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

我放下過天地，

放下過萬物，

卻從未放下過你。”

你一直在我心口幽居，

01

巴黎的夜，在浪漫和奢靡的交織下，讓人迷醉。

街角的酒館里，她正托著一瓶威士忌朝角落里穿著黑色衛衣、戴著帽檐壓得極低的男人走去。他斜靠在沙發上，桌前已經擺了幾個喝完酒的空杯，洛木只是看了一眼，收回了清冷的目光，目不斜視地走過去。

走到桌前，洛木熟練地收回了酒杯，又將桌面擦拭干凈，把盤里的威士忌放在他面前。猶豫了片刻，幫他倒上了半杯。但全程她卻沒有抬頭。

那一天，酒館的生意不錯，等洛木閑下來，坐在吧臺邊朝著調酒師討杯水喝的時候，余光瞥見那角落里的男人半瓶酒已經沒了。

或許是感受到洛木的目光，那男人抬了抬頭，一雙皓眸與她對上，只是一瞬，洛木便不著痕跡地移開了目光。

“那是個中國男人，長得真帥。”調酒師瑞特是個法國小伙子，一雙淡藍色的眸子生的極為好看。

洛木聽著，接過瑞特遞給她的白水，一口氣喝完了。“你喝水的樣子，真帥。要是……”要是能喝一杯就好了，洛木不喝酒，所以瑞特常調侃她。

“那男人真能喝，前面是一杯一杯的喝，現在直接上瓶了。”和洛木一同打工的明小萬手里擦著杯子，伸長了脖子對路過的洛木說。見她沒反應，明小萬癟癟嘴，手里的功夫也不落下。

洛木給男人隔壁桌買單時，出了點岔子。那一桌三個外國男人，從洛木過來收錢的時候就盯著她，放蕩的眼神讓洛木蹙了蹙眉。洛木越發冰冷的表情讓三個外國人一怔，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放肆地打量和言語的輕薄。就在洛木把找補的零錢放在桌上時，離她近些的一個亞麻色頭發、淺棕色眼睛的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02

這時，不小的動靜讓吧臺邊上明小萬投了目光過來，見洛木受欺負，正要走過來，被洛木一個眼神鎮住。

洛木力氣不小，費了些力氣把手掙脫出那人的桎梏。但與此同時，洛木手腕上的手鏈被那放蕩之徒扯斷攥在了手里，同時還向他的同伴炫耀。

“還我。”洛木伸出手，語氣不佳，甚至帶著一點她少有的惱怒。而明小萬慢慢移步在洛木身后不遠處，隨時能上前幫她。

那群男人仿佛看見一潭清水終于被蕩起漣漪，越發來了興趣，眼神和嘴更沒有規矩。就在那攥著手鏈男人，伸手就往洛木臉上伸來的時候，“啪”一下，眼前那看著就讓人惡心的手被打開了，連帶著洛木已經攥緊的拳頭也松了松。

她轉頭，那帽子陰影下的臉龐如刀削般冷冽，他眉頭輕皺、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淺淺的胡茬，讓整個人看上去一分慵懶、三分陰郁、六分英氣。這次換他沒有看她一眼，只是目露不善地看著被打的男人，眼見著三個外國男人就要群起找事兒，那人脫了腕表隨意甩在桌上，發出一聲突兀的聲響。

“拿來。”他朝著外國男人伸出手，讓他們把手鏈還來。

幾個男人面面相覷，洛木早看見他丟出的腕表價值不菲的樣子，她有些摸不準這人的意圖。

明擺著這腕表值錢，幾個男人得了便宜，把手鏈給了他，拿了腕表就離開了。

那人轉過身，把手鏈遞給她，他臉色有些泛紅，微醺的神情和他身上散發的酒氣讓她站在一旁也剎那間閃了神。而那燈光從他的眸子里映出，卻像是裝滿了星辰的大海。

“還你了。”洛木伸手擋住了視線，假意扶了扶額頭，沒有收手鏈，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她不喜歡欠人，就算是那手鏈抵不了他名貴的手表，但也是他自愿換的。洛木心想。

不知道為什么？回到家的洛木滿腦子都是那個帶黑色棒球帽男人為她解圍時的場景。

作為一起打工的朋友兼合租室友，明小萬走過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怎么心不在焉的?”

