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舉隅
“引火歸原法”及“引火湯”的臨床應用
一、引火歸原法的臨床運用
腎為“先天之本”,真陰真陽藏于此,水火者陰陽之兆也,故有“水火之宅”之稱。水火為人身的根本,景岳謂“五臟之陰氣非此不能滋,五臟之陽氣非此不能發”。正常情況下,腎陰腎陽處于動態平衡,當下焦陰盛逼陽,虛火上浮則見上熱,清·鄭欽安將此火比喻成“水中之龍”,言:“惟潛于淵中,以水為家,以水為性。遂安其在下之位,而俯首于下也。若虛火上炎,明系水盛。水盛一分,龍亦盛一分,水高一尺,龍亦高一尺,是龍之因水盛而游。”是故,火不歸原之虛火證的臨床特點是本虛標實。“引火歸原”的治法即針對火不歸原而設。
火不歸原常有兩種病理機制:一是陰液虧損,不能制陽,形成陰虧于下、陽旺于上的陰虛火旺(陽亢)證;一是命門火衰,下焦陰寒過甚,以致亢陽浮越不藏。趙獻可有“相火寄于肝腎之間,此乃水中之火也,龍雷之火也……得水則熾,得火則滅”的提示。張景岳更根據水火互濟的理論提出了更為全面的治療。《景岳全書》謂:“里寒格陽,或虛陽不斂者……急當以四逆、八味、理陰煎、回陽飲之類倍加附子,填補真陽,以引火歸原。”程鐘齡《醫學心悟》中亦指出,“腎氣虛寒,逼其無根失守之火浮越于上,當以辛熱雜于壯水藥中,導之下引,所謂導龍入海,引火歸原,如八味湯之類是也”。
余在臨床中常用引火湯(熟地60g,巴戟30g,麥冬30g,茯苓15g,五味6g)為基礎方,加肉桂、附子、牛膝、砂仁、沉香、人中白等治療腎火妄動所致的乳蛾、口糜、眩暈、白睛溢血、鼻衄、過敏性鼻炎、腦外傷癲癇、虛喘、失眠、驚悸、噎膈、梅核氣、水腫、腰痛、運動性尿血、癃閉等病,均獲得滿意效果。茲略舉數案以探其法之要。
(一)驗案舉例
案1 龍火肝風,上擾清竅
張某,男,24歲,龍泉驛區塑織廠,工人,1982年3月下旬來診。昨年1月曾患感冒,惡寒發熱,鼻塞,鼻癢,流涕,服西藥而愈。惟遺鼻癢,時輕時重,醫治無效。昨秋鼻衄1次,頭昏數天。近3個月流涕稠,痰稠滯喉,鼻腔、上顎奇癢難忍,夜難眠。確診為雙側上頜竇炎,慢性副鼻竇炎,過敏性鼻炎。于1982年2月行雙側上頜竇手術(穿刺抽膿)治療,并給予滴鼻凈、撲爾敏、麻黃堿滴鼻液、四環素、清炎沖劑、神調Ⅱ號、余柑子喉片內服,普魯卡因和強的松局部封閉,金霉素油膏外涂,以及注射脫敏液、人胎盤脂多糖,中藥服用霍膽丸、加減蒼耳子散等。此次來診,視其神倦,形體較瘦,面色暗淡微黑,舌質淡有齒痕,苔白薄潤,尺脈細弱,關脈弦緩。患者雖壯年,脈癥示虛實相兼,法當引火歸原治本,平肝息風治標。遵“從陰以引陽”之旨以景岳鎮陰煎合引火湯加減。
處方:鹿膠15g(烊化兌服),熟地50g,肉桂5g(細末沖服),附片6g,麥冬20g,五味10g,茯苓15g,牛膝10g,巴戟30g,瓜殼10g(后下),桑葉、菊花各10g(泡開水兌服)。水800mL,文火煨至400mL,連煨2次,分8次飯前服,晚12點服1次。
