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木在淡淡消毒水的味道里醒來。

“哎，你醒了？”換藥的小護士笑瞇瞇地看著她。

“我…”洛木想起身。

“哎，你才做了手術，別使勁兒動。”

“手術？”洛木腦子里一片空白，除了記得自己吐得昏天黑地的事。

像是猜到她的疑惑。小護士把端著的盤子放在一旁，走過來幫她調高了床的位置，又幫她拿了枕頭墊背。

“你男朋友囑咐了，要照顧好你嘞。”

坐起一些的洛木，才看清病房低調、配備齊全的配置，她咬了咬嘴唇，嘴唇沒有病人的干澀，反倒潤潤的。

“那個，現在什么時間了？”或許是自感囊中羞澀，顧不得其他，洛木不太好意思的問。

“哦，都八點了，你看天都黑了。你睡了一天呢！”

“那，我我什么時候可以出院？”

“你這可是胃穿孔，雖然不太嚴重，但怎么著也得休養一兩周吧。”小護士善言，說話像個哄小孩子的幼兒園老師。

“你男朋友那么關心你，你不多住兩天，怎么對得起。”小護士再談起她的“男朋友”時，眼睛都放著羨慕嫉妒恨的光。要不然，洛木還沒聽過醫護人員希望病人能多住幾天的！

“男朋友？”

“哦，他好像有點急事，但你別以為他不關心你啊。他把你抱進醫院，看著你疼得不行，像疼在他身上一般，守在手術室外面，一直等著你安全出來，昨天晚上，一宿沒睡呢！又是給你擦臉，又是拿棉簽蘸水喂你。動作可輕了，像伺候國寶似的。他也在你醒前沒多久才離開的，走之前還叮囑我們照顧好你，有時立刻給他打電話呢。”

聽見洛木談起男朋友，小護士劈里啪啦講故事一般聲情并茂地講述著，但有些比喻，讓洛木哭笑不得，什么叫“伺候國寶”？

小護士這文學水平，著實讓笑點奇高的洛木，也不由嘴角一扯。

“我…”

洛木打斷看小護士。

“如果他來了，你叫我一聲。我現在想休息一下。”

“行吧。有事按鈴喲。”小護士又露著大白牙笑得甜。

洛木轉頭看向窗外，今天夜晚，沒有月亮，城市徜徉在一條燈光的河里，穿梭在高樓大廈間的車流，就像沒有生命的魚。

洛木盡量伸長著手，想要去勾床頭柜上的手機。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微創手術，但是第一次手術，她還是有些小心翼翼。

脖子、手臂都僵了，她才觸到手機邊兒，正想按鈴找小護士幫忙，一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拿起她的手機，遞到她面前。

他碩長的身影擋去燈光，如深潭般波瀾不驚眼神，看著她。

“萬…”那個名字像卡在喉嚨的刺，洛木怎么也找不到合適的聲音發出。

洛木接過手機后，萬辰亦便轉身走開，坐在沙發上，拿出電腦，開始處理公務。好像遇見一些棘手的事，萬辰亦眉頭緊鎖，手停在鍵盤上。

他好像感受不到外界的目光，只是看著電腦屏幕。

洛木移開目光，打開手機。小豆子給她消息，宮澍回來了，提前回來了！而宮澍也打了不少電話給她。以及馮導發來新的面試時間。

洛木先快速編輯了一條感激的短信回復了馮導。

猶豫了一下，給祝紅發了消息，跟她說自己有急事，看她能不能回來幫她幾天。帶著忐忑地心情，等來祝紅的回復。

洛木又轉而把后面一周的安排發給小豆子。

她手指飛快地敲打在手機屏幕上，眉頭早已舒展的萬辰亦，在不經意間還是在她在的地方停留了許久。“什么時候，她也手機不離手，為了一件事焦慮、不安？”

她驀然抬眸，與他的眼神交匯，只是片刻，兩人都默契地移開目光。萬辰亦好像什么事情沒發生一般，而心里卻也翻涌起來，是思念？還是不甘？也許上天都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多么希望能把她擁入懷里，可他們之間卻隔一顆心找不到另一顆心的孤寂和冷漠。

而此時，洛木心里也不輕松，像是一團亂麻，隨著他的出現，更加找不到線頭。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萬辰亦對自己的好，害怕他會受傷。忽然想起少時看過的一張圖，一個女孩兒站在男孩兒后面，為男孩撐傘，而女孩的頭頂有另一個男孩兒撐起的傘。

當時，她為那個淋雨的男孩嘆息過。

那一晚，兩個人安靜對坐到深夜，最后洛木先撐不住睡去。

萬辰亦幫她蓋好被子，坐在床沿，輕輕幫她撩開散在額間的碎發，“怎么那么倔呢？”他輕聲道，同時心里說著“怎么就不能好好愛護自己？怎么要讓我遇見讓人心疼的你？”