被打斷了思緒的洛木，扯著嘴角做了個很無奈的表情，轉身回屋了。

她很少有腦子放空、無所事事的時候，她翻開筆記本，隨筆寫下一段文字:

“我遇見一個人，

一個特別的人，

他的眼角有一絲憂傷，

他的眉梢有一點惆悵。

他的眼里，

好像有日月星光，

他的嘴角，

好像有回憶過往。

第一次，

好奇心在心里泛起了泡泡。”

擱筆后，洛木看了看這隨性寫下的文字，嘴角竟抹開一個小小的弧度，隨即又抿成一條直線，她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又無奈自己竟對一個陌生人有些好奇。

也罷，往后都是陌路人，遇見也是緣分，她合上筆記本，簡單洗漱后，鉆進被窩里。

03

周末，洛木休息在家。明小萬早上出了趟門，回來已經臨近中午了。

“阿木，幫忙。”明小萬跌跌撞撞進門，扯著嗓子喊。洛木穿著居家服，戴著金絲框架眼鏡，雙手插兜從房里不緊不慢地走出來。

抱著齊下巴的一摞書，明小萬屈腿把書抵在墻上等待救援。

“大爺，搭把手唄！”明小萬見洛木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簡直要內心炸裂了。

洛木又走近了些，“作為一個男生，你需要鍛煉。”她語氣誠懇，好像絲毫沒有看見，明小萬求助的目光。

果真，喝露水長大的仙女都靠不住，更別說啃冰山長大的冷面羅剎了。明小萬一咬牙、一跺腳，抱著搖搖欲墜的一摞書，沖到沙發上，擺了一攤在沙發上。

深吸一口氣，明小萬左右手錘著自己的小胳膊，“噥，表哥給你找回來的書。”

洛木掃了一眼沙發上書的名稱，果然是自己要找的，她挑眉看了看明小萬，這些書可都是不好找的，原本萬辰亦要她書單時，她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想不到，還真被他給找著了。

她走過去，把書一本一本摞好放在茶幾上，“替我謝謝你哥。”她長臂一撈，不算費勁就抱起了書回房間。明小萬看了看她，又伸展出自己的雙臂，一臉黑線，又一次被這個女人碾壓了，明明他手臂不短啊！

念在明小萬幫了忙，中午洛木便下了面，中午一起吃。

茶幾上，明小萬“呲溜、呲溜。”地捧著一個臉大的碗吃著。而洛木端著一個普通的小碗，一口一口慢慢咀嚼著。

捧著大碗的明小萬面湯都喝得干干凈凈，吃飽喝足后一臉享受地攤在椅子上，“你這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吶！這面是我出國后吃的最香的一頓。”他說著，還摸了摸脹鼓鼓的肚子。

洛木正起身打算收拾碗筷，明小萬連忙站了起來，把收拾的擔子攬了過去。

他一拍腦門，“對了，表哥約你晚上去酒館吃飯。”明小萬端著碗筷，側身告訴她。

洛木抬了抬眼眸，沒做回應。

看了一下午的書，又仔細整理了筆記。從臥室的窗戶看出去，能看見埃菲爾鐵塔的一小部分。

日暮昏黃，透過窗投下的光亮灑在木質的地板上，輕薄的白紗窗簾微風拂過后，有一下沒一下的柔柔揚起。

洛木靠在窗欞旁，看著樓下街角站著一個穿著米色風衣、腳踩高跟鞋的法國女人，她左手拿著咖啡，右手拎著皮包，紅唇細抿，品著手里醇香的咖啡。像大多法國女人一樣，精致、自信，一顰一笑、一動一靜中盡是女人的魅力。

洛木收回目光，攏了攏身上披著的薄衫，轉身就看見那一摞書，她伸手，食指在書上敲了兩下。猶豫片刻，她便拿了包，取了衣架上的外套出了門。

周日的街頭有些冷清，踩著余暉，她到了酒館。這街角的小酒館是萬辰亦的，作為洛木留學認識的第一個華人學長，萬辰亦在很多方面都幫了她不少忙。

按理，周末，酒館是不開門的。所以到門口時，洛木有些狐疑，萬辰亦怎么會約她到酒館吃飯呢？

她試著推開了玻璃門，門沒鎖，應該是有人的，但沒開燈，屋子里黑漆漆的。洛木的手慢慢握緊，指甲嵌入手心的細肉，她眉頭緊促，屋子里安靜得只能聽見她自己的心跳，“砰、砰。”加快。

