聽到了王陸杰的聲音,他也站在床邊。
“剛醒過來怎么了?”孫斐嘟囔了一句,“他老人家上一次也是這樣,應該習慣了吧!就不能好好地來、好好地去?”頓了頓,她又接了一句:“哼,任總,改了任總了。”
“任所長,任所長,好了吧?”王陸杰對孫斐說,接著轉頭看著任為,“怎么樣,你感覺還好嗎?”
“好……好!”任為說,從床上慢慢坐了起來,王陸杰和孫斐都伸出手扶他,“我這是……情緒又波動了?”他問。
“是啊,”李斯年說,“你的情緒又波動了,和上次差不多,又有人要殺你!”
“殺我?”任為覺得滿鼻子臭味又回來了,最后一瞬間也過于不美好了,這滿眼的糞便還不如上次看到的匕首光芒,“是有人要殺我。”他說,“張琦要殺我。”
“救你,救你,張琦是要救你,要不然可能被燒死了。”王陸杰說,“怎么能說是殺你呢?”
“所長,”孫斐說,“你們到底干了什么壞事?張琦為了救你必須要殺你,他自己卻被抓了起來,還一句都不讓裴東來問。兩位領導,你們到底在干什么?”
“一位領導,只有一位領導。”王陸杰說,“張所長可還沒回來呢!”
“張琦被抓起來了?”任為一下子有點著急,“他真的沒回來?那他現在怎么樣了?”
“放心吧!”孫斐說,“您在這里躺了一天做觀察,那邊的事情早就解決了。有個伯爵夫人,叫什么蘿葳·費……費斯爾斯,得到消息以后,馬上就逼著另一個伯爵夫人,叫特麗卡·洛基廷,去找了大使者,把張琦救出來了。估計張琦被抓以后第一時間就抬出了這個費斯爾斯伯爵夫人,立即就有人跑去通知了。我還想問您呢,這個費斯爾斯伯爵夫人和你們什么關系啊?為什么要拉著洛基廷夫人去救張琦?還挺著急,動作快得很!那個洛基廷伯爵夫人,好像也認識你們,到底怎么回事啊?”
“動作不快說不定就來不及了。”王陸杰說,“你又不是沒見過賽納爾斗士團的厲害。”
“難道你希望沒人救張琦嗎?”任為反問,沒有回答孫斐的問題,他可不愿意去講大舞會上的故事。
好在有觀察盲區!雖然帶來了一定的危險,但觀察盲區真好,任為想,否則每次從云球回來,簡直都沒法做人了,真要命,在云球上發生的都是些什么事情!
“我——”孫斐語結了一下,“當然不是。我是說,張琦怎么那么有信心,就敢留下呢?他不怕危險啊!萬一沒人救他呢?他明明也可以回來的,裴東來還勸他回來呢,他就不。”
“確實已經救出來了?”任為還是有點不放心,想再次確認。
“救出來了——”孫斐說,“那個費斯爾斯伯爵夫人和洛基廷伯爵夫人一起去找大使者,把巫術的罪名推到了您的頭上。旅館老板收了錢,也改了口供,說只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結論是張琦被您給打暈了,不知情,他是受害人,您正要施展巫術,詛咒張琦,幸好被及時撞破了!”
“她們還拿出了你背誦的詩和張琦背誦的詩作為證據,這件事毛魯魯也可以作證,你是巫師,張琦不是。”王陸杰說,“張琦很聰明,你從窗口掉下來,他就拿起桌子上的花瓶沖自己腦袋砸了一下,然后躺在地上裝死。”
“啊?”任為吃了一驚。
“沒事,沒事,放心好了。”王陸杰說,“你們取消了觀察盲區,我們都看到了。張琦是流了點血,不過傷得不重,他躺下去的時候呲牙咧嘴的,正說明沒事,他能忍得住,都沒發出什么聲音。”
“那些詩,”李斯年忽然插嘴,“那些詩是你們事先背下來的嗎?就是那些費斯爾斯伯爵夫人拿出的罪證,剛才孫斐給我背了幾首,聽起來還挺有意思的,從敬神的角度,張琦背誦的詩沒問題,而你背誦的詩顯然有問題。”
“是,是事先背誦的。”任為說,“是張琦讓我背誦的,說會有用,誰知道一緊張,我選錯了詩,是有點問題。”
“那些詩是誰寫的?”李斯年接著問。
“不知道,”任為回答,“我也不知道張琦從哪里弄來的,我沒查過,好像不是什么大詩人的詩。”
“嗯。”李斯年應了一聲,若有所思,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卻沒有說。
“怎么了?”任為問。
“沒什么,沒什么。”李斯年說,笑了笑。
“詩,詩,都是什么啊!”孫斐有點生氣,“老弄些破詩!科學家還是應該做科學家的事情。”
“哦,那——”任為問,“然后呢?張琦怎么樣了?”