最后，他深深嘆了口氣，默默離開。

那一晚，城市的天空，沒有星星。

那一天后，萬辰亦再沒來過病房，就連小護士也忍不住趁著給她檢查指標的時刻，八卦地打聽著：“你和男朋友吵架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

“噢，我懂了。”小護士雖然話不少，但是那次對話后，她再沒有提起過那個出現在病房里，帥氣、紳士，像小說里男主角一樣的人。

第二天，一個穿著晚禮服，打扮得漂亮的女人叉著腰出現在病房里。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漂亮女人用手，捏起洛木細小的手腕左右擺了擺。

洛木略嫌棄地打量著漂亮女人的扮相，很不客氣地說道：“我生病，你值得這么大張旗鼓的慶祝嗎？”

“喂，講點良心好不好，我這是一聽見你說病了，就從紅毯飛奔而來，不感激涕零，倒還說風涼話。”女人甩開洛木的手，插著腰，半分看不出來和她淑女妝容合拍的神態、動作。

“行，行，謝謝夏葵小姐友情幫助。”

眼前這個穿著白色抹胸魚尾裙、一頭棕色卷發齊腰的女人，就是近年國際上小有名氣的攝影師-----夏葵。是洛木的在巴黎認識的朋友。

要說起她們的認識，這不得不說是個奇妙的故事。

夏葵比洛木長五歲，今年二十有七了，她的外婆是八十年代國內官小姐出身，早些年就留洋國外，與她當時帥氣的法國貴族外公相識相愛，她的母親極為漂亮的，父親是華裔，

有四分之一法國血統的夏葵不僅長得一張頗具異域風情的臉，一雙淺棕色的眼睛更是撩人無數。

從小繼承了法式平等自由的觀念，夏葵做事從來憑喜好。一個有天賦且努力上進的人，怎么都不會被埋沒。

大學畢業后，原本法律專業的夏葵，愛上了攝影。花了三年時間，就憑一組人物照出名。而洛木和她的相識，俗套也奇妙。

洛木雖長相不驚艷，但耐看，是個典型的中國古典美女。相較于溫熟端莊的江南女子，洛木眉眼間略顯孤冷；與疆上颯爽的馬背上的姑娘相比，步履、神態又更靜美。

生長在法國的夏葵愛極了中國，當她在法國街頭遇見洛木時，當即斷定她就是自己下一個作品的主人翁。

夏葵上前和洛木攀談，在當今社會，多少人等著盼著被一掘成名。可正當夏葵滔滔不絕表達著自己對中國的熱愛之情時，洛木一句“Merci，au revoir！”（謝謝，再見。）一度讓夏葵以為她不是中國人，尷尬地用法語追著她問。

最后實在耐不住夏葵一路緊跟不舍，洛木才淡淡疏離地回了一句中文“抱歉，我不感興趣。”

最后，夏葵不知怎么打聽到洛木的學校和打工的酒館，便日日堵她。沒過幾天，也不知道為什么，洛木就答應了。夏葵也如愿以償為她拍攝了一組片子，在過程中兩人也成為了朋友。能成為朋友一大要素，在洛木看來，其實是她真的太積極也太熱情，無論洛木怎么無趣，她們之間都能有一個很好的交流氛圍。

而那組圖片，夏葵沒有發布，只是好好珍藏起來。

今天，洛木是讓夏葵幫她收拾了幾件貼身衣服，帶到醫院。她一個人在醫院，也不是很方便，雖然有護士照顧，自己的衣物也只能麻煩夏葵帶了。

“虧得我在國內，不然看你怎么辦。你那個房子，你真的是，會折騰！”夏葵說得咬牙切齒，簡直不敢想象洛木會住在那樣逼仄、空氣也不好的地方。

“我在外面看見萬辰亦了，他知道嗎？”

“不知道，不要告訴他。

“你說，你名校畢業，也拿到你理想大學的offer，怎么就想不通把自己混成這樣？”夏葵越想越氣，說話聲音不自覺就大了起來。

“難不成，為了那個…”夏葵話沒說完，就被開門進來的萬辰亦打斷。

見到他，剛剛的話便咽進了肚子。

兩人簡單的寒暄了一下，夏葵的氣焰早已消失不見，連帶著說話都小聲了些。萬辰亦其實每天都會在洛木睡覺時來看一眼，只是今天來時聽見房里不小的動靜，才推門而入。沒想到是回國發展的夏葵，給洛木送衣服來。

要說他怎么認識夏葵，洛木所知道的好像也是因為她曾和夏葵一起去酒館，相互介紹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