身后的門緩沖后，慢慢關上，洛木不自覺退了一步，她不喜歡突如其來禁閉黑暗的空間。

“啪”整個酒館亮了起來，洛木被忽如其來的光亮晃了眼，側臉微瞇了一下。等她緩過來，見那酒館的擺設換了模樣。

從她站的門口到酒館里一處座位，地上兩側彩燈鋪了一道路，天花板上不遠一處便掛了一個星星形狀的燈，越靠近座位，周圍的星星越多。

走到位置時，就仿佛置身星星當中一樣。

“阿木。”身后萬辰亦喚她。

彼時，萬辰亦穿著一身白色西裝，和溫潤如玉的氣質相得益彰。

“坐。”他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但這座位…是酒館的角落，雖然靠里面，但視野不錯，能飽覽整個酒館的布置，而且這就是上次那換走她手鏈男人坐過的位置。

不知為何，洛木竟又想起那男人的裝滿星空皓月的眼眸。坐在沙發上，洛木望著吧臺，就像是那天他抬眸與討水喝的洛木對視一般。

“在看什么？”趁洛木出神之際，萬辰亦已經吩咐了助手將菜品擺上了桌，酒館里也放起了輕柔、浪漫的音樂。萬辰亦說著，也往洛木目光所致的方向望去。

“沒事。”洛木眼神里閃過一絲窘迫，少有的扯出一抹微笑。

萬辰亦見她嘴角的笑意，原本懸在半空的心稍稍安穩，遞給洛木碗筷，“試試？”他語氣里充滿了期待。

一桌子中國菜，色香味俱全。洛木也不客氣，在萬辰亦注視的目光下，幾乎每道菜都嘗了一筷子。

“怎么樣？”他小心翼翼地問。

洛木笑意漸深，點了點頭。但憑心而論，她對吃食沒什么要求，所以其中好壞滋味也不好評論。

萬辰亦年幼便隨父母移居國外，今天這一餐中國菜花了他不少功夫學習。但能博洛木一笑，仍是值得的。

洛木知道對面的萬辰亦不時地看她，她也內心毫無波瀾地自己吃著，恍若毫不知情。

只是她想起了第一次見萬辰亦的場景，他仍是一身亞麻色西裝，站在學校的演播大廳作為華人學生代表，侃侃而談。

他嘴角總擒著笑意，與人為善、溫潤如玉，若放在古代，便一定是個蕩舟游湖、搖扇吟詩的世家公子。他眉心略高，笑起來眼尾有好看的弧度，長相不算給人眼前一亮的帥氣，但耐看。

04

洛木習慣了細嚼慢咽，與一旁儒雅斯文的萬辰亦處在同一畫面，倒也顯得和諧。一頓晚飯，洛木吃了八分飽。

助手將碗筷撤下后，又給洛木上了一杯果汁。原本一直埋頭的洛木，看著面前果汁上的細沫，用手里的吸管慢慢、慢慢地攪拌著蔬果汁。她抬頭，直視著那雙溫潤細膩的琥珀色眼眸，“謝謝你的款待。”她說。

“洛木...”萬辰亦眼里泛著光，嘴里叫她的名字，像三月的晨風，裹著春色和曦光。

洛木安靜地聽、認真地看著他。

仿佛得了她的肯定，萬辰亦定了定心，慢慢緩了口氣道：“我認識你，四年了。”

洛木瞇了一下眼，她出國也才四年，認識萬辰亦應該是第二年吧！

見洛木和自己預計的一樣，有些困惑。萬辰亦方才解釋道：“做華人代表演講那次，我就認識你了。”

頓了頓，“你是坐在華人學生里，最特別的一個。”

然后，萬辰亦想繼續醞釀一下，然后再說出最重要的那句話。

“所以呢？”他卻沒有料到，洛木會平靜地扔出一句簡單，卻讓人一下子有點兒懵的話。

他一時間捉摸不透洛木的態度，也猶豫自己該不該繼續。只是片刻，社交能力一向優秀的萬辰亦便莞爾一笑：“所以，我喜歡你。”

