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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心有徊惶

“子期!”

殷于歌自噩夢中驚醒,渾身是汗。身上似有千斤重,清淚自眼角滑落。她艱難的睜開眼,渾身軟糯無力,像陷進了錦緞一般。剛才的噩夢之中,衛子期身披鎧甲,獨自一人站在沙場之中,忽而箭雨襲來,他渾身是血,萬箭穿心。

“子期…”

緩了許久,她的四肢才恢復力氣。窗外才微明,她卻再也睡不著。

清晨的空氣清新舒適,昨晚似乎下過雨,還帶有好聞的泥土味,門前的幾株芍藥靜靜綻放。她就呆呆的站在一旁,看小甲蟲爬上芍藥花瓣,又悄然飛離,飛去之時,晨露掉落泥土中,又被泥土吸收不見。

上次做這種噩夢之時,他受了重傷。而這次,她不由得擔憂起來。

菘藍蹦蹦跳跳的從一旁過來,“郡主?”

“這么早就醒了。”

殷于歌秀眉微蹙,見菘藍甜美可愛,她自也站起來,長舒一口氣。

“昨日睡得太久?!?

“那,菘藍去準備藥浴?!?

殷于歌垂眸,又說道,“謝謝?!?

“郡主可別這樣,我可是領了月俸呢?!闭f完又一路輕快地跑走了。

泡好藥浴,身上的疙瘩已然消失了不少。一切收拾妥當之后,金黃的陽光已迸發云層,鋪灑下來。殷于歌穿了身輕便的窄袖素錦衣服,來到大門口試探,又被他們攔了回來。無奈之下,她在院落中繞著圈子,這總也應該有小門吧。

“郡主,小門也有人?!?

不行,她今日一定不能再閑著。

“菘藍?!?

“???”

“有沒有梯子?”

菘藍鼓著圓眼,“有倒是有,可是…郡主想翻墻?”

“小點聲。”

“可…”

“如果將軍怪罪下來,我幫你說?!?

殷于歌嬌俏一笑,“好菘藍,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

殷于歌甫一踏上墻頭,只見齊憬然正在墻外仰起頭,慢搖折扇看著自己笑。

“憬然?”

殷于歌抓牢墻外的繩子,雙腳一蹬,輕松落地,隨后又扯了扯,示意菘藍收起來。

“你怎么在這?”

齊憬然又收起折扇,“心有靈犀?!?

殷于歌轉眸,遇見他也好,省得自己去找他。

“這兩日你在官驛怎么玩的?”

玩?

齊憬然暗自傷神,就是因為延遲返程,很多計劃不得不得做調整,他可沒有時間玩。

“玩的可多了,比如,上街看美人咯。”齊憬然挑眉,看著身側的人。

“倒還挺豐富嘛?!?

都城之間,云溪穿城而過,河畔長石休憩,延岸又長了許多柳樹,楊柳依依,陽光醉人。一旁,便是云溪巷。

殷于歌打量著,不由得想起卷宗所說,那晚爹爹曾在此處休憩過。她在河畔找了個空曠之處,轉過頭去望著河面。

“聽說案子明日堂審了。”

“這么快?”殷于歌眉頭微蹙,看來他真是時刻關注著此案,消息都比自己靈通。

“你竟然不知道。衛子期沒來找你?”

殷于歌輕搖著頭,玩著柳條。她岔開話題,輕聲問道,“你在云秦待這么久,教中事務不忙么?”

“自有人幫我處理?!?

“嗯?”

既然她遲早都是自己的,早晚也會知曉,他輕笑,揚起嘴角,“你也見過。”

殷于歌思索著,總共接觸的他身邊的人就那么幾個。閻訣自然是不可能。

“張總管?”

齊憬然仍舊笑著搖頭,“是名女子?!?

“雪兒!”

殷于歌瞪大眼,等待他的確認,只見他點點頭,“我就說嘛,普通的婢女還十指纖纖,長得這么好看?!?