“不知道,看不見了,觀察盲區啊!”孫斐說,“反正他就在那個費斯爾斯伯爵的府邸里,現在那里又成密室了,就像上次圖圖的府邸一樣。”
“不一樣,”王陸杰說,“上次納罕死了,這次特里還沒死呢!”
“我家里呢——”任為問,但又感覺問得不對,“不,我是說柯西維家里呢?”
“消息還沒傳回去。”孫斐說,“不過您放心吧,不會有事。洛基廷伯爵夫人對大使者說,您是在克雷丁領受了蠱惑才信了巫術,和老家的人無關。現在,他們正在滿城地搜捕,抓蠱惑您的人呢!不知道又有誰要倒霉。”
“毛魯魯跟洛基廷伯爵夫人打過招呼了。”王陸杰說,“有瓦爾公爵的面子呢,畢竟柯西維算是他的親戚,真要治罪,他也不好交代。柯西維人又死了,大使者不會追究。”
“抓蠱惑我的人?沒有人蠱惑我啊!”任為說,“這不是又要冤枉好人嗎?”
“他們抓的是個不存在的人。”王陸杰說,“估計是張琦配合著瞎編出來的,說有三只眼、四只耳朵什么的,”他笑了笑,“沒那么個人,到哪里去抓三只眼、四只耳朵的人?不過是瞎編了個說法騙人的。放心吧,過兩天就不了了之了。”
“誰知道呢?”孫斐說,“說不定就有人受害。”
“還能讓張琦怎么辦?”王陸杰說,“誰知道旅館老板會舉報啊?那么突然,就一小會兒,張所長已經夠聰明了,隨機應變得不錯,要不然他們兩位都得被燒死。既然已經開始瞎編,總得編下去啊!”
“哦——”任為想了想,問孫斐:“你說張琦在費斯爾斯伯爵府里?那費斯爾斯伯爵在家嗎?”
“在啊!”孫斐說,“一個花花公子,不,呸!一個花花老頭!一直在啊,但現在在觀察盲區里,也看不見了。”
“不會有什么危險吧?”任為說。
“不會,不會。”王陸杰說,“張琦和裴東來已經又通過好幾次話了,他們都說好了,一旦有危險,張琦隨時取消觀察盲區,裴東來一直盯著呢!”
“放心吧,安全得很!”孫斐說,“臥室、餐廳、客廳、繪畫室、花園,對,還有費斯爾斯夫人的臥室,那里待的時間很長啊!”她瞪大了眼睛,加重了語氣,“是座上賓,能不安全嗎?”
“你怎么知道?”任為問。
“看不到觀察盲區內部,還看不到觀察盲區的位置啊?不就一百米半徑嗎?隨便算算,位置保不了密。”孫斐說。
“位置——”任為沉吟了一下,似乎覺得不保險。
“是,位置不太保險,只能猜測。”王陸杰說,“你和張琦在旅館,我們就看不出什么危險,還好張琦用雞毛信通知了裴東來,要不然你也被抓起來了。”
“所以,我們這個穿越計劃的安全性確實太差了。”任為說,搖了搖頭,顯然很不滿意。
“是的,我早就這么覺得了。”王陸杰說,“說到這里,我有一個建議。”
他低頭略想了一下,抬起頭接著說:“我們應該開發一個云球穿越急救系統。和我們現在使用的一體化意識場遷移設備比較,這個云球穿越急救系統應該有三個核心區別。首先是意識場解綁流程的啟動者,現在需要地球這邊的操作員啟動,應該改為由穿越者自己啟動,比如通過一個類似雞毛信手指指令的動作來啟動,那就不需要地球這邊總有人緊張地盯著了;其次,我們可以用云球系統中的空閑腦單元來替代意識機,空閑腦單元很多,就不用準備意識機了;最后,最好能夠用軟件方法來進行猝死刺激和誘導刺激,而不是用量子炸彈,這樣也就不需要準備量子炸彈設備了。”
“為什么?”孫斐說,“你說的第一點我同意,可以把意識場遷移設備和雞毛信系統對接,免得地球這邊有人盯著。但第二點和第三點有什么必要?除非有大批地球人進入云球,否則意識機和量子炸彈設備又不會不夠用。”
“有什么必要?準備時間啊!”王陸杰說,“開機啟動瞄準發射什么的,太復雜了,八到十分鐘,這可涉及人命。用空閑腦單元和軟件方法進行刺激,肯定比用意識機和量子炸彈要快吧?當然,前提是找得到替代量子炸彈的軟件方法。”
“你——”孫斐遲疑了一下,看著王陸杰,“你不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吧?”