洛木攪拌蔬果汁的手，在難以察覺下有些亂了節奏。

于是，萬辰亦乘勝追擊，“所以，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他一臉期待看著洛木。

吸管輕碰杯壁，洛木收回了手，“我不喜歡胡蘿卜。”她一直玩兒著吸管，沒喝一口，因為從助手端上來那一刻，她就聞見了最不喜歡的胡蘿卜的味道。

洛木神情有些落寞，仿佛真的是因為不喜歡胡蘿卜。

“哎。”萬辰亦深深吐了一口氣，低頭、抬頭片刻，眼里轉成了寵溺的眼神。“好，下次不要胡蘿卜。”

萬辰亦知道，洛木地逃避。雖然是失望，但也不妨礙他繼續追求洛木，也許這樣才是他喜歡的洛木吧。

“走吧，送你回家。”萬辰亦一點不覺得尷尬，拿過她的包，送她回家。

“表白失敗了？”明小萬見洛木的第一眼，就知道結局了。

洛木有點困，盤坐在沙發上，把弄著從國內帶來的九連環。而明小萬早就見怪不怪了，洛木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多了去了。其實他這室友哪兒都好，就是這一心不二用，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輕易叫不應她，讓明小萬有些憋屈。

“對了，給你看個東西。”明小萬輕呼一聲，拿過手機屁顛屁顛地跑到洛木旁邊，獻寶似的，神秘兮兮地遞給她看。

可洛木移了移位置，并不打算看。

“上次給你解圍那男人，居然是個大明星。”明小萬故意說得表情夸張。又將手臂伸得老長，遞到她面前。

洛木不耐煩地把手機推開，手里一邊解著九連環，一邊回了房間。明小萬覺得有點兒奇怪，但也說不上哪里不對，便悻悻拿回手機，開始玩兒游戲。

回到房間的洛木，把九連環放在書桌上，亂了一步，便解不開了。

她拿過手機，搜索了一個名字---“宮澍”。

頁面加載后，她看見了他的相關資料，都是很普通的藝人資料，她閱讀速度快，瀏覽的速度也快。直到瀏覽到頁面的后面，是他的一些照片，洛木手下滑動的速度慢了下來。

但沒翻幾張，她停住了。

她這是在做什么?洛木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怎么會對一個陌生人這么好奇？

她關掉了手機，左右環視了一圈房間，神叨叨地走到衣柜旁，把手機塞進去，轉身悶頭鉆進被窩里。

第二天，洛木早起，要去參加學校的畢業典禮。

“阿木，起了嗎？”明小萬小心翼翼地敲著門。

平時沒什么表情，又不愛說話的洛木，只有在早上起床的時候才有點兒正常人該有的脾氣。但也是一般人招架不住的死亡凝視。

明小萬要不是接到萬辰亦的電話，說洛木不接電話，他才不會冒著被眼刀子凌遲的風險，在大早上敲洛木的門。

還好，洛木已經起了。

“什么事?”雖說洛木起了床，但眼下的青黑，和眼神里隱藏不住的困意，都昭示著這她昨晚沒睡好。

明小萬賠笑道:“那個，表哥給你打電話，你怎么不接啊？”

洛木按了按太陽穴，尋思了一下，在房間里走了一圈，在找著什么東西。

“手機找不著了？”明小萬伸長脖子趴在門框上。

洛木沒搭理他，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什么。

走到衣柜前，在一大堆衣服里，翻出了手機。

一打開手機，十幾條消息都是萬辰亦發來的，還有三條未接來電。萬辰亦早上打第一通電話，剛撥通沒幾秒就掛了，他怕洛木還沒起。便發了消息讓她回電，九點又打了兩通，洛木作息規律，一般都早睡早起。后來，看她實在沒回，有些擔心便讓明小萬問問。

“你這手機，放衣柜里?”明小萬忍不住笑出了聲。

被洛木一個眼神給鎮住，止住了笑聲。

“表哥在學院門口等你呢！”明小萬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唔。”洛木指著他，示意他退后，然后她上前把門給關上。看了看手機，正要想起什么，她又連忙壓抑下那種感覺，匆匆收拾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