怕引起誤會,齊憬然又說道,“她算我妹妹,齊副司的女兒?!?

“噢…”

殷于歌仰頭看著他,“你現在用回真名,那云錦綢緞莊怎么辦,朝廷是不會允許西戎人在云秦有那么大的產業的?!?

“到都城前剛好轉手?!?

果然是一切準備就緒,殷于歌說,“我記得在西戎佛眼湖的時候,你說過你還是更適合回西戎一些??茨氵@架勢,要棄商從政咯?”

齊憬然俯身,直視殷于歌雙眸,反問道,“看你這架勢,刨根問底,是要準備嫁給我咯?”

他勾起唇角,笑得疏朗,“在下二十五,尚未娶妻,不知殷小姐可否給在下機會?”

溫風撩人,輕拂過她的發絲,幾只百靈鳥在柳間穿梭。她怔了半晌,身子趔過,“那邊的小吃好像很香的樣子?!?

“殷姐姐!”

殷于歌聞聲望去,還真是湊巧。

蘇以真緩步而來,笑容燦爛。努力在她身上探尋著什么,而后又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哎呀,這不是西戎使臣么,之前也見過,看來姐姐你們的關系很好嘛?!?

“與你何干。”齊憬然言笑晏晏走上前來,“需要給蘇小姐匯報嗎?”

她臉一揚,“本小姐才沒興趣呢。”

齊憬然留意到她身后的林容霜,他繞到后面,附耳低語,“四處尋你不見,如今自己送上門來?!?

說罷,將扇柄輕輕抵住她的腰間,輕輕轉動扇柄上的機關,飛針刺入體內。

林容霜只覺腰間半秒刺痛,不以為意,“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蘇以真聞言轉過頭,“你對我侍女做什么!”

殷于歌向這邊看來,原來這蘇以真身后這總是垂著頭的侍女,竟是那晚試圖謀害自己的林容霜。她總算是明白,原本單純的蘇以真緣何會攜手筠貴妃捉弄自己。

“蘇小姐的侍女還真是特別,來路不明的人也敢收么?”

這下子蘇以真臉又青又紅,吞吞吐吐地說,“胡言亂語。?!?

“再則,本小姐用什么人,與你何干!”

齊憬然折扇輕拍手心,這蘇以真竟然和林容霜一起,看來對于歌也是害怕的緊。

“說的也是?!饼R憬然笑著,拉起殷于歌,“我們去前面逛逛?!?

逛了些時辰,又用過飯,殷于歌感覺身上的疹子又開始發癢,大概是藥膏的效用已過,隔得時辰太久了。

“我得回去了?!?

齊憬然臉上有些失落,“還有整個下午?!?

殷于歌尷尬的笑著,“有些事,空閑再來找你。”

說完離店而去。

來到衛影老宅早間翻出的圍墻外,殷于歌仰頭朝上喊著菘藍名字,卻久也不見答應。明明早間說好的,午后就應該隨時看著在這片區域,難道是如廁去了?

殷于歌又在墻外等了會兒,更覺皮膚瘙癢難忍。

“菘藍!”

已經那么久了,去干嘛了…

要不,去正門試試…

“有門不走,非得在這等著?”

她踮著腳尖,又落下,才幽幽的轉過來看著衛子期。迎著陽光,他的身周似乎都散發著光芒,恍惚又想起昨晚的噩夢,她的眉頭微蹙。心中自有萬般言語,卻一個字也無法吐出,只楞楞地看著他。

雖然他滿含笑意,卻似乎,有些憔悴。

“我有事找你?!?

“哦。”殷于歌漾起笑意,“那便進去吧?!?

“不過將軍得等我一下,我得再泡次藥浴,或者,你可以小睡片刻。”

熬夜熬得這么明顯?衛子期不自覺地摸了摸臉側,“身上好了些么?”