2劑后諸癥減半,不服抗過敏藥及安眠藥能入睡。守方6劑而愈。
【按】臨證之際需四診合參。此例患者,尺脈細弱,關脈弦,證以元陽虛為主,陰血虛次之,陰陽失調,督脈失養,龍火夾肝風犯肺,致使口、鼻腔奇癢難忍。以引火湯治本,桑葉、菊花、瓜殼治標,藥僅數劑而獲愈。
案2 虛火灼睛紅如鳩眼
王某,女,54歲,龍泉驛區新驛街,工人,1982年2月上旬來診。述右眼白睛出血1周。視患者體肥,面色淡白無華,神乏體倦,舌質淡,苔白較厚腐乏津,捫之濕而冷,六脈微。患者目赤如鳩,無羞明畏光之感,此乃腎陽虛,龍火虛浮上襲于目,法擬引火歸原,用引火湯加減為治。
處方:肉桂6g(細末沖服),附片6g,巴戟30g,熟地40g,金鈴子10g,麥冬15g,砂仁10g(沖),牛膝(鹽水制)10g。水800mL,文火煨至300mL,連煎2次得藥汁600mL,平分8次飯前半小時服,晚12點服1次。
服1劑目赤減3/4,又1劑而目赤愈,諸癥消。
【按】舌淡無華、舌體冷常見于陽虛血少,苔厚腐為濕濁,再加上舌苔乏津,這三個矛盾必須明辨。治療時如見苔厚則燥濕,乏津則生津補液,看似恰當,實則皆非所宜。本案的關鍵在于舌體冷是陽虛之故,故大膽溫補脾腎之陽而津復舌溫。臨床時,舌診除詳細辨識舌質、舌苔外,還需捫其寒熱,審其津液。
案3 腎不納氣氣喘眩暈
曾某,男,65歲,龍泉平安公社三口九隊,1981年9月下旬就診。其子代訴:父嗜酒,痔疾十余年,間有出血及脫肛癥狀。1977年患感冒,惡寒身痛,咳嗽氣緊,繼則神昏譫語。經確診為高血壓性心臟病、哮喘性支氣管炎、痔瘡,住院半月后出院調治。1周前患感冒,咳嗽、氣緊日重。視患者端坐病榻,喘息抬肩,神疲乏力,喉中痰鳴,語聲斷續不清,自覺稍動則感天旋地轉,腰以下怕冷而胸部熱,兩日未進食,舌體胖大,色淡無華,邊緣有齒痕,苔白厚膩,捫之唇、鼻、舌體皆冷,六脈微弱模糊。聽診心音弱,雙肺滿布干濕啰音,血壓220/120mmHg。已用定喘湯、麻杏石甘湯等。綜觀證情乃元氣虛衰,五臟皆受其累,如施治不力,將有中風陽脫之虞。予與景岳鎮陰煎加減。
處方:熟地20g,進口肉桂10g(細末沖服),附片10g(搗),川牛膝10g,干姜10g,上沉香10g(細末沖服),砂仁10g,黨參50g,蘇子10g(沖),細辛6g。水800mL,煨300mL,連煨2次,得藥汁600mL,服6次,6小時1次。
1劑后諸癥減半,脈細而清晰,左關脈浮大而虛,苔已化薄。原方加牡蠣、龜甲以育陰潛陽,兼化頑痰。藥后即能步行,后予金匱腎氣丸調理1個月則體健如初。
【按】該患者平素嗜酒,長期患有痔瘡出血、脫肛,以致陰損及陽,衛外不固,復外感風寒。治療本當助陽解表,卻誤用苦寒之劑,傷其脾腎之陽,導致元氣不歸根,命火浮越,出現喘息、眩暈,并迅速中風陽脫,急予溫腎引火而獲效。
案4 龍火灼咽,如咽炙臠
