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就隨便聊聊天好了，說不定聊著聊著就睡著了。”

四個人都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沒有一個人擔心外面的人聯系不上他們。

谷雨將頭靠在牧歌的肩上，“牧歌，說說你和季北里小時候的事兒吧，你們不是發小么。”

“我和他沒什么好說的。”牧歌瞥了一眼座位前方，忿忿地說。

谷雨不依不饒，扭著他的胳膊撒嬌：“你說嘛你說嘛。”

“我一出生就認識他了，我們喝同一個牌子的奶粉，玩相同的玩具，一起光著屁股在院子里跑，一起上幼兒園，一起上小學、初中、高中。”牧歌回憶起小時候那些事兒，嘴角快裂到耳根子了。

他頗有些無奈地說：“吃的喝的用的玩的，我都跟他一樣。你知道為什么嗎？”

三個聽眾都屏住呼吸等他揭曉答案。

“因為我媽嫉妒他媽，哈哈哈哈，想不到吧？”牧歌說起來很輕松，并不覺得有負擔，“我從小時候就聽別人講，我媽在上學的時候是先喜歡季叔叔的，可終究是深情錯付。后來季叔叔跟梅阿姨結婚了，我媽也嫁給了身為季叔叔的好友兼鄰居的我爸。”

“從那之后，她就處處跟梅阿姨較勁，梅阿姨是小提琴家，我媽是女高音。生了崽也要處處對比，連家里的牛奶都要跟他家訂一樣的，他有的我也都要有。”

牧歌表面上云淡風輕，但是有心人一定能感受到他的無奈與苦澀。

他繼續說：“季叔叔堅持了自己的夢想當了一名警察，而我爸則服從家里接管了家族生意。”

“后來發生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其實也就是在那時候我媽才發現自己以前多么傻，才釋懷了。但似乎對梅阿姨的成見卻更深了。”

他說的正是季北里的爸爸去世，媽媽出走的事情。

自從那件事過后，季北里就變了，變得脾氣古怪，我行我素。牧歌的媽媽還時常邀請他去他們家玩，做作業，給他們做好吃的小餅干和蛋糕。

“季北里你還記不記得你每次去我家之后，我媽還是喜歡拿我跟你比較，每次都是抱著你說你要是她的崽就好了，完了我還要挨罵，所以那段時間我真希望你別來找我玩。”牧歌笑嘻嘻的說。

“你丫還好意思說，還不是因為你又丑又笨，你媽都嫌棄你。”季北里雙手交叉疊放在腦后，毫不留情面地損著牧歌。

“懶得搭理你，自戀狂。”牧歌咯咯地笑，也不生氣，被懟是他的生活常態。

“然后呢？難道在你們生命的前二十年里居然沒有出現女性角色？”這才是谷雨真正關心的重點。

牧歌聽到“女性角色”一詞，臉色明顯暗了一個度，他在猶豫要不要說出來。

“什么嘛，是不是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瞞著我？”谷雨見勢頭不對，立刻窮追猛打，套取關鍵信息。

“季北里？”牧歌將話語權交給季北里。

“說吧。”顯然這件事跟季北里脫不了干系，他一定是核心人物。

這讓月白心頭一緊。

牧歌仰頭調整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似乎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講完這個故事。

*

酈城一中是酈城最好的中學，有初中部和高中部，成績好的，家里有錢的，家里有權的，都匯集在這里。

在外界看來，這個學校的什么都是好的，就連里面的女同學也比其他那些學校的漂亮幾分。

季北里和牧歌在這里在這里度過了他們的整個青春期，原本一切美好，自在逍遙。

直到發生了那件事——

初三那年冬天，季北里照例在校門口那家奶茶店里點了一杯紅豆奶茶，耳朵里放著音樂，等著牧歌放學。

可那天他等了很久，直到天黑了牧歌都沒出現。他打電話給牧歌也說關機了。

他不知道牧歌的舅舅那天在酒店辦生日宴，還沒放學牧歌就被媽媽開車接走了，正巧手機關機了，也就沒能告訴他。

季北里把衛衣帽子蓋在頭上，雙手插兜，腦袋隨著耳朵里音樂的律動搖擺，一邊走一邊踢路上的一個空啤酒瓶。

原本他也只是想丫的明天見到牧歌打爆他的狗頭，卻不想被他撞上了下一幕。

他在經過那條回家必經的胡同時，習慣性地瞟了一眼另一條分叉的小巷子，就是這好死不死的一眼，打亂了原本一個普普通通的初中生的成長軌跡。

那條用來放垃圾桶的漆黑甬道里，此刻堆滿令人作嘔的垃圾。

城市就是這樣，一面光鮮亮麗，一面污穢不堪，哪怕這條胡同再逼仄破舊，穿過它后就是別墅區，那里的人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如果說這一眼只像往常一樣看到了那些垃圾，那到沒什么。可今夜，那堆垃圾背后還有人影扭動，看不清在做什么，看不清是誰。

如果他當時沒有停下來查看而是調頭走了，他可能不會聽到那個女孩的呼救。

如果他沒有聽到呼救，他的人生或許還是普普通通順順利利，但那個呼救的女孩的人生又會不同。

“啊！救命！救救我！”一個顫抖、驚恐、驚喜的聲音，顯然女孩感覺到有人來了，這是她的救命稻草。

季北里會踢足球，并且射門很準，他一腳將腳下的啤酒瓶踢了過去，瓶子撞到垃圾桶，破碎了。

“誰？”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被人打攪了好事，語氣自然好不到哪兒去，不過還是帶著些慌張。

于是那人提起褲子起身查看四周，發現不過是個穿著校服乳臭未干的學生。

自然而然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況且他的身后還躥出幾個為他把風的小弟。

“小子，少管閑事，快滾！”

季北里看清了他的模樣，不過也才二十出頭，模樣并不可憎，反而生得有幾分俊俏。

讓他印象深刻的是他脖子上的紋身，打斗的時候發現的，紋的一條小魚，季北里當時覺得他這樣的人紋這么小清新的圖案，很是怪異。

季北里同時也看到了縮在角落里整理衣服的那個女孩，也穿著校服，是酈城一中的。

女孩驚驚慌慌地跑到季北里這邊來，看樣子是真的很害怕。

季北里將女孩拉到身后，“這么多人欺負一個女孩，算什么本事？”

打架闖禍的事，季北里和牧歌沒少干，不過也都是小打小鬧，每次都是家長出面給他們擦屁股。

他以為這一次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