她的嘴角向上微微勾起,“好多了。”

終于進了門,殷于歌飛快的向浴房跑去。而衛子期果然如她所說,聞著她房里淡淡的香味,稍覺心安,躺在外室的軟榻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當殷于歌一切收拾妥當回房時,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他的頭枕在手臂上側臥,夢里溫柔的低吟,連好看的眉,竟然都微微皺起。當睫毛低垂時,又給他的臉頰投去一抹淡淡的陰影。

殷于歌拿了件薄衣,輕緩地蓋在他身上。還好沒有吵醒他,殷于歌坐在桌旁,離軟榻有些距離。將手抬起,輕輕支在桌面上,就這樣靜靜地看著。

良久,殷于歌似想起了什么,悄聲關門,來到院中。

“郡主?”菘藍忙不迭地跑過來。

“小菘藍,說了許多次了,不要叫我郡主嘛。”殷于歌輕刮菘藍的俏鼻。

菘藍攪著手指,溫聲說,“知道啦,殷姑娘?!?

“這才對嘛。”殷于歌笑起,“得請你幫個忙?!?

聽到她說什么之后,菘藍瞪大了眼,“你要下廚!”

殷于歌抿著嘴,轉身向書房走去,寫了一張紙條遞給菘藍。

“幫我買這紙上的東西,我先去膳房準備準備?!?

“乳鴿,北芪,當歸…”后面還跟著十幾種藥材。

“這是做什么?”

殷于歌眉眼一挑,滿是笑意,“藥膳?!?

廚房在后院,房外有一處很大的平臺,立有木色的藤架,上面爬滿了白色的千蔦藤,墻邊擺滿了落地花盆。想來衛影娘親生前,也十分喜愛花藝。

殷于歌在這里住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來到后廚。平日,這里也只有老廚娘翠嬸和幫忙砍柴挑水的清遠。

“好香。”

殷于歌徑自走了進去,翠嬸正在灶旁端坐著燒火。見她進來,翠嬸撣了撣布衣,躬身喊道,

“郡主?!?

殷于歌用手扇了扇,鼻尖輕嗅,“好香噢,這是在做什么菜?”

翠嬸又將手在步裙上擦了擦,翻起鍋上的木蓋,拿竹筷給殷于歌夾了一小坨放在碗里。

“嘗嘗。不過有些燙?!?

殷于歌開心的接過,只見碗中的豬蹄醬色瑩潤,芳香四溢,“醬豬蹄?”

翠嬸點點頭,眼神又透出一股憂傷,“從前衛夫人最喜歡吃,今日二十六,我見肉市上有新鮮的,就買了回來。”

旋即又笑道,“郡主快嘗嘗?!?

“好。”

殷于歌將它吹了吹,夾了一小塊準備喂入口中,可還沒來得及入口,胃間洶涌翻滾,她連忙放下碗筷,沖到院中,開始干嘔起來。

明明很想吃,為什么…這情況已然出現過好幾次了。這時候,方才翠嬸的那句話環繞在耳邊,“今日二十六…”

是啊,都到月底了,可是…

“怎么了?”翠嬸一陣慌忙也跟著跑出來。

她眸色一沉,“可能是肚子有些不舒服,麻煩翠嬸幫我倒杯水?!?

“老婦就去。”

一股復雜的情緒自心底涌上,她不知道是擔憂還是喜悅??粗滞笠老√鴦拥拿}搏,答案瞬間就可以知道。她向前走了兩步,正好在藤架下,她抬起手又終究沒勇氣。

“水來啦。”

殷于歌轉身,莞爾一笑,“多謝翠嬸?!?

見她有些神情恍惚,翠嬸關切的問道,“郡主別客氣,要不要去看大夫?”

“不用了!”

抬眼間,菘藍蹦蹦跳跳的跑了過來,手中還提著幾個紙包,又將它們輕聲放在桌面上。

“東西好啦!”

殷于歌想把剛才那可怕的想法趕出去,她走上前,將紙包提到后廚中,“菘藍?!?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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