胡某,女,50歲,山泉美滿十隊,1983年3月7日就診。右脅、胃痛數年,6年前確診為慢性膽囊炎而住院。出院后仍覺右脅不舒,隱痛。同年冬季,咽部如有炙臠,曾多次做食道鋇餐檢查,均無異常。先后服大柴胡湯加減、排石二號(柴胡、黃芩、厚樸、酒軍、香附等)、厚樸半夏湯,罔效。此次言右脅疼痛徹背,心累,嘆息,下腹墜脹,情緒不樂。見其形體高大,清瘦,表情苦悶,面色白而無華,舌淡齒痕,苔白潤,寸脈浮而虛,關脈弦緩無力,尺部沉而微細無力。此乃肝腎同源,子病及母,腎虛土衰,脾氣下陷之證。遵“善補陽者,必于陰中求陽,陽得陰助,生化無窮”之意,擬引火湯加減。
處方:熟地50g,白芍10g,麥冬20g,肉桂5g,巴戟25g,砂仁10g,桂枝10g,附片5g,黨參50g,五味6g,赭石15g,法夏10g,2劑。水800mL,文火煨至300mL,連煨2次,分4次服,6小時1次。
2劑后病情減半,仍宗原方略有加減,繼服2劑痊愈。
【按】此案抓住陽虛火浮這一病機,肝胃沖氣上逆這一特征,用引火湯去茯苓溫補元陽以引火歸原;加益陰之白芍及溫陽之桂、附;妙在用桂枝助肝用,能升能降,以適肝性之疏泄條達;再加黨參甘平補脾,補中益氣;少佐赭石降沖胃之逆。藥僅4劑,而愈數年之痼疾。
(二)藥物運用
①溫陽藥:肉桂、附片、巴戟、山茱萸、砂仁、胡桃肉、肉蓯蓉、紫河車;②補血藥:熟地、當歸、枸杞;③補陰藥:麥冬、龜甲、鱉甲、玉竹、沙參;④納氣接引藥:沉香、五味、人中白、懷牛膝。根據病情靈活選用以上藥物治本。
若龍火上甚者,加黃連少許泡開水兌服;咽痛者,加板藍根;血壓高者,加鉤藤(后下)、石決明;鼻衄者,加旱蓮草、童便;白睛出血者,加金鈴子或白芍、桑皮;口腔潰爛者,加山藥、雞內金或人中白;牙齦出血者,加藕節、地榆以止血。以上藥物治標,但必須適可而止,不可過量。
二、“引火湯”的臨床運用
(一)“引火湯”的溯源
“引火湯”源自清代名醫陳士鐸的《辨證錄》,辜崇山所編撰的《身驗良方》中收錄之,并有所發揮。書中提到,“(引火湯)治陽虛火動,火不歸原,或元氣素虛,火炎肺燥,微腫微疼,微紅色淡,或咳吐痰涎,呼吸不利,舌苔白滑或黑而潤,唇裂齒黑,脈洪數無力,或沉細而虛,皆陰證也”。本方由熟地60g,巴戟30g,茯苓15g,麥冬30g,五味6g,共5味藥組成,為治療腎陽虛衰,虛火上浮諸證之方。
引火湯所引之火,是腎陽虛衰,虛陽上浮之火,意在引火下潛,元陽歸宅,因此所引之火當指虛火。由此可見,此火非六淫之火,而是人固有之火,一般認為是腎火,即腎之“命火”。命火即腎之元陽,又稱龍火,在生理上,腎的陰陽水火之間相互滋生,相互制約,維持著人體的動態平衡,從而起著濡養、溫煦全身的作用,即陰平陽秘。若腎陰陽水火之間關系失調,便可導致多種病理改變。腎火位居下焦,一旦上浮,可呈下真寒,上假熱的證候。下寒,則腰酸,下肢冷,溲清,便溏;上熱,則面色嬌紅如妝,口舌糜爛,單、雙喉蛾,鼻衄,目赤。在剖析寒熱真假時,應該認真辨析欲飲與不欲飲。若出現口雖渴而不欲飲,身雖熱而反欲得衣,以及脈雖浮大而無力,或兩尺虛弱,或見細數,或上盛下虛,或舌雖紅而胖嫩等,皆為本寒似熱之象。《評選靜香樓醫案》云:“真陽以腎為宅,以陰為妃。”因而,治療上重用熟地、麥冬填補真陰,肉桂、附子引火就下,使炎歸于水中而不再上行,如此則不降火而火自降,陰陽得以相配而收“陰平陽秘”之效。
