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蠶不死絲難盡，鞠躬盡瘁孺子牛——趙金鐸先生百年誕辰紀念

著名中醫學家趙金鐸（1916—1990），河北深澤人，出身中醫世家。他早年投身革命，參加抗日救亡工作。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參加籌建中醫研究院（現中國中醫科學院），曾任醫史研究室副主任、廣安門醫院內科主任、內科研究室主任、副院長、學術委員會副主任、中華全國中醫學會（現中華中醫藥學會）副秘書長、全國中醫理論整理研究會副主任委員等職。他行醫50余年，把自己的一生貢獻給了黨和人民的中醫事業。他在72歲時曾吟詩一首：

橘杏五十度春秋，繼承發揚志不休；

片葉醫海風雨激，慈航彼岸賴神舟。

桑榆晚景山河美，老樹逢春新枝秀；

春蠶不死絲難盡，鞠躬盡瘁孺子牛。

這是他為中醫事業奮力拼搏的真實寫照。

歲月如梭，趙老先生離開我們已經27年了，他在臨終前仍然念念不忘中醫藥事業，念念不忘中醫人才的培養。1981年春廣安門醫院內科研究室成立之初，他與我、謝海洲一起，首先抓中醫學術經驗的繼承整理與發揚。當時除了《蒲輔周醫案》和《蒲輔周醫療經驗》外，建院以來的許多名老中醫的學術經驗都沒有得到整理。為了不使名老中醫的寶貴經驗失傳，他主編了廣安門醫院《醫論醫話薈要》，總結了廣安門醫院建院以來名老中醫的學術經驗，為廣安門醫院名老中醫學術經驗的繼承整理奠定了基礎。緊接著又主編《中醫癥狀鑒別診斷學》和《中醫證候鑒別診斷學》。他認為，中醫診病離不開鑒別，鑒別宜從癥狀、證候、疾病三方面入手。因此，中醫鑒別診斷學既是中醫診斷學的重要內容，也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分支，它應由癥狀鑒別診斷、證候鑒別診斷、疾病鑒別診斷三個部分組成。確立中醫鑒別診斷學，是中醫學術發展、臨床診療實踐的需要。幾歷寒暑，終使《中醫癥狀鑒別診斷學》和《中醫證候鑒別診斷學》兩部書得以問世，先后榮獲中國中醫科學院的科技進步獎，再版的《中醫癥狀鑒別診斷學》又獲得了中華中醫藥學會2003年科技進步著作獎。

先生為振興中醫，發揮中醫特色和優勢，培養中醫人才，奮爭拼搏，開拓創新，達到其事業的頂峰。內科研究室病房突出中醫特色，發揮中醫優勢，率先建立了中醫病歷書寫格式、查房、會診、病例討論等制度。趙老根據中醫院的實際情況，制定了診治疾病的“三步曲”，叫作“能中不西，先中后西，中西結合”。中西醫各有所長而又各有所短，要揚長避短、取長補短，不能棄長用短。內科研究室病房堅持首先用中醫治療疾病，采用中醫綜合療法，務求控制病勢，解決疾病。督促年輕醫生鉆研中醫，盡量運用中醫的手段和方法治療疾病，發揮了中醫的優勢。中醫不應，才用西藥，中西結合進行治療。如危急重癥，該用西醫藥搶救者，則用西醫藥，在猛挫病勢和控制病情后，再用中醫藥診治。

趙老為了突出中醫特色，發揮中醫優勢，開展中醫查房、會診，進行中醫疑難病例討論。在疑難病例討論之前，要大家充分準備，討論中各抒己見，以提高科室人員的學術和業務水平。中醫疑難病例討論常年堅持，搞得有聲有色，有特點，有滋味，有理論，有臨床，有討論，有成功的經驗介紹，有失敗教訓的告誡。為了提高大家診治危重疑難病的能力，還特意收治了部分疑難病、危重癥。如克羅恩病、干燥綜合征、白塞病、系統性紅斑狼瘡、急性腦血管意外、脊髓空洞癥、重癥肌無力、再生障礙性貧血、脫髓鞘性病變等。

為了開闊眼界，博采眾長，打破門戶之見，內科研究室病房還邀請院內外知名中醫專家會診，以提高療效。如一例干燥綜合征高熱重癥患者，焦樹德先生從腎虛精虧，筋骨失養，漸成尪痹論治，補腎填精選用血肉有情之品，通經活絡不避附、桂、麻黃辛溫燥熱烈藥；巫君玉先生從腎陰虧虛立論，重用滋陰之生地黃、鱉甲各50g，兼以蟲蛇祛風搜絡，投地龍、烏梢蛇各20g。其間趙金鐸老親臨病房，以保元湯合薏苡附子敗醬散化裁救治中風脫證，以桑鉤溫膽湯、珠黃猴棗散治療中風閉證，以犀角地黃湯治療鼻衄出血，以生脈散、人參蛤蚧散合茯苓杏仁甘草湯挽治肺心病心衰，以桃紅導痰湯治療脫髓鞘性病變痿躄不遂，以薏苡附子敗醬散化裁治療克羅恩病，以變通大秦艽湯治療干燥綜合征等寶貴經驗更是深深地印在年輕醫生們的腦海中。趙老查房、會診，除診治疑難危重患者解決臨床問題以外，重在結合實際，講述醫理，傳授經驗，使年輕醫生們受益頗多。尤其是糾正年輕醫生們診治的疏漏失誤之處，則更是使他們刻骨銘心，終生不忘。

內科研究室的中醫特色搞得紅紅火火，遠近聞名，海內外來參觀者絡繹不絕，疑難病患者紛紛慕名而來，門診量大增，住院者爆滿，病房周轉率大增，使不少危重患者轉危為安，重返生產第一線，這是成功的模式。

可天有不測風云，內科研究室在趙老離休半年后的1984年春莫名其妙地與內科合并了，為時僅三年的內科研究室從此畫上了沉痛的句號。但值得欣慰的是，曾在內科研究室工作和學習的青壯年中醫紛紛成才，成為當今中醫的中堅和骨干力量，中醫痹病的研究漸成氣候，成果累累，頗具影響，成為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的重點學科。

內科研究室的產生有其歷史的必然性，其得失有待我們去總結，但內科研究室突出中醫特色和優勢的精神永存。時值21世紀，全國各族人民祈圓中國夢，盼望奔小康，努力實現兩個一百年的奮斗目標。華夏盛世，國泰民安，今非昔比，中醫藥學幾經風雨、跌宕坎坷、艱苦努力后揚眉吐氣，獲得了首個諾貝爾獎，中醫藥被列為國家戰略，中醫藥法正式確立。此時此刻，我們更加懷念趙老，永遠忘不了內科研究室振興中醫、轟轟烈烈搞中醫、努力提高中醫學術水平的歷歷往事。我們懷念趙老，永遠記著內科研究室突出中醫特色和優勢，發展中醫學術的拼搏精神。我們佩服趙老的高瞻遠矚，在遵循中醫理論指導下，力爭發揮中醫特色和優勢，在取得療效的前提下，對某病某證研制出有效方劑，力圖符合中醫辨證論治的精髓而進行實驗研究，這是有效的中醫科研方法和途徑。

在《趙金鐸臨床經驗集》即將再版之際，爰以此文深切懷念趙老，并代為之序。

丁酉孟春

于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