“孫斐,我能有什么想法?”王陸杰滿臉無奈,“唉,隨便你怎么想吧!”
“我覺得,”李斯年插話說,一邊在思考著,“也許可以試一試,能不能用軟件方法模擬云球世界中的量子炸彈。這就相當于云球人自己用量子炸彈轟擊云球人的大腦,或者說相當于我們用量子炸彈轟擊地球人的大腦。現在我們就在這么做,用量子炸彈替代了以前的電磁頭盔。還進行了一些優化,應用在了腫瘤治療中,效果不錯。理論都在那里,只要你們的云球系統完全遵循自然規則,我覺得應該沒有什么原則性問題。”
“云球當然遵循自然規則。”任為說。
“可要制造一個量子炸彈的設備,那要帶多少現代技術進去啊?”孫斐問,“量子炸彈的技術水平,離云球人太遠了。”
“如果沒有設備,只有設備發送的量子場呢?”王陸杰問。
“那就是魔法了。”李斯年笑了笑。
“魔法,你一直盼著呢吧?”孫斐沖王陸杰說,顯然不高興了,聲音也大了起來,“云球成什么了?”
“為了救人嘛!”王陸杰說。
“根本不應該進去人!”孫斐說,“我是說,根本不應該進去地球人,那就沒有人需要救了。”
“但任所長和張所長這次進去,你可是支持的——甚至可以說是你推動的。”王陸杰說,“當然了,你也是為了救人嘛!”
孫斐一時語結。
“也許,”任為說,“也許可以先研究一下,是不是真的要用可以再討論。”
“對,這樣好。”王陸杰表示贊同,然后轉向孫斐,“孫斐,這種思路才對,先研究一下,用不用再說。”
“那還要李所長幫忙。”任為對李斯年說。
“沒問題,沒問題。”李斯年說,“我就是講一下理論,具體實施要靠你們的軟件工程師。”
“嗯,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做些研究的,我跟沈彤彤說一下。”任為說,“上次要不是小雷,我就被圖圖捅死了,這次要不是裴東來,我就差點摔死了!還是摔死在——”他搖了搖頭,說不下去,但說到這里,臭氣仿佛就一下子又冒了出來,在鼻子里飄蕩著。
“噗——”孫斐笑了出來,可她其實并不高興,總覺得什么云球穿越急救系統之類的東西,都在一步一步把云球推向未知的方向。
“您是說糞堆嗎?”她對任為說,“是的,您摔死在糞堆里,還是陳年的糞堆,尸體在那里待了不短的時間呢!可要不是裴東來盯著,張琦也不會把您從四樓推下去啊!所以您本來就不會死。至于糞堆,”她伸手在面前扇了扇,仿佛在扇走臭氣,“您放心,糞堆里面只是柯西維的空體。在您進入糞堆之前,您的意識場已經被裴東來及時解綁了。所以沒什么臭氣帶回來。”
任為感覺鼻子里的臭氣逐漸消散了。
“別聽她瞎說,你們這個孫斐真是挺有意思。”李斯年說,“就算是摔到糞堆里再解綁,也不會帶臭味回來啊!”
“她就是想惡心我。”任為說。
“其實你回來得正好,”王陸杰說,“好多事等著你呢,不然還挺麻煩的。”
“什么事等著我?”任為問。
“好多事!”王陸杰說,“雖說現在咱們算是一家人了,但是你要不在,所有事情都要請示歐陽院長,這總不好啊!”
“盧小雷回來了。”孫斐說,“他有事要匯報。”
“小雷——”王陸杰說,“小雷的事倒沒那么著急,他可能想多了。關鍵是第一批云獄犯人要入住,有個儀式,你是負責人,總要出席一下!”