余在長期臨床實踐中,感到療效不夠理想,入肉桂5~10g,附片6~30g,牛膝10g后臨床效果顯著提高,名曰“加味引火湯”。此方結構頗合景岳旨意,《景岳全書》謂:“陰根于陽,陽根于陰,凡病有不可正治者,當從陽以引陰,從陰以引陽,各求其屬而衰之……又如引火歸原,納氣歸腎,從陰引陽也。”余臨床運用本方時,如陽虛不甚者,桂、附各5~8g;如陽虛甚者,附片亦可用至30g,但必須審證準確;如大汗亡陽者,附片必須重用,參、芪、龍、牡亦可加入。以上系余一得之見,或有未合于經旨,愿作引玉之磚,以求證于同道。
(二)“引火湯”的臨床應用
據余多年臨床實踐,以下各類情形,均可用加味引火湯治療。
1.腎陽虛衰,龍火循經于咽喉,導致陰證乳蛾(扁桃體炎)、喉痹(慢性咽炎)。其脈皆沉細微或細遲,有時寸脈浮而虛數,扁桃體腫大而色淡紅,咽部色正常或稍紅,舌淡或嫩紅,齒痕。治療加寒酸咸之牛膝、人中白助桂、附引火下行,若火焰甚者,加黃連少許開水泡兌服。
2.龍火夾肝陽上沖于目,導致兩目紅赤。見尺脈沉細,肝脈弦大而虛,舌尖齒痕,目雖赤但無羞明畏光,熱淚盈眶。當用本方引火歸原,加白芍平肝以治肝體;肝喜條達,故加桂枝少許以達肝用;白睛屬肺,故用甘寒之桑皮瀉肺以清余焰。
3.虛陽上浮導致鼻衄不止。常見于過服苦寒之藥損傷腎陽,使陰寒愈甚,格陽于上。若純以涼血止血治標,鼻衄必甚。本方引火于下,加甘、寒、澀、平之藥,如入肺止血的茅根、藕節以清熱涼血止血,甚者加知母。
4.腎虛及脾,龍火飛越導致口腔糜爛。表現為尺脈沉細微或細遲,右遲無力,口腔兩側、下唇、齒齦、舌體潰爛,初起小者如芥,大者如綠豆,先是淡紅疹點,繼則潰處呈灰白凹陷,舌淡齒痕。本方加牛膝、人中白引火下行;加砂仁溫運脾陽;如欲加速潰瘍愈合,則加山藥、雞內金內服助消化,外擦愈潰瘍。
5.虛火上浮導致口發燎泡。癥見上腭、兩頰、舌下黏膜燎泡如豆,如指般大小,且上下左右彼消此長,并游移不定,朝輕暮重,色淡紅,微痛,伴痰稠量多。可用本方加浮石30g,蛤粉30g,尖貝10g。
6.虛火上浮導致舌系帶囊腫。舌系帶囊腫小如棗核,大如指頭,長約3cm,隨時間不同消長,一般午時縮小,子夜增大。以本方加黃連3g開水泡兌服。
7.龍火上浮導致齒搖牙痛。癥見冷熱俱痛,不能咀嚼。本方加善治腎虛牙痛之骨碎補,祛風鎮痛之露蜂房。
8.外傷性癲癇。腦部外傷,輕則無妨,重則損傷腦導致腎精暗傷,腦髓空虛。或操勞過度,或怒氣傷肝,或房事不節,使肝血日耗,肝風必動,表現為尺脈沉細遲短,舌淡而有齒痕,腰痛,耳鳴,情緒易波動,鼻衄,目赤,繼則癇作。當用本方加血肉有情之鹿膠20g,紫河車10g以補肝腎精血,溫腎陽以實督脈;白芍15g以實肝體;桂枝8g以實肝用。
