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無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鵑

在沉沉的夢里，我記起了所有的事情，記起了渣后爹的名字：張繼，也知道當時朝他下手時，那滔天的恨意是怎么回事，整整十年，我沒被折磨的精神失常就已經是燒高香了。

不過，我同時保留了夢中虛構世界的所有記憶，那個飛速發展的社會、繁華的城市、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實。

仍有不太明朗的地方，以我淺顯的見識，是怎么構建出超越當下現實的夢境？比如我從未進過鴻鑫那樣的高端場所，卻在夢里體驗到了里面的奢華。

我家境貧寒，卻在夢里擁有了從未買過的各種奢侈品。

我無法解釋這一切，只能將它視作一場奇遇，或者，它并不單純是個夢？

嘈雜的聲音由遠及近，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沒入發鬢，我動了動眼珠，鼻尖聞到消毒水的味道。

“病人受到太大刺激，情緒很不穩定，不過沒有大礙，有醒來的跡象，家屬到辦公室簽個字，留院觀察兩天吧。”

一陣悉悉索索之后，耳邊重回安靜，我虛弱地睜開雙眼，看看手上的針頭，我意識到自己正躺在病房。

身邊沒有一個人，我行動有些困難地坐了起來，渾身像是被碾了一樣困疼。

腳沒挨地，病房的門就被推開，肖一飛見我醒來，抿了抿唇放下保溫桶。

“身子弱就不要動來動去，阿姨給你熬了湯。”

將兩個枕頭墊在身后，他扶我靠在病床上。

巨大的心理沖擊讓我身心俱疲，我雙眼放空，無意識地說話。問我，也問肖一飛。

“你相信這個世界有兩個我嗎？”

肖一飛久久沒有回答，我的心也跟著漸漸下沉。

他慢條斯理地盛了碗湯，就在我即將陷入絕望的時候，開口回了我。

“我信。”

我僵硬著脖子轉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但那又怎么樣，即便有一百個你、一千個你，你也還是你。”

湯碗遞過來，我就著他的手麻木地喝著，心里在想他剛剛的話。

即便有一百個我、一千個我，我也還是我嗎？

有什么東西從我腦海中破土而出，我想起慈愛的媽媽、付清清的笑、李尤的懷抱、肖一飛柔和的臉。

你們也是這么想的嗎，那些我曾拼命在乎過的人？

眼眶微酸，我低眉順眼地喝下一碗湯，心頭漸漸被捂熱。

是啊，如果這是你們希望的，或者是我希望的，那就，如我們所愿！

看著眼前稚嫩的少年，我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像是活了兩輩子的人，竟還沒有他看的通透。

放下心中的執念和離別的傷感，我終于反應過來一件事兒。

“你怎么在這兒啊，肖一飛。”

少年瞪我一眼說：“誰能想到你這么能惹事，在學校作了一天，還要跑到外頭作。”

不是，怎么在他眼里我就是個作精？這事能賴我嗎，你當我想要這樣一個無賴繼父？

我縮回床上拉上被子不想理他，太傷人了！

肖一飛收拾桌子的聲音透過被子，聽起來悶悶的。在我被捂的背過氣之前，他嫌棄地說了一句：

“打不過就跑，還用人教？”

什...什么？

我掀開被子，顧不上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目光追隨著他離開的腳步。

“喂，你話說清楚，誰打不過！”

“誰打不過說誰。”

嘭，門被關上。

我啞口無言地呆坐在床，想了一會兒，我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直至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哈”

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用被子捂著臉想，這個世界也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吧？

真好。

在醫院呆了兩天，我感覺全身上下都要長毛了，我媽天天給我熬湯喝，吃了睡睡了吃，期間除了偶爾跟肖一飛斗斗嘴、見到了孟司云，還意外接見了李尤這個缺心眼。

不過誰也沒提起我那個渣爹。

但我不怎么放心，現在不知道他死了還是活著，提到這個話題所有人都跟我打岔，一點都不肯透露消息。

今天是出院的日子，媽媽早早收拾了物什，再三跟醫生確定我身體健康、可以回家正常生活之后，就去辦出院手續，留下我一人在病房里轉悠。

噔噔噔。隨著一陣敲門聲，兩名穿著制服的男子走進病房，見我一人在房間里，和藹地問道：

“小姑娘，你是唐枝嗎？”

我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前幾天來的時候你還在昏迷，情況不太好，現在身體康復了嗎？”

大叔生怕嚇到我，不自覺地放低聲音，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親切一點。

“案件處理已經進入尾聲，有些流程還得你跟叔叔回局里錄個口供，你媽媽呢？”

終于來了！昏迷前我把渣爹砸成那副鬼樣子，正想知道結果呢。

“我媽回家拿衣服去了，一時半會回不來，不如我先跟你們去吧，我去給護士說一聲。”

開玩笑，讓我媽跟著去，那我還能翻出來什么浪？

隨即我去往護士臺，跟護士交代家里親戚來接我出院，如果我媽辦完手續回來，就說我先走了，讓她直接回家就行。

護士不疑有他，點頭同意了。

跟著兩位大叔到了局里，意料之外竟遇上了程坤——孟司云的司機。

像是提前在這兒蹲我似的，我剛進局里，他就迎過來跟我打招呼。

“唐小姐，孟總都安排好了，您別怕，照實說就行。”

我心里滿是疑惑：“我那個不成器的渣爹呢？”

程坤愣了一下，“您是說您的繼父？他已經病愈出院了，現在正在別處療養。”

病愈出院？別處療養？聽聽這含蓄的措辭，我下手那么重，這才幾天就病愈了？

怕不是被我砸嗝兒屁了吧？

程坤極擅察言觀色，估計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想多了，他忍不住有些好笑：

“放心吧唐小姐，人沒事兒。”

沒事兒啊...哎，心里隱隱有些小失落呢。

我跟著倆叔叔進了房間，不知道是不是出現了什么幻覺，關門的時候仿佛瞥到了肖一飛。

記憶有些混亂，我按照自己記得的事情如實說了經過，順便哭訴了一番渣爹如何想把我賣掉、如何毆打我們母女、如何賭博...

真是聞者落淚聽者傷心，旁邊做筆錄的阿姨聽的直抹眼淚。兩位叔叔氣的筆都摔出去了。

“真是個畜生！畜生！”

看我一臉受驚的樣子，趕緊調整面部表情安慰我。

“小姑娘你放心，我們一定依法行事，還你們母女一個公道，邪不勝正，不要怕！

有一說一，我說的都是實話，并沒有要落井下石的意思啊，哼。

做完筆錄，兩位叔叔問了最后一個問題。

“小姑娘，你這銀行卡是誰給你的，還有你訂的家具，當時他們經理親自送貨上門，你媽媽都嚇壞了，直說不是她買的。”

“哦，銀行卡啊。”

我一臉天真無邪地回答：“學校里的同學獻愛心捐的！”

捐的？捐了兩百萬？

（江瑾閱/胖虎：是的，我們精準扶貧）