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季北里家的老阿姨杜奶奶教他的，杜奶奶伺候彼時還是大小姐的季奶奶長大，季奶奶結婚后又隨著來了季家，照顧著他們一家老小，直到季奶奶去世后依然還在季家當值。

季北里的奶奶和媽媽平時都忙于工作，很少有時間陪他，所以他從小就是被杜奶奶帶大的。但杜奶奶得干活啊，多數時候是在廚房轉悠，季北里也是在廚房長大的。

有時候無聊他會幫著杜奶奶干活，杜奶奶的好手藝就自然學了一些皮毛。

“那她現在在哪兒？怎么不繼續照顧你了？”月白之前沒有聽他提起過這位奶奶，按理說他們應該關系很親近才對。

“生病去世了，在我初二那年。肝癌晚期。”他其實很自責，因為如果不是他當時那么叛逆，讓大家都在為他操心的話，就能早一點發現杜奶奶的病情，她就不會錯過最佳的治療時期了。

月白拍著他的背，安慰他。我們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在做減法，什么時候離開，以什么方式離開，都是有定數的，誰也阻擋不了。

曾經她以為奶奶可以等到她長大，等到她賺錢，換她來撐起一片天，可是奶奶等不及了。

枕頭底下再也不會有奶奶的壓歲紅包了。

*

“丫的干嘛呢？哥幾個去城外放煙花你去不去？”除夕這天吃完餃子后季北里正在廚房刷碗呢，電話想起了，見他濕著手，月白替他拿著。牧歌大喇喇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帶上小白白啊，把你那小破車開過來接哥哥我，快點兒啊。”

嘿，這人，人還沒說要去呢。

“去吧，我想去。”月白發話了，那還能不去嗎。

那就去唄。

季北里接上牧歌之后，又繞了半個酈城接上谷雨，才出城去。

“哎我說季北里，你這個車跟蝸牛爬似的，是你車不行啊還是你技術不行啊？”牧歌坐在后面憋得慌，一路抱怨，“天哪，要不換我來開行嗎？那邊的弟兄們已經等著急了。”

“你再叫喚就下車！”季北里翻了個漂亮的白眼。

月白有點暈車，特別是坐久了之后，所以她一般是上車就開始睡覺。

季北里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開得很慢。

“有車了不起啊？你就使勁嘚瑟吧，你這破車勞資還不樂意坐呢。”牧歌一把摟過旁邊的谷雨，“小美人兒，咱們不坐他的破車，改明也讓咱爸給勞資整一輛帶你兜風。”

最新款，豪華配置的，哼！

牧歌他爸不讓他開車，是因為他初中時偷偷騎摩托車出過車禍，覺得他太毛躁了年紀小沒有分寸，從那以后就沒收了他的摩托車，也不給他買車。

“去你的吧，我要跟我們家小白在一起，你不愛坐自己下車走過去。”谷雨肩膀一拐，把旁邊的牧歌的豬蹄子拱下去了。

“小白白，你看他們都欺負我，你要幫我。”牧歌見一個二個都不待見他，只能求助最好說話的月白了，他握著自己的兩只小拳拳撅著嘴賣萌。

月白從后視鏡里看著后面打情罵俏的兩個人，笑著搖搖頭。

其實谷雨和牧歌能這么快走到一起，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們是那么相似的兩個人。相似的性格，相似的愛好，就好像天生就是同一體的。

車慢慢開進了一處森林，眼看著四周越來越荒涼。

“哎我說，你那導航靠不靠譜啊？”季北里急眼了，他本來就不想跟這家伙去放什么煙花的。

“應該沒有問題啊，我再問問他們在哪兒。”牧歌摸出手機準備給他那些哥們兒打電話，才發現剛剛一路在跟谷雨自拍和聽歌，電量耗光了。

“給，用我的手機。”谷雨把手機遞給他。

他正準備切換到自己的微信賬號發現需要驗證碼，然后想撥電話也播不出。

這個地方太偏僻了，竟然沒有信號！

“臥槽，沒想到大酈城周邊居然還有沒信號的地方？！”牧歌破口大罵，要不是拿著的是谷雨的手機，估計他已經砸下去了。

“我一定是腦子抽風了居然跟你來放煙花。”最崩潰的是季北里，他本來就不想去的，現在居然被搞到這個荒無人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來了。

說罷，他立馬調頭，準備打道回府。

這林子里的路上鋪著厚雪，因為沒有人打掃，積得很厚。

轉彎的時候輪胎抓不住滑溜溜的雪，一下溜到坎外去了，車也徹底拋錨了。

幸虧這是一條林中小路，一條彎彎的白色的路將一片白樺林分割成兩半。兩邊的坎連接著森林，不是懸崖也不是峭壁。

季北里將手掌重重地拍在方向盤上，以表現他的怒火：“你特么是不是掃把星轉世？跟你在一起我就倒霉。”

“又不是我愿意這樣的，你賴得著我嗎？”牧歌自知理虧，沒有底氣爭辯，“我打個電話叫拖車來。”

“你個豬腦子啊，不是剛剛才試了沒有信號？”谷雨表面上是在惱牧歌，但心底里是護犢子的，她拉住牧歌，示意他乖乖認慫，不要惹季北里。

“大過年的，還是不要去打擾別人團圓了。”月白并不覺得有什么大不了的，相反她覺得好不容易出來透透氣挺好的，“說不定明天起來還能看到日出呢。”

“可是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咱們住哪兒啊？”谷雨最先擔憂起來。

月白很淡定地說：“就誰車里唄，開著暖氣也不冷。好不容易有一個機會可以逃脫外界的聯系，回歸到大自然，也挺好的啊。”

月白還將車上的兩條毯子拿出來分給他們。

季北里看到了一個隨遇而安的秋月白，好像無論遇到什么困境，她都能泰然處之，完全影響不到她。

她也不太抱怨。

于是，他的氣消了一半，當她說到可以一起看日出時他的氣又消了一半。

看在能和小月亮共享一條毛毯的份上，暫且饒牧歌一條狗命。

“我們來玩真心話大冒險吧？”谷雨提議。

月白瞬間就想到了季北里跟她回家過中秋那次，也是這個游戲，他第一次吻了她。

莫名其妙的吻，她此刻莫名其妙地臉紅了。

于是她拒絕加入：“我不玩兒，太無聊了。”

“來嘛，來嘛。”谷雨繼續鼓動。

兩個男人還在各自賭氣，像個看戲的局外人。

“哎呀，你看我們都這么熟悉了，還有什么真心話是互相不知道的？大冒險更不可能了，困在車里出都出不去。”

好像有道理，月白總是很能說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