9.封藏失職導致尿血頻頻(運動性血尿)。此病大多因負重太過,損傷腰腎。癥見體力勞動后出現血尿,初期色鮮紅,肉眼能見,繼則色淡量少,并伴腰酸痛,休息后痛止,耳鳴,但無尿頻、尿急、尿痛,尺脈細弱無力,舌淡有齒痕。本方加甘、咸、澀、平之桑螵蛸20g以補腎助陽固精,或甘、淡、咸、澀、平之芡實30~50g。
10.腎陽虛衰,督脈失養,龍火夾肝陽犯肺之過敏性鼻炎。癥見尺脈細弱,寸脈浮數,鼻腔和上腭奇癢難忍,必用舌舔舐方能忍受,晚上需服安眠藥方能入睡,舌淡有齒痕,尖部嫩紅。本方加甘、淡、微寒之鉤藤以平肝,或苦、辛、甘、寒之桑菊以治標。
11.虛火上浮,肺失肅降導致喘不得臥,痰稠如膠,咯吐不暢。可用本方加半夏6g,陳皮6g,尖貝10g,蛤粉30g,海浮石30g治之。
12.龍火夾肝陽之眩暈(如高血壓病)。癥見尺脈細弱,關脈虛弦,性情急躁易怒,稍勞動則頭眩耳鳴,時而面部烘熱,涼風拂之甚感清爽,舌淡有齒痕。當以本方加鉤藤、石決明、龜甲以平肝潛陽;腎不納氣,氣喘眩暈者,加沉香10g(細末兌藥汁服);汗多者,重用山茱萸20~40g。
13.腎氣不納,龍火升騰導致氣虛喘急。癥見尺脈細弱或模糊不清,寸脈虛浮,膝以下多不暖,呼多吸少,喘息抬肩,甚則鼻唇舌皆冷,頭汗如珠,瞬即亡陽。可在本方基礎上重用桂、附,加沉香10g(細末兌藥汁服),胡桃仁以補腎納氣,重則加人參20g,山茱萸30g,黃芪30g,龍骨30g,牡蠣30g。
14.腎虛火浮,沖氣、肝氣上逆導致喉中炙臠。癥見尺脈細微,關脈弦,喉中如炙臠,吞之不下,吐之不出,飲食如常,舌淡有齒痕,苔多薄膩。
15.龍火不潛,胃氣逆之呃逆。張錫純謂,“桂枝能抑肝木之旺,使不橫恣,又善疏肝木之郁,使之條達,使胃氣之逆者能降,脾氣之陷者能升”。故本方可加桂枝以疏肝平肝降沖逆,加赭石降胃逆而不傷正,加黨參助脾氣上升。只要緊握腎陽虛衰、虛火上浮這一機理,任其病變多端,靈活用藥都會獲得滿意療效。
16.虛火上浮導致口不能張。癥見突然牙關拘急,口不能張,不紅腫,張口則痛。可內服本方并外敷加味玉樞膏清浮越之火以芳香開竅。
17.虛火上浮導致迎香生瘡,服清熱解毒藥物和應用抗生素1周無效者。其瘡初如粟,漸大如卵,如覆杯,邊緣不清。本方加五味消毒飲,標本兼治,數劑可愈。
上述諸癥,俱可配合外治法。如導熱散:吳茱萸10g,白礬10g,生南星10g,青鹽5g。上藥研細末,每夜用藥10g,面粉30g,熱醋調敷涌泉穴,男左女右。
(三)“引火湯”的運用體會
1.謹守病機
腎之陰陽水火相互滋生,相互制約,保持動態平衡,人體才得以維持健康。如果久病及腎,或房勞傷腎,或久服涼藥皆可傷其真陽。
2.證型分析