“不是說好了,你去就行了嗎?”任為說,“股份化都完成了,你是副董事長,是我老板啊!”
“副董事長?”王陸杰說,“這不合適,誰都知道副董事長不管事。要么董事長,要么總經理,副總經理都比副董事長好,可是我們的張副總也不在啊!你們都不在,我只能請歐陽院長去了,但他不樂意,他連當這個董事長都不樂意呢,只不過沒辦法才這么擔著。我正發愁,你就回來了。”
“我不去。”任為說,“我怎么改了監獄長了?我好歹也是搞科學研究的,我不去。”
“沒關系,是去德克拉,又不是在國內,沒人認識你,沒什么不好意思。”王陸杰說,“德克拉機房提前啟用以后運行很順利,在演化周期內已經演化出了大批云球人腦單元,而且已經死了很多云球人,有一批空閑腦單元被沈彤彤保護住,可以用作入住犯人的意識場宿主。空體復制技術也很順暢,犯人隨時都能入住。倒是我這邊耽誤了,但也不能怪我,赫爾維蒂亞的法律流程太復雜了。不過現在流程終于都走完了,第一批自愿去云獄的犯人已經完成了法律手續,都準備好了。第一次嘛,總要有個簡單儀式,不能太馬虎。你給個面子,赫爾維蒂亞副總統都要去的,格蘭特總統也會在。”
“副總統?總統?”任為睜大了眼睛,“我更不去了。我還是在這里待著比較好。”他說。
“任所長——任總——”王陸杰拖長了聲音,“這是你的企業,你不能撂挑子啊!”
“企業?”任為說,“你搞你的企業,我搞我的研究所,好嗎?”
王陸杰看著他,不說話。
“他是副總統,你是副董事長,正合適啊!”任為被看得有點發毛,不自在起來,“再說了,這么高級別,我們這些搞研究的人,”他看了一眼王陸杰,“還有商人,怎么說也不對等啊!”
“對等,對等。”王陸杰說,“赫爾維蒂亞副總統對格蘭特總統,他們對等。別忘了,云獄的商業運營主體,云獄島,是注冊在德克拉共和國的,那算德克拉的企業,當然是德克拉總統出面接待赫爾維蒂亞副總統。這對德克拉意味著一大筆稅收,還有就業,而且提升了德克拉在國際社會的影響力。不過,總統出面了,企業負責人也總要在的,所以你要去。”
“商業運營主體?云獄島?”任為問,“那是個子公司,我也是總經理嗎?”
“對啊!”王陸杰說,“當然是你了,你簽過字的。你忘了?不是你的話歐陽院長不放心啊!總公司、子公司,所有的總經理都是你,歐陽院長只信任你。”
的確簽過字,的確都是自己簽的字,任為想起來了。他不知說什么話能夠回避這事。
沉默了一會兒,任為只好又說一遍:“我不去,你去吧。”
“你真不去?”王陸杰問。
“真不去。”任為說,“陸杰,你饒了我吧!”
“這還差不多,儀式有什么好參加的。”孫斐插話,“您還是回去聽聽盧小雷的匯報吧!”
“小雷那事兒,一會兒就聽完了。”王陸杰說,“孫斐,你別搗亂行不行?這是急事,就后天,你又不是不知道。任所長不去,客戶會不高興的。”
“不高興就不高興吧。”孫斐說,“不高興就別用云獄,沒求他們呀!再說任所長這是出了意外才從云球回來的,要是沒從云球回來,不也去不成嗎?”
“任所長已經回來了!”王陸杰看著孫斐,有點不爽,但搖了搖頭,憋住了,“對,你沒求他們,可是我求他們了,他們是我的客戶,行嗎?真拿你沒辦法。”
“沒辦法就對了。”孫斐說。
“你真以為我沒辦法?”王陸杰說,“我跟你打個賭,我有辦法讓任所長去,你要輸了怎么辦?”
“哼——”孫斐不相信,“任所長不至于喜歡出席什么開業儀式。好,打賭就打賭,我輸了請你吃飯。”
“不,你如果輸了,也跟我們一起去!壯大一下聲勢,挺好的,你也是高管啊!”王陸杰說。
“什么——”孫斐看看王陸杰,似乎有點吃驚,“你來真的?”她問,隨即打量任為,“所長,您不會去吧?”
“我不會去。”任為說。
孫斐盯著任為看了一會兒。“該不該相信您呢?”她似乎在思考,終于下了決心,轉過頭對王陸杰說,“好,打賭,我相信任所長。不過,你要輸了怎么辦?”
“我輸了?”王陸杰說,“我不會輸的。如果我輸了,隨便你處置,行不行?”
“好,可以,說話算數啊!”孫斐說,“來吧,我看看你怎么讓任所長去。”
王陸杰看著她,“想怎么處置我啊?”他問,還笑了笑,轉身向床邊走了一步,手扶著床沿,把頭伸到了任為耳邊,小聲說了一會兒話,孫斐聽不清。
任為的臉上逐漸充滿了驚詫,眼睛睜得老大,看著王陸杰。
王陸杰沖他點點頭。
“真的嗎?”任為又追問了一句。
“真的。”王陸杰很嚴肅地回答,甚至連一貫長在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不見了。
任為沒說話,好像在想什么,有點猶豫了。
“你說什么了?”孫斐問,她感覺到不太對。
“你怕要輸了。”李斯年插嘴說。
“任所長,他說什么了?”孫斐問。
任為抬頭看看她,但似乎有些走神,像是沒看見她,很快把頭轉向王陸杰:“我去,我去。”
王陸杰笑了起來。
“為什么?”孫斐問,“為什么?”
任為默然不語。
孫斐又扭過頭問王陸杰:“為什么?”
“現在不能說,等去了德克拉,也許任所長會告訴你。”王陸杰回答。
孫斐看了任為一會兒。“我知道了。”她說,然后又看著王陸杰問道:“你們在德克拉發現任明明那個小丫頭了?”
沒想到這次去云球的時間這么短,看到任為的時候,呂青很高興。任為兩次離開云球時的危險呂青都不知道,所以對她來說,這就和任為普通出差的情況差不多。雖說目的地是云球,但地球人穿越次數已經很多了,意識場遷移技術越來越成熟,而且呂青對丈夫在技術方面的判斷一向很信任,所以并沒有太多擔心。
聽到王陸杰在德克拉發現任明明蹤跡的時候,呂青也沒有太吃驚。畢竟,她和任為之前都已經推測出很可能是任明明在德克拉搞事情。一段時間以來,德克拉民眾一直在熱烈討論公投決定格蘭特總統利益考量周期的事情,據說馬上就要決定是否舉行公投了。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如果這一切事情確實是任明明一伙人在后面搗鬼,那她當然應該在德克拉。
王陸杰其實并不認識任明明,和任為也只是開始合作之后才認識的,并沒有向任為打聽過太多家里面的事情。但他從胡俊飛那里了解到不少任明明的情況,這倒不是因為王陸杰愛打聽,更多的是因為胡俊飛愛嘮叨,而王陸杰又是個很好的傾聽者。所以,王陸杰知道任明明的機器人男友、雅典的婚禮慘劇和之后就不見了的事情。
即使如此,因為不認識任明明,本來王陸杰很難發現任明明的蹤跡,但最近因為云獄的事情,他和格蘭特總統溝通很多,他從談話中發現了一些端倪。
格蘭特對王陸杰提到,他對云球有所了解,主要是從網絡上,但也有些人當面對他提過,其中就有一個中國姑娘,熱衷于推動機器人人權,并且多少描述了一些當時的對話,這對格蘭特來說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意義,也無須保密,卻讓王陸杰十分吃驚,不知為什么,王陸杰馬上想到了任明明。
王陸杰向格蘭特打聽過這個姑娘長什么樣子,格蘭特的描述聽起來和任明明并不太像,但這沒有打消王陸杰的懷疑,畢竟做一些容貌的改變還是很容易的。進一步想到當前德克拉社會上關于對格蘭特總統利益考量周期進行公投的討論,雖然王陸杰不知道情感黑客之類的細節,可聯想到機器人什么的,他總覺得不對勁,意識到這里面也許有一些隱情。
不過,王陸杰從沒有跟任何人講過他所聽到的和想到的,直到作為殺手锏來說服任為去德克拉參加云獄啟動的儀式。果然,從任為的反應看,他的懷疑是對的。
之前有所猜測,但沒任何證據,也沒什么線索,任為和呂青一直猶豫是否應該去德克拉尋找女兒。現在,他們不猶豫了,任為決定去參加云獄啟動儀式,呂青也會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