若腎陽虛衰,龍火不潛,乘虛弱之臟腑循經絡而為患,因火性炎上,故頭面五官疾患居多。龍火循少陽經脈上行則常見耳癢、耳腫、單雙喉娥、舌系帶囊腫,以及口齒等疾患。龍火夾肝陽上炎則眩暈目赤。肝腎之火犯肺則鼻衄。火灼津為痰則喘咳痰多,夾肝風則瘙癢難忍。龍火離宮,脾失溫煦,夾沖胃之氣上逆,則呃逆、炙臠。龍火循諸經上頭可生諸瘡。虛陽上浮,下元失溫,則發腰膝酸軟、不溫及二陰諸病。故,臨床需仔細辨明,是命門火衰,陰寒太盛,格陽于上,還是陰虛于下,陽亢于上,才不會耽誤治療。
3.把握關鍵
火分虛實,實火易辨易治,虛火難辨難治。臨床可見“大實有羸狀,誤補益疾,至虛有盛候,反瀉含冤”。陰證似乎陽,清之必斃;陽證似乎陰,熱之反傷。或見本虛標實,或虛實互見,或虛多實少,以及真寒假熱,假寒真熱等。若非細心體認,是難于準確判斷的。
4.掌握指征
腎陽虛衰,虛火上浮的指征是:①舌淡有齒痕,苔白薄潤者約占80%以上,舌嫩紅有齒痕而潤占10%左右。②尺脈細弱,或細數無力,或浮大而虛,或尺弱寸大。③大汗,非出自全身,多頭汗,汗多質黏。④身雖熱而欲得衣,按其肌膚不熱,且多上熱下涼。⑤面雖紅,非滿面皆紅,而是兩顴粉紅。⑥口雖渴但不多飲,且喜熱畏涼。⑦便秘而腹無拒按之象,溲頻而色必清。⑧眼雖紅,無羞明畏光,熱淚盈眶。⑨呼吸促,常呼多吸少,常有肩息,口腔(咽、腭、頰、黏膜)雖紅但色淡。
5.方劑選擇
①鎮陰煎,系《景岳全書》之方。藥用熟地、附片、肉桂、牛膝、炙甘草、澤瀉。景岳謂:“善補陽者,必于陰中求陽,以陽得陰助則生化無窮。”故選熟地、牛膝、澤瀉補肝腎之陰,且補中有瀉,不致呆滯;熟地配肉桂、附片以引火歸原;甘草調和之。②金匱腎氣丸,藥有熟地、山茱萸、山藥、澤瀉、丹皮、茯苓、桂枝、附片。以六味地黃丸補陰,使補而不滯,亦謂通補;加桂枝、附片配熟地、山茱萸以引火歸原。③引火湯,是清代名醫辜崇山編撰的《身驗良方》中的驗方之一。藥用巴戟30g,熟地60g,茯苓15g,麥冬30g,五味6g。方中重用熟地補腎陰,巴戟補腎陽,以達陰中求陽,麥冬助陰,五味斂陽,茯苓甘淡使補而不滯。余常加桂、附助巴戟以溫陽;加人中白、牛膝咸酸寒以入腎;脾腎陽虛便溏者,加砂仁;虛火上炎甚者,加黃連少許泡開水兌服。
6.藥物淺議
加味引火湯所引之火非六淫之火,而是人身固有之火,是腎陽虛衰,龍火飛越之火。此火宜潛不宜升,宜溫不宜清。景岳謂,“善補陽者,必于陰中求陽,以陽得陰助,則生化無窮”。方中重用熟地60g為君;桂、附、戟為臣以溫陽化氣,即“益火之源以消陰翳”;佐以五味潛浮陽,麥冬清肺寧心,茯苓甘淡滲下以防陰藥礙胃;使以牛膝導火下行。
臨床之際更當視病情輕重,辨標本緩急,靈活應變,隨證選藥,總以吻合病情為當。下列諸藥可供參考。
固本藥:①溫陽藥:鎖陽、肉蓯蓉、補骨脂、杜仲、山萸肉、淫羊藿、鹿茸或膠、紫河車、狗腎等。②補陰藥:山藥、龜板膠等。③納氣藥:沉香、胡桃仁等。④封藏失職者,加芡實、烏賊骨、益智仁。⑤氣虛欲脫者,加人參、黨參、黃芪。⑥脾陽虛者,加砂仁。⑦疏肝平肝降沖胃之氣者,加桂枝。
治標藥:①清熱解毒藥:桑葉、菊花、知母、黃連、銀花、紫黃二地丁(紫花地丁、蒲公英)。②清熱瀉肺,化痰止咳藥:桑皮、尖貝、浮石、蛤粉。③平肝潛陽藥:石決明、白芍、代赭石、牡蠣。
實火宜瀉,虛火宜溫,是言其常。上浮之火畢竟是火,純投溫藥,反有格拒,用適當的清熱藥反佐,療效更佳。
除介殼類藥物,俱宜泡開水兌藥汁服。
治標藥只適用于頭面五官、心、肺、肝等疾,治本藥重在治腎陽虛衰,腰膝、二陰諸病。
總之,讀古人書不能死于句下。引火湯所治之病,又難又易,難在辨證難,如抓住腎陽虛衰這一病機,多年沉疴也易于治愈。
(四)簡要病案舉例
案1 胡某,女,50歲,1982年1月來診。膽囊區宿恙10余年。咽部似物梗阻,吞之不下,吐之不出2年余,多次鋇餐透視咽部無異。近半年來喉間梗阻加劇,有時飲水亦阻,伴右脅痛徹肩脊,心累,嘆息,下腹墜脹,呃逆,頻而聲低斷續,表情痛苦,面白無華,形體清瘦,舌淡有齒痕,苔白潤,寸脈浮大而虛,關脈弦,尺部沉細弱。此屬龍火夾肝氣,沖氣上逆,法當引火歸原,平肝降逆。
處方:熟地60g,巴戟30g,茯苓15g,麥冬20g,五味10g,肉桂5g,附片5g,桂枝10g,砂仁10g,法夏10g,黨參30g,赭石15g。
服5劑諸癥愈,半年后隨訪未復發。
案2 沈某,男,45歲,1980年11月就診。慢性咽炎2年余,長期中西藥不離,病情不減,復增陽痿腰痛,頭暈耳鳴,天氣變冷或食冷物必諸癥加劇。察面色微黑而暗,神倦乏力,咽部淡紅,舌淡齒痕,六脈沉細遲緩。此屬腎陽虛衰,龍火上浮之喉痹,治當溫腎潛陽。
處方:熟地60g,巴戟30g,肉桂5g,附片5g,茯苓45g,麥冬20g,五味10g,牛膝10g,板藍根10g(搗碎,泡開水兌服)。
1劑病減,持原方續服4劑諸癥愈。
案3 張某,女,47歲,小學教師,1981年4月就診。患口腔潰爛2年多,進涼藥則腹瀉,熱則便秘,食冷熱辛辣之物俱疼痛,影響睡眠,近來頭脹,唇麻,牙關緊。望其形體肥胖,面色淡黃,表情苦悶不樂,唇頰內側、舌體、齒齦均有大小不等的潰瘍點,大者如綠豆,小者先為淡紅疹點,繼則潰爛,呈凹形潰爛,色淡白,稠密不等,舌體胖大有齒痕,舌嫩紅,脈沉細。
初診予引火湯加兒茶則腹瀉,二診予引火湯加干姜、牛膝則便秘,三診予引火湯加桂、附、砂仁、牛膝、人中白,諸癥減半,宗原方服10余劑而愈,后以桂附地黃丸鞏固療效。
案4 袁某,男,35歲,1972年8月就診。1968年服蟲草、附片燉雞后鼻血不止,服西藥及犀角地黃湯等4年余,仍時有出血。近年來鼻血少則間日1次,多則日發1次,陰囊潮濕且冷,陽痿遺精,結婚3年無子。見面色蒼白,唇舌俱淡,舌邊齒痕。
予引火湯加桂、附、牛膝,服20余劑諸癥愈。后加狗腎、紫河車、肉蓯蓉、枸杞等作丸1劑。1973年冬生一女嬰。1981年春,突感頭部發熱,兩目紅赤,鼻孔氣熱,他醫治以麻杏石甘湯加味,1劑未終,諸癥加劇,后余仍以本方化